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晟也是沒想到那家書的內(nèi)容竟然如此不堪，他輕輕拍了拍燕歸天的肩膀，也不知該怎么去安慰，只嘆了口氣沉默的與他同行。

    季無鳴早知道那封信的內(nèi)容，也早預(yù)料到燕歸天得知后，肯定會有一番震動，卻是沒想到事趕事，竟鬧到這種地步。

    我是為人所不容的邪魔外道，我會走自己的路。燕驚雨說著這句話，眼中卻浮現(xiàn)出迷茫來。

    季無鳴對上少年那雙黑沉的鳳眸，心軟極了，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頭發(fā)。

    他說：邪魔外道也好，天地不容也罷，父母兄長或許會離你而去，好友親朋可能分道揚(yáng)鑣，而我，與你始終是一路人。

    驚雨，我在。

    他輕聲說著簡單又慎重的字，桃花眼中漾著溫柔的水光，清晰倒映出少年的臉。

    燕驚雨感覺到胸腔瘋狂跳動的心臟，感覺到熱血在體內(nèi)沖蕩，感覺到喉頭發(fā)緊，情緒忽然跌宕，連手指都隱隱發(fā)麻。

    他盯著眼前的人，盯得眼睛發(fā)澀，鼻頭發(fā)酸，直將他這個人和他說的話記到心里去。

    他縱有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個字。

    嗯。少年點(diǎn)下了頭顱。

    69.

    武林盟亦在南寧城中，卻是與燕府南轅北轍的方向。

    日頭西沉之時，一行人才趕到莊子上，莊子里頭卻有燈火。

    南宮晟驚異笑道，這南寧城什么時候進(jìn)了這般大膽的賊，竟敢私闖武林盟？

    興許是武林俠士。燕歸天說著上前扣了扣門環(huán)。

    來了來了。門內(nèi)回應(yīng)的稚嫩聲音有些耳熟，不僅季辭年眨了眨眼，連季無鳴都側(cè)目。

    厚重的大門開了條縫，頂著散亂頭發(fā)有些灰頭土臉的女童從門內(nèi)探出頭來。

    她似乎本來就在等著給誰開門，看到燕歸天和南宮晟驚了一下，下意識脫口道，怎么是你們？！

    南宮晟看著女童陌生的臉，確定從來沒見過，而且她也沒錯過女童話落之后眼中飛快掠過的懊惱，打開折扇掩住臉上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認(rèn)得我？燕歸天還以為是自己記憶出了差錯，抱拳拱手滿臉歉意道，不知小姐是那位前輩家的，燕某一時記不起來。

    燕大俠之名江湖皆知，我自然是認(rèn)得的。女童的音調(diào)提高了一些，十分的清脆。

    南宮晟扇子搖搖，笑看她，既然認(rèn)識燕大俠，那你應(yīng)該也知道此處是武林盟吧？知法犯法，你可知是何等后果？

    女童連忙擺手，非也非也，師父不是擅闖，他是用鑰匙開的門口的鎖進(jìn)來的。

    武林盟自從沈沒舟招安之后，早已成為了一座空宅，多年未曾有人。燕歸天上任之后，雖叫人將府中打掃了，卻基本住在燕府盡孝，只當(dāng)初商量邪宮對戰(zhàn)時，武林盟中才短暫有了人氣。

    如此算來已經(jīng)是數(shù)月之前的事了。

    拿鑰匙開的門。季無鳴心念微動，突然有了種猜測。

    燕歸天同樣有了個不同答案的猜測，你師父莫非是沈

    是你！季辭年起先只看到一張側(cè)臉還不確定，聽到聲音后就有了一半把握，特意找了角度看清了正臉，他頓時驚訝的喊了起來。

    季辭年你也在??！女童看到他眼睛亮了下，是顯而易見的高興，轉(zhuǎn)頭往府內(nèi)高喊了一聲，師父師父，是季姑娘來了。

    里頭靜了一瞬，緊接著便是一個男人端肅的聲音，請進(jìn)來。

    燕驚雨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抿了抿嘴唇。

    季無鳴余光撇到，沒忍住嘴角抽了下，同時心里好笑起來：難怪總是看不順眼，原來如此。

    女童將眾人迎進(jìn)府中。

    入住府中的還有一男一女，兩人模樣都平平無奇，一身氣質(zhì)卻都讓人側(cè)目。

    男的端正嚴(yán)肅，女子清冷幽然，總叫人覺得此番樣貌著實可惜。

    男子正是先前在成衣鋪?zhàn)屄辜字?，燕驚雨眉眼沉沉。

    燕歸天沒見到想見的人，見到男人心中喟嘆：也是，沈沒舟前輩正在扶棺漠北的路上，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此地。

    在下燕歸天，不知二位閣下是？

    女子神色頗為激動的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不知是不是季無鳴的錯覺，總覺得這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幾分焦急。

    鄙人姓渚，單字紅，江湖散客。男人聲音沉穩(wěn)，介紹也干脆利落，我徒弟渚童，我表妹。

    渚大俠，見過了。燕歸天很是熱情。

    南宮晟笑里藏刀問道，渚大俠，我聽你徒兒說你是拿鑰匙進(jìn)來的，只是這鑰匙不知大俠是何處得來的？

    渚紅神色如常一點(diǎn)都不見慌張，有條有理道，南宮大俠誤會了，鑰匙是少林寺慧琳大師給的，只是慧琳大師捉人去了，我等便先入住了。

    渚童悄悄看了她面不改色的師父一眼，眼中是百般的佩服。

    季無鳴也饒有興味的臉上帶笑看著熱鬧。

    正此時，燕驚雨突然吐出四個字，有人來了。

    他話音落下，季無鳴才聽到腳步聲，人數(shù)不少，有兩個高手。

    渚紅道，應(yīng)該是慧琳大師到了。

    出去一看，果然是慧琳大師和陸浣溪尊者領(lǐng)著飄渺仙宗的人，而他們中間還真綁著兩個人，也是一男一女。

    男的膀大腰圓披頭散發(fā)不修邊幅，女的有些灰頭土臉嘴里被塞了抹布。

    季無鳴再一次感覺到自己被兩道灼熱的視線盯著。

    男人張開嘴欲說話，慧琳大師動作快速又不失優(yōu)雅的堵住了他的嘴。

    阿彌陀佛，各位施主，別來無恙?；哿沾髱熌钪鹛?，眉眼都是慈悲，有些突兀的問季無鳴，不知那把刀，季施主可還用的習(xí)慣。

    沒什么不習(xí)慣的。

    如此貧僧便安心了。慧琳大師說著卻是看了渚紅一眼。

    渚紅道，將他們押到地牢去。

    季無鳴余光瞥了眼被堵住嘴嗚嗚嗚叫著掙扎帶走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瞇起了桃花眼。

    渚紅對武林盟的熟悉程度遠(yuǎn)超于燕歸天這個主人，輕松的給眾人安排好了廂房，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季無鳴和燕驚雨住在最遠(yuǎn)的兩端，但從男女之防上又都是合理安排。

