自從白景爍離開，直到開學(xué)，秦嘉懿也沒再見到他一面。

    十號是桑桑的生日，和教師節(jié)同一天，秦嘉懿回母校看了高中老師，路過長廊看見了某一屆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排名。

    他們學(xué)校很多學(xué)生畢業(yè)后直接出國，也不乏高一高二就被國外知名大學(xué)錄取的天才，校友欄上很多都是她沒聽過的學(xué)校名字，首都電影學(xué)院幾個大字著實獨特。

    在他之前、在他之后，數(shù)屆的學(xué)生中，他是唯一一個去考表演系的人。

    照片保存良好，青澀遮不住眉眼間的俊郎，她低頭仔細看了看，想著，原來那時候他的眼里就有星星了啊。

    下課鈴響，有結(jié)伴而行的女生駐足于此，其中一個指著這張照片對同伴說：“我上次說的就是他，是不是很帥！悄悄告訴你……”

    她壓低了聲音，“我哥哥以前和他同一屆的，他說……”

    秦嘉懿要離開的腳步倏地定住。

    沒辦法，聽力太好，聲音自動飄進了耳朵里。

    “這個學(xué)長高一時就拿到了MIT的offer，可他愣是沒去，據(jù)說當(dāng)時老師輪番上陣勸說他，場面壯觀得很吶！哎，這就是學(xué)霸的任性吧?！?/br>
    秦嘉懿：“……”

    MIT是什么……她還是知道的。

    雙腿不聽使喚地僵在原地，她感到今日的陽光格外燦爛，照得她整個人虛幻起來了。

    印象里……好像是有這回事。

    有次白景爍放學(xué)捎她回家，車里有他的爺爺——一位著名的物理學(xué)家，她滿心都是回家追星，沒注意他們的聊天內(nèi)容，但她記得下車時聽到白景爍說：“您不用再勸我，我志不在此?！?/br>
    以及他爺爺長長的嘆息。

    她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和桑桑說：【我上次說錯了一句話】

    【白景爍其實不比他哥哥差】

    桑桑：【那肯定呀！我老公怎么會差呢！看我?guī)洑獾睦瞎?！?/br>
    她發(fā)來一個視頻。

    是白景爍履行承諾的蒙古舞。

    他干凈挺拔得像棵白楊，隨著歡快音樂起舞，動作迸發(fā)出的力量竟然是與外貌截然不同的粗獷，令人輕易窺探到草原游牧民族生活的一角。

    以前總覺得他是太陽旁的那顆星星，現(xiàn)在她得承認，天上是能同時出現(xiàn)兩個太陽的。

    ……

    晚上有桑桑的生日派對，一群二十出頭的青年人玩鬧起來精力無限，有人提出玩游戲，秦嘉懿喝酒喝上頭，擠進去嚷嚷著要玩真心話大冒險。

    有個男生哈哈大笑，“多老土?。　?/br>
    “我就要玩！看我今天把你的秘密都挖出來！”

    她抓了一個酒瓶放在正中央，自顧自定了規(guī)則，轉(zhuǎn)動酒瓶。

    酒瓶順時針轉(zhuǎn)動叁圈，慢慢地指向了某個方向。

    秦嘉懿眼前一黑。

    先前的男生嘲笑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哈哈哈哈——”

    她選了大冒險。

    出任務(wù)的女生心慈手軟，說：“給你朋友圈里的一個異性表白?！?/br>
    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任務(wù)。

    秦嘉懿睜大雙眼，燈光在眼前變幻，她看見所有人的臉隱在五彩斑斕中，無一例外盯著她，有人在說：“切，要不要放水這么明顯。”

    模糊的視線有被她置頂?shù)男熠〉膶υ捒?，還有最近聯(lián)系里的白景爍……她狠狠搖了搖頭，像是要把腦子里的水晃出去，可是她喝了好多酒哦，她盯了幾秒白景爍的狗狗頭像，緩慢地打字：

    【我喝了好多，出不去了?！?/br>
    好多水，它們淹沒了她，促使她找到那個人的消息框，手指飛速跳躍，【我喜歡你?！?/br>
    點擊發(fā)送。

    給其他人看，點燃了處在極限邊緣的氣氛，她的耳膜瘋狂震動，她捂了捂耳朵，帶著手機狼狽地逃走，嘟囔著：“我不玩了我不玩了?！?/br>
    于是喧鬧與她無關(guān)，她躲進角落，連燈光都照不進的陰暗地方。

    【你又喝酒了？】

    這條關(guān)心被她煩躁地劃走。

    【為什么出不來了？】

    【你在哪？】

    【再不說話我報警了?！?/br>
    好煩啊。

    【我沒死！】

    暴躁的叁個字剛發(fā)出去，另一個人的消息框彈出來，她怔愣在那，被酒精麻痹的大腦突感鈍痛。

    急急忙忙點回去，還是那清楚的幾個字：【我有喜歡的人，不好意思。】

    要如何形容這種心情？就像滿心歡喜可以出國，卻被在最后期限告知不可以，不、不，她的父母會給她滿足愿望的機會，而白奉漳不會，他拒絕得干脆利落，連一個念想也不肯留給她。

    究竟是喜歡這個人，還是喜歡她心里虛構(gòu)出來的影子？她不知道，可他是無數(shù)個深夜出現(xiàn)在她夢里的人，是一句回復(fù)能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索良久的人。

