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羅嬋幾乎要將牙咬斷。

    但，別無他法。

    白微雨，下次再見我定叫你碎尸萬段！叱羅嬋狠話放完，就命令沈沒舟將她帶走。

    沈沒舟縮地成寸，轉(zhuǎn)瞬便只見背影搖搖。

    林月知氣的狠錘一下地，咬著牙爬起來一瘸一拐的也要追上去。

    行了，到此為止吧。白微雨深深看著沈沒舟遠(yuǎn)去的背影，聲音從屋頂飄下來。

    不行！林月知根本不想就這么放重傷的叱羅嬋跑了，燕歸天算是頭一回跟她達(dá)成共識，放虎歸山必有后患！

    白微雨咋舌，都懶得跟這群小鬼掰扯，偏偏她先前答應(yīng)過，不能放行。

    正這時季無鳴的聲音平穩(wěn)冷淡的傳來，一錘定音道，不用追。

    林月知：可是

    季無鳴：你們沒發(fā)現(xiàn)沈沒舟沒殺死任何一個人嗎？

    季無鳴這話讓除白微雨以外的所有人一怔，白微雨看到季無鳴抱著燕驚雨，立馬從屋頂跳下來，化作一道殘影掠過去，語氣緊張擔(dān)憂，我徒兒怎么了？剛剛都還好好的！

    失血過多，瀕臨死亡。老頭在哪里？季無鳴開門見山。

    那老不死的自然白微雨一頓，臉色難看的罵了句臟，道，他離得遠(yuǎn)一時找不過來。

    季無鳴自然看出她在撒謊，但他沒時間探究那么多，只道，不管他在哪，你們又在謀劃什么，你最好現(xiàn)在就把他打回來。驚雨情況很不妙，大夫不一定能救。

    雖然燕驚雨只是被劍氣所傷，但失了這么多血，沒有吊命的藥，而且燕驚雨冰冷的身體逐漸在發(fā)燙，發(fā)燒代表著傷口發(fā)炎感染依照那些大夫的水平，恐怕是真的救不回來。

    白微雨狠狠地跺了跺腳，去他娘的狗屁約定，我徒弟的命最重要！她惡狠狠的說完，再顧不得什么，轉(zhuǎn)身就往外急掠而去，看方向，似乎是護(hù)城河那邊。

    正在這時，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怯生生的手拉手從角落里走出來。

    你們怎么在這里？這兩人正是季辭年和渚童。季無鳴這才發(fā)現(xiàn)江緒竟然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你師父呢？

    渚童清脆的聲音雖然故作板正卻依舊奶聲奶氣的，師父擔(dān)心我被誤傷，將我送出去和辭年待在一起，然后和一個白頭發(fā)的人走了。

    那個白老頭很兇很可怕，給了我們這個藥，讓我給師父你，說快死的時候可以保命。季辭年將一個貼著貳字字條的小瓷瓶遞過來，又怯生生的看了眼昏迷的燕驚雨，小心翼翼的問，師父，師娘他，他怎么了？

    季無鳴一開始聽江緒和白頭發(fā)的人走了，第一反應(yīng)是薛天陽，但季辭年卻說是很兇很可怕的白老頭，再加上這個藥，季無鳴便以為是老頭。

    看來老頭和白微雨密謀的事情和江緒也有些關(guān)系。不過想來也是，沈沒舟是六扇門的人，江緒親自前來處理門戶，自然不可能不插手。

    季無鳴將藥喂給燕驚雨，藥丸入口即化，或許是錯覺，季無鳴感覺服用了藥之后燕驚雨的呼吸似乎都平穩(wěn)了些。

    他沒有大意，伸手把了下脈，情況確實有好轉(zhuǎn)，命暫且是吊住了。

    季無鳴松了口氣，對著季辭年笑了笑，沒什么，師娘只是太累了睡著了，很快就會起來的。

    季辭年點了點頭，神情卻格外惶恐，渚童抓住他的手安慰的捏捏，我?guī)煾刚f你師父從來不說大話，他肯定沒有騙你。所以別難過，師娘不會像那些不守信用的人，明明說沒事，卻一睡不醒。