    深夜，季無鳴撐著下巴躺在床上看著房間里微弱的燈火明明滅滅，果然見墻上樹影搖曳，窗框輕響。

    他撩起眸，正見一身夜露水汽的燕驚雨回身關(guān)上窗戶。

    季無鳴瞇著桃花眼，笑著問道，這么晚怎么來了？辭年呢？

    睡著了。燕驚雨回答的很是冷硬。

    他走到季無鳴面前站定，黑憧憧的鳳眸直勾勾的盯著他，我討厭他。

    像極了一個受了委屈告狀的小孩。

    季無鳴忍住笑，拍了拍床沿讓他坐下，指尖挑起他一縷散下來的發(fā)，明知故問道，誰？

    燕驚雨眼尾耷拉，嘴唇抿緊。

    難道是渚江？為什么呢？

    燕驚雨：

    季無鳴故作苦惱，討厭總有個理由吧，你不想我接觸他，總要讓我知道為什么。

    燕驚雨低垂下頭，半晌悶悶的開口，江緒。

    他是江緒。燕驚雨說起這個名字，都帶著天然的討厭。

    是嗎？他居然是江緒？不可置信。季無鳴想裝出驚訝的樣子逗燕驚雨，卻忍不住反把自己給逗笑了。

    燕驚雨盯著他，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你知道？

    季無鳴抓住他的手把玩，指腹從掌心的繭子緩慢的摩擦到凸出的指骨，然后突然往下一滑，十指相扣。

    他頭也不抬笑聲悶悶的，之前確實不知道，但你表現(xiàn)的太明顯了，就猜到了。

    當(dāng)然也有江緒不走心的表演的緣故。不過這些還是不要說了，驚雨要是知道他認(rèn)真觀察過江緒，肯定會生悶氣的。

    他想了想，自我反省道，其實我早該猜到了，你只有對他才會有那么大的反應(yīng)。提到這個名字都不開心。

    燕驚雨有些心虛。其實他也是從江緒報出化名才意識到這人的真實身份，不過他一開始確實就覺得這個人很奇怪，不管做什么都很不順眼，討人厭，還喜歡對阿蠻獻(xiàn)殷勤。

    阿蠻要什么，他買！原則上屬于季無鳴手下，還在跟他拿月銀的燕驚雨如是想到。

    你知道，不要理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要理他了。

    燕驚雨動了動手，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委屈。

    好，不理他。季無鳴看出他故意作出的委屈姿態(tài)，不僅沒有戳破，還往床里面挪了挪，邀請道，一起睡？

    季無鳴說的時候沒有半分欲色，畢竟臨近的兩個院落里一邊住著一個半大孩童，又在別人的房子里，還有個白微雨不知道有沒有藏在不知名的陰暗角落旁觀。

    奈何那雙多情多思的桃花眼半撩，水光瀲滟春色湖光半明半滅的搖曳，最是動人心弦，自帶的三分勾引味道就變成了十分。

    燕驚雨沒出息的咽了咽口水，沒有任何猶豫的一點(diǎn)頭。

    要。

    他說著爬上床，直接將季無鳴推倒，兇狠的撲上去。

    季無鳴愣了一下，不過沒有拒絕，呼吸交融片刻，很快反客為主。

    漫長的交換作罷，兩人都有些呼吸不穩(wěn)。

    季無鳴手指拂過燕驚雨的眼尾，笑得頗為無奈，聲音沙啞誘人，我只是想同你抵足而眠，本來沒有別的意思。

    燕驚雨曲起腿，聽到上頭季無鳴一聲尾音上揚(yáng)的悶哼。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季無鳴的臉，問，現(xiàn)在呢。

    季無鳴埋頭咬他一口，驚雨，你學(xué)壞了。

    嗯。燕驚雨想起曾經(jīng)吃下的那顆藥，晦澀不明的在心中暗暗回答：他早就學(xué)壞了。

    滿室繾綣，聲聲錯錯，難以平息。

    翌日寅時，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時間的季辭年起床洗漱好準(zhǔn)備練功，卻發(fā)現(xiàn)院子里的不是每日都準(zhǔn)時到達(dá)的師娘，而是他隔幾天才能指導(dǎo)他的師父！

    季辭年往季無鳴身后看了看，沒看到師娘，反而看到了隔壁院子的渚紅，和還沒睡眼惺忪的渚童。

    季無鳴挑眉，你瞧什么？

    師娘是不是生病了？這么久都沒出現(xiàn)，肯定是病的起不來床了。季辭年憂心忡忡，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

