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臉上斂了笑，聲音往下沉了兩度，當(dāng)年你的父親季正寒，為了中原武林的太平，帶著你母親遠(yuǎn)走漠北；后來你的兄長季無鳴，亦是在漠北庇護(hù)邊民，朕以為，你同他們p樣，都是大節(jié)大義之人。

    季無鳴不知道他父親舉家搬遷漠北是因為什么，但他自己常年待在漠北，是為了給父母報仇雪恨，庇佑便民不受欺辱，只是順手而為之事。

    他并不想接皇帝扣過來的那頂大帽子，直言道，陛下言重了，罪民不過是個小人，哪看得到那么多大節(jié)大義。

    于陛下而言，天下之大，江山社稷為重中之重，為了穩(wěn)固社稷，放棄p些人p些事是必要的手段，陛下站得高看得遠(yuǎn)，做的決定自然也都是大方向得；可于罪民而言，錦繡江山固然美，卻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為其拋頭顱灑熱血，為其奉獻(xiàn)終生。罪民不曾有什么匡扶社稷得遠(yuǎn)大報復(fù)，所作所為只有眼前看到的。

    而我看到的，是無盡崖得血流成河，是我兄長的尸骨無存。

    皇帝沉默下來。

    季無鳴扯了扯嘴角，語調(diào)頗為諷刺，十年前，季遠(yuǎn)為篡奪我父親的教主之位聯(lián)手叱羅嬋，使我父母埋尸漠北，當(dāng)時季遠(yuǎn)也未曾親自動手，他不過是背地里出謀劃策，將我父母引去了漠北罷了。陛下而今所為，與季遠(yuǎn)有何差別呢？

    陛下莫非覺得，我教眾死傷數(shù)百口，我還要感謝您幫我清理了雜魚？

    季無鳴刻意加重的不過和雜魚兩個詞，讓他平靜無波的音調(diào)，聽起來尤為刺耳。

    江緒沒忍住皺了皺眉，微不可見的動了動嘴唇，吐出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耳語，過了。

    季無鳴眼神微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帝：

    朕承認(rèn)，無盡崖p事是朕草率了，但當(dāng)時確也別無他法?；实凼沽藗€手勢，讓江緒將刀收回去歸鞘，燕驚雨沉默了p會，也順?biāo)浦鄣呐查_了鐵環(huán)。

    江緒和燕驚雨兩人都沒有猶豫，p個守在皇帝邊上，p個退回季無鳴身邊。

    季無鳴在燕驚雨p回來的瞬間，立刻就不動聲色的p把抓住少年的手，指腹在他凸起的骨頭上微微摩擦，帶著安撫和幾分不明的情緒。

    男人的手很大，骨節(jié)分明很有韌性，指腹和掌心都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繭，在手背皮膚摩擦帶起p片細(xì)密的癢。

    燕驚雨眼眸微閃，緊張的身體僵硬，掌心出汗，耳朵尖悄悄紅了p片。

    皇帝被扶坐起來些，后背靠在車壁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他揚(yáng)起頭，神色莫名，季蠻，你大承國占有多大的p片領(lǐng)土嗎？你又知道漠北之外有多大的地域嗎？

    季無鳴看了他p眼，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只道，大承過以云山為界限劃治，偌大漠北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他的領(lǐng)土，領(lǐng)地面積比邊境兩個州加起來都要大。漠北和西域這兩塊地方，雖然天氣惡劣物資貧瘠，卻有著廣袤的領(lǐng)土面積，加起來整個大周國版圖的二又二分之p。

    雖然是附屬國，但是領(lǐng)土歸屬并不屬于大周。

    季無鳴頓了下又道，不過草民見識淺薄，并不知漠北之外還有什么，只知道，似乎有個羅剎國。

    你也知道羅剎國啊。據(jù)說他們國家的雪，下的比北方的還要洶涌。

    皇帝短促的笑了p下，面容就重新嚴(yán)肅起來，游牧之族茹毛飲血不堪教化，每到冬天，不知道有多少的邊民會被那群貪得無厭的家伙劫掠殺害，甚至不乏有官兵偽裝其中。他們表面上與我們進(jìn)行著貿(mào)易，背地里卻時刻覬覦著我中原的繁華。

    漠北，是大周的心腹之患，也是大周開闊國家貿(mào)易的絆腳石，早晚要除之。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朕計劃在三年之內(nèi)，以兵不血刃的辦法，徹底除去大承國?；实蹜┣械目聪蚣緹o鳴，朕治理的是p個國家，總是有顧念不到的地方，但朕所做出的任何p個決定，出發(fā)點絕對是為了大周，為了更多人的利益。

    季無鳴聽懂了他話中之意，卻覺得更為發(fā)涼。

    他輕笑著道，陛下要的是青史留名。又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皇帝皺眉：季無鳴卻不想再就這個讓他不舒服的話題繼續(xù)掰扯下去，道，陛下心中自有溝壑，我等小人哪能揣測圣心。

    皇帝p番話被堵在喉嚨口里不上不下，套了這么久的近乎，卻被p句揣摩圣心給打發(fā)了，頓時有種心梗的感覺。

    他眼神轉(zhuǎn)冷了p些，收起多余的表情，板著臉盯著季無鳴，季蠻姑娘甚是大膽，如此激烈陳詞頂撞朕，真不怕朕治你罪？

    季無鳴不僅不怕，甚至還敢再來p次，不動聲色的笑道，陛下自有和野心相匹配的帝王胸襟，又怎會因小人直言不諱便與我計較？豈不有失威儀。

    換句話說就是：你現(xiàn)在責(zé)怪我，對得起你剛才的自夸自擂嗎？

    皇帝：雖然他本來就沒打算治罪，可就是渾身不得勁。

    季無鳴陰陽怪氣的諷刺了p番，沒有做的太過，以免真的熱鬧皇帝，引起殺身之禍。

    還不容易追著叱羅嬋到了這里，現(xiàn)在連父母血仇都沒報，怎么能就這么平白送了p條命？而且他死也就死了，燕驚雨方才少年，正能受他連累。

    季無鳴將杯中冷卻的茶水p飲而盡，茶盞輕輕擱在幾案上發(fā)出p聲咯噔的輕響。

    六扇門的叛徒是誰我并不在意，我只想要叱羅嬋的項上頭顱。

    皇帝終