    如果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深藏的人，那她的這個人只會是白奉漳，也只能是他。

    靠著他出國而編織出來的虛構(gòu)夢境，告訴自己他們只是離得遠，等他回來，她是有機會的。然而往前踏一步便會發(fā)現(xiàn)她錯開他整整八年的人生，竟然連他已心有所屬都不曾得知，于是現(xiàn)在夢境被他親手撕得粉碎，她面對著赤裸裸的真相，無所適從。

    他不喜歡她，其實她一早就知道。

    【啊，我就是玩了個游戲……不好意思啊】

    【祝你早日和心儀的她在一起！加油沖沖沖！】

    她裝傻充愣，淚水滴落在屏幕，被她擦出一道道光影。她覺得自己好傻，一定已經(jīng)被對面的人看穿了，真的好丟人，這輩子從沒這么丟人過。

    白奉漳回：【謝謝。】

    頭痛欲裂。

    她好想喝酒。

    沒再回復(fù)白奉漳，她拉了幾個不玩游戲的男生，把他們的手機號碼發(fā)在朋友圈，誰的手機響了就要喝酒。

    是她的先響。

    秦嘉懿豪爽地喝了一瓶啤酒。

    邊上人發(fā)出驚呼，夸贊她是女中豪杰。

    不同的鈴聲交雜，別人都有喘息的時間，只有她的一直在響。

    每一次都來自白景爍。

    這人……

    秦嘉懿攥了攥拳頭，忍著罵他的沖動，喝下了不知道第幾瓶酒。

    后來這個游戲也結(jié)束了，該散的散，她撲進洗手間吐了幾個來回，回來看見桑桑舉著她的手機，“沅沅，又、又響了……嗝……”

    秦嘉懿腳下不穩(wěn)，撲通一聲跪在了沙發(fā)邊，她直冒冷汗，呲牙咧嘴地按了接聽，張嘴就罵：“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吭俅蛭医o你拉黑名單！”

    那頭明顯氣氛不對了，良久，她聽到男人平靜的聲音：“你在哪？我找人去接你。”

    “你以為你是我的誰？我不用你接！滾——”

    也就這句話剛落下，胃部一陣翻江倒海，像被人鑿出了一個大洞，秦嘉懿拼命捂住胃部，臉色慘白，汗如雨下。

    好疼啊，疼得她快死了。

    努力睜開的雙眼里最后的畫面是桑桑大驚失色朝她撲來。

    ……

    滴答、滴答……

    有聽不見的輸液的聲音，也有輕微刺鼻的消毒水味，入眼一切是潔凈的白，除了——

    立在窗邊的一抹黑色。

    天邊破曉涌出的霞光照亮他的臉，恍惚間沖去了幾分冷漠。他用幽深的眸靜靜看著她，并未因為她虛弱狼狽而產(chǎn)生一絲憐惜。

    差點忘了，他本就是這樣冷酷的人。

    “對不起……”她心虛地別開視線，氣若游絲，“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br>
    她想起來了，是她發(fā)了朋友圈說：給我打電話，于是他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來。一直以來從朋友的角度來說，他很關(guān)心她?？伤谷唤柚痪芙^的怒氣罵了人家……

    秦嘉懿此刻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皮鞋踏過地板，他走一步，她的心就緊一下。他看起來很疲憊，眼睛里有紅血絲，幾天沒有充分休息過的樣子。

    秦嘉懿竟然生出了一絲對男朋友的愧疚之情，“真的對不起，害你跑回來一趟?！?/br>
    “你不要總是自作多情?！彼p手插兜，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眸光淡漠，里面根本沒有她的存在，“我不是為你回來，并且……”

    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說：“白奉漳不會喜歡你?！?/br>
    所以不要再做夢了，及時止損，以免將來知曉真正的真相，被傷得遍體鱗傷。

    秦嘉懿緊緊抿著嘴巴，鼻翼快速染了一圈紅。白景爍長嘆一口氣，“你到底喜歡他什么？”

    一個八年未見的人，他離開時秦嘉懿只有十二歲，究竟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

    “就是喜歡?！彼€氣那般，像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他做什么我都喜歡……可是他好難追哦嗚嗚嗚……”

    他和親姑姑上床你也喜歡？

    白景爍愣是忍住這句話，捏了紙巾去擦她的眼角，他心里有氣，動作有些粗魯，給她眼睛添上了別樣的紅。

    他很好追，為什么不肯回頭看看他呢？

    “行了，”他站直了身，“接下來你叁天你需要輸液，如果讓我知道你不來醫(yī)院或者再去胡鬧，我會直接告訴你mama?！?/br>
    “喂……”她扯著脖子哀嚎，“你真當(dāng)你是我男朋友啊？”

    “掛名的也算?！?/br>
    這人來去如一陣風(fēng)，沒有和她這個掛名女朋友好好告別，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哎……

    她回去看和白奉漳的聊天記錄，快被自己蠢死了。

    等等——

    她連忙給白景爍發(fā)消息：【對了，你哥喜歡的人是誰?。俊?/br>
    居然把這事情給忘了?。?！

    奈何每每與白景爍的網(wǎng)上交流，都以他的心情為準(zhǔn)。

    顯然，他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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