    那邊眾人互相掃視發(fā)覺到季無鳴說的果然都是真的，他們雖然都受了傷，卻沒有一處是致命傷。江湖人士常常打鬧，自然是能辨認(rèn)一些傷的，這些傷口除了有些疼流了些血外，還沒有一個能到重傷的地步。

    可沈沒舟當(dāng)時明明就有一擊必殺的把握。

    叱羅嬋素來心狠手辣，從她所做之事便可推敲一二，沈沒舟若是被她控制，現(xiàn)在在場的早已死傷大半，可偏偏沈沒舟沒有殺任何一個人。

    這代表著

    難道？林月知看向季無鳴。

    這一切要等人回來才知道。季無鳴毫不費力的抱起燕驚雨，大步向外走去，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剩下的那些蟲子，還有治傷。

    大約一刻鐘后，白微雨扛著兩個人匆匆回來，一個迫不及待跳下來的一瘸一拐往里走的正是老頭，另一個看著剛從水里撈出來昏迷不醒的，竟然是沈沒舟。

    白微雨把沈沒舟丟到隔壁空房間里，就直奔季無鳴這處來。

    老頭直接扒了燕驚雨的背部的繃帶看傷，陰陽怪氣的哼道，離死只差一口氣，傷不重，及時治療的話根本不會躺著，純粹自己找死。要不是吃了顆吊命的藥，現(xiàn)在就可以埋了。

    季無鳴不得不佩服。

    之前來給燕驚雨診斷的大夫各個都惶恐至極，滿口都是盡力而為，臉上的表情卻都在說燕驚雨小命難保，老頭手指剛搭上就看出來了端倪，二話沒說直接扒綁帶看傷口。

    老頭說著不嚴(yán)重，卻從兜里摸出個瓷瓶往傷口上撒了一面，黑黑的細(xì)小的顆粒像是黑胡椒，伸手將那些黑色顆粒揉碎。

    昏迷中的燕驚雨手腳抽了一下，疼得悶哼一聲。

    還知道疼？誰叫你找死的？老頭怪聲怪氣的說著，滿是疤痕的臉扭曲的擰成一塊，叫人心底發(fā)瘆。

    季辭年瑟瑟發(fā)抖，兩小孩一塊兒出去了。

    行了，沒事就行。白微雨拍了拍手，起身就打算走，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面對的卻是季無鳴的佛刀。

    白微雨還舉著雙手，你要做甚？

    季無鳴的佛刀沒有出鞘，但她的刀氣附著在刀鞘上依舊鋒利非常，他手腕壓了壓，白微雨脖子上立刻出現(xiàn)一道紅痕。

    沈沒舟，我也要見。

    沈沒舟醒來的時候，只看到一片黑，他眨了眨眼，張口，沙啞的聲音從干澀疼痛的喉嚨里擠出來，燈水

    他說了兩個他目前最想要的。

    然而給他的只有水，那個聲音清淡的道，劍圣前輩，燈一直亮著。

    季無鳴？沈沒舟聽出了這個聲音，隨即又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啊對，我瞎了，阿嬋戳的。

    作者有話要說：  萬字，本來想直接碼完的，沒想到還是差了點。

    下章大結(jié)局。

    第74章 結(jié)束

    80.

    季無鳴并不意外沈沒舟叫破自己的身份，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懷疑，沈沒舟給他安一個季無鳴胞妹的身份是故意的。后來嵩山一事，猜到叱羅嬋背后的神秘劍客就是他時，季無鳴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

    而且就算他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在與白微雨碰面之后，定然也是知道的。

    季無鳴已經(jīng)將前因后果梳理的八九不離十，唯一有疑問的一點是，你既然想要叱羅嬋死，那個時候又為什么帶走她？

    沈沒舟扯了扯嘴角，阿嬋保命手段繁多，若鬧起來必然難以收場，又何必累傷無辜。

    對前輩而言，中原武林人士是無辜，那我邪宮教眾便是罪有應(yīng)得？季無鳴聲音平靜淡然，不像是質(zhì)問，反而更像是在陳述事實，況且因此事累傷的無辜性命又何止一二。

    楊家村暫且不提，便是那些奉命調(diào)查結(jié)果慘死的衙役，還有在武林大會中被吸干血殺死的人，都是叱羅嬋一手造成的殺孽。

    沈沒舟默然回道，若不如此，只會死更多人。血魔功一共有九層，阿嬋用包括楊家村在內(nèi)的萬人性命練到了七層。

    季無鳴心頭微跳，眉頭皺起，難道大承國內(nèi)先前那般sao亂，是她在到處挑唆？

    大承國國主死后，國內(nèi)黨派紛爭激烈，無數(shù)官員被罷免抄家入獄，受牽連者足有數(shù)千人，若是再加上種種紛亂，萬人性命確實是有的。

    七層需要一萬人，那么八層乃至九層呢？十萬人亦或百萬人？這么多的人命要用什么來填最合理呢？自然是戰(zhàn)爭。

    二王子被刺殺，國璽被盜或許本來便是一個借口。叱羅嬋入周只是為了挑唆兩國關(guān)系發(fā)動戰(zhàn)爭，所以才會死了那么多衙役，連三王子咯爾丹也死在了京都洛陽的驛館里。

    本來事情到這里她已經(jīng)達(dá)成了目的的，是什么讓她在此逗留？

    季無鳴猜測，是你告訴她天陽真經(jīng)的事情？

    沈沒舟點了點頭，笑嘆了一聲，果然與聰明人說話不需要多費口舌，只要一個引子，你便能猜到大部分。

    我是從咯爾丹那里得到的靈感。

    二王子已死，叱羅嬋入周，咯爾丹焦急的想要做點什么，但他必須得先登上國主之位。大王子是個混不吝，雖然爛泥扶不上墻卻偏偏野心很大，被叱羅嬋扶持的二王子一死，他立刻就竄了起來，收攏權(quán)貴勢力同平民派的三王子競爭。

    三王子擔(dān)心遲則生變，遂盜了血魔功拿著去大周找盟友去了。

    叱羅嬋殺了三王子，本來想拿走《血魔功》秘籍，沈沒舟卻透露出《天陽真經(jīng)》的消息。叱羅嬋找了半輩子的真經(jīng)全卷，便是因為實在無法找到上冊，才以馭尸術(shù)和吸星大法改制秘籍。

    血魔功雖然強大，卻因為邪異，極容易走火入魔，叱羅嬋引蠱蟲入體確實是效仿季無鳴，目的便是壓制體內(nèi)翻騰的內(nèi)力，以免走火入魔。如今《天陽真經(jīng)》觸手可得，叱羅嬋自然不可能放過，于是便有了嵩山火燒少林藏經(jīng)閣之事。

    《天陽真經(jīng)》是楊添學(xué)集百家之長的武學(xué)秘籍，雖受制于楊添學(xué)殘缺的原因，內(nèi)力屬極陰，楊添學(xué)花了一輩子找到了解決之法，將其寫在秘籍始章中但我早便將那部分內(nèi)容，換成了江豐的傀儡術(shù)。

    傀儡術(shù)顧名思義是cao控之法，雖得名于當(dāng)時盛行的傀儡藝師，溯本同源卻是與馭尸術(shù)同出一脈。不同的是馭尸術(shù)以蠱蟲cao縱死人，傀儡師卻以殘忍手法cao縱活人，甚至有以活人煉活人蠱獻(xiàn)祭的陋習(xí)。

    前朝有一支烏苗族曾在貴山壯大，后來因此術(shù)被追殺至幾乎滅族，而將此術(shù)發(fā)揚叫江湖人人聞之心顫的傀儡師龍茅山，便是貴山烏苗族遺裔。

    值得一提的是，龍茅山原姓仡羋，祖上與湘苗兩次通婚，是貴山烏苗族少見姓氏。龍茅山揚名天下后卻拜入天玄門，也是公孫頡唯一親傳弟子。

    后公孫頡戰(zhàn)死，龍茅山帶著他的尸首不知所蹤，有人言他遠(yuǎn)渡重洋去蓬萊仙島問仙求藥，也有人說他瘋了落水而死。名噪一時的傀儡師再度銷聲匿跡。

    江豐將自己的武功路數(shù)藏的當(dāng)真嚴(yán)實。也難怪覬覦微雨樓的潛伏暗殺手段了。

    沈沒舟的話點到即止，季無鳴卻是明白了一切。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叱羅嬋那時沒懷疑沈沒舟，對真經(jīng)里的法子信以為真，挑中了燕南行的身份，將他做成活人蠱，想要以武林大會的鮮血祭成，然而沒想到燕南行這么沒用，只吸了五岳劍派就出來蹦噠，自以為天下無敵。

    叱羅嬋也可以說是被他坑了，但更多的原因還是在于信任沈沒舟。

    季無鳴對沈沒舟面面俱到的謀劃感覺到心驚，下意識的便提起戒備。

    沈沒舟眼瞎了，筋脈也碎的一塌糊涂，內(nèi)力卻并沒有散盡，他本來便是細(xì)心之人，看不見后感官更加敏銳，立刻就察覺到季無鳴的復(fù)雜心緒。

    他笑起來，覺得我可怕？

    是。季無鳴點頭，直言不諱道，沈劍圣以天下人為棋局，一步算十步，步步為營，終得勝利。然則你的每一步都是踩在鮮血淋漓上，蠻不敢茍同。

    沈沒舟手抵住唇悶悶的咳了兩聲，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他微微偏了偏頭，笑容里帶出幾分鋒銳，那不知若是小友你，你當(dāng)如何做？

    季無鳴：第一步，絞殺罪魁禍?zhǔn)住?/br>
    沈沒舟好整以暇：然后？

    季無鳴語氣淡淡，沒了。

    沈沒舟愣了一下，隨即解釋道，暫且不說你如何能在萬人之中誅殺叱羅嬋，便就此事而言，并非叱羅嬋死就能解決的

    我知道。季無鳴接過他的話，我若是能殺叱羅嬋早便殺了，又何必忍她到如今。且叱羅嬋死還有叱羅原衣，幽冥教在大承國地位斐然，若不將局勢攪亂，必定會有人為了給叱羅嬋報仇雪恨而前仆后繼，界時宣戰(zhàn)也是遲早的事情。

    反而是叱羅嬋活著才能將利益更大化，讓人能夠借由這段時間將大承國內(nèi)部逐個擊破。

    沈沒舟皺眉，你既然知道，那為什么

    季無鳴不答反問，劍圣前輩既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沒有問題，又為什么不將其說給陛下聽呢？

    沈沒舟怔愣住，他睜開空洞的眼，黑暗里季無鳴的話冷冷淡淡的在耳邊回響，邪宮數(shù)百人口性命，那些無辜枉死之人，于前輩而言，只是計劃之內(nèi)的必要損失，對嗎？

    沈沒舟吶吶，想說不是卻說不出口，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劇烈的咳嗽起來。

    沈沒舟被帶回來的時候，傷的很重。他不僅眼睛被刺瞎，腰腹處更是被深深捅了一刀，叱羅嬋大抵是恨極了，抽離匕首之前，還攪弄了兩下，如果有充足的時間，叱羅嬋估計得把他碎尸萬段。

    不過便是沒有碎尸萬段，也將他丟在護(hù)城河任憑他沉溺下去。

    老頭說，再晚點撈起來就救不活了，不過便是如今救回來，也只是茍延殘喘罷了。

    季無鳴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邊，用著平淡清冷的聲音說著兇狠的話，如果你不是命不久矣，我真想捅你幾刀。

    他說罷再不看他，轉(zhuǎn)身往外走去，臨到離開之前，被喊住。

    沈沒舟咳嗽著艱難道，你放心，我告訴了她一件事，叱羅嬋一定會回漠北的她若是死在這里，倒還是一個好結(jié)果。

    和叱羅嬋有血海深仇的不止季無鳴一個，有人在漠北等著她回去。

    不是我親手殺的，終究可惜。季無鳴低聲道。

    沈沒舟扯了扯嘴角，雖然沒有明說，季無鳴卻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叱羅嬋死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