    渚紅或者說是江緒，聞言瞥了眼季無鳴還有平穩(wěn)呼吸，門扉緊閉的屋子。

    渚童撓了撓頭，想起了什么含含糊糊抱怨道，師父，府里有野貓擾人清夢，夢里都在叫喚。所以我沒起來真的不是我的問題，是貓的問題，師父。

    渚童深覺自己這個甩鍋十分機(jī)智，卻不知道兩個大人因為這話渾身一僵。

    江緒：

    季無鳴：

    季無鳴老臉微紅，咳嗽了一聲假裝他一時聾了沒聽見，沒有生病，你師娘只是累了，睡一覺就好了。

    季辭年還要說什么，季無鳴轉(zhuǎn)移話題，前幾日學(xué)的基礎(chǔ)刀法應(yīng)當(dāng)會了吧？等會考核，若是過關(guān)便教你一式新的，若是過不了，今明兩日加訓(xùn)。

    季辭年瞬間安靜如雞，埋頭開始比劃。

    隨著武林大會召開的日子漸近，武林盟陸陸續(xù)續(xù)入住其他江湖門派。

    除去少林寺代表慧琳大師和陸浣溪帶來的飄渺仙宗弟子外，五岳劍派次日到齊，連素來高傲的天玄門都派了長老前來，除此之外還有嶺南林府、鎮(zhèn)遠(yuǎn)鏢局等家族勢力到場。

    整個武林盟人滿為患，熱熱鬧鬧。

    值得一提的是，這么多江湖門派湊在一起，即便都是為了剿滅邪宮殘黨一事而來，彼此之間卻沖突不斷。

    比如飄渺仙宗和五岳劍派。

    明仙子和沈少俠的愛恨糾葛，季無鳴在封郾城還曾親眼目睹。五岳劍派為沈少俠打抱不平，叫囂飄渺仙宗毒婦橫行霸道，還要上告好叫她們師長知曉將她們逐出師門。

    卻不知陸浣溪平生一恨渣男，二極為護(hù)短，直接將找事的五岳弟子按跪在院中點(diǎn)了xue，等五岳眾掌門找上來要人時，膝蓋都差點(diǎn)跪廢了。

    又比如少林寺和天玄門。

    天玄門研究機(jī)關(guān)術(shù)，自覺逆天道而行事，素來瞧不上少林寺那些拜佛求經(jīng)的。這回少林寺是慧琳大師只身前來，天玄門則是二長老領(lǐng)著兩個徒弟。

    二長老明里暗里譏諷慧琳大師，單方面挑事，慧琳倒是沉得住氣，一臉慈悲憫人的對著二長老誦經(jīng)念佛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弄得二長老不上不下最后氣呼呼作罷。

    而只有懂經(jīng)文的人，聽到慧琳大師念的用以超度的《往生咒》，紛紛立掌佩服的念一聲佛號。

    還有什么比你罵了別人，別人不僅不知道還覺得你脾氣好，又解決了事情來的快哉。

    便是季無鳴也道了一聲，大師高招。

    正月十七，武林大會前夕，眾派基本到齊，燕歸天將主事人叫到主廳里，開門見山，斜陽宮一事，燕某還請諸位三思！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燕驚雨：江緒，你化成灰我也認(rèn)得你。

    江緒：其實你喜歡的人是我吧？？

    季無鳴：總覺得這章到處都是熟人。

    武林大會拉開序幕。

    第67章 猖狂

    70.

    別擠。季無鳴后背緊緊貼在墻上，被擠的有些喘不上氣，終于受不了的伸手推了推懷里兩個腦袋，看著那一大一小如出一轍的眼神，發(fā)覺自己越來越心軟的季無鳴很是無奈，便叫你們不用管非要跟來，何必如此。

    我是師父的徒弟，自然也是邪宮的一份子！季辭年說的那叫一個冠冕堂皇。

    季無鳴捂住他的嘴，往里頭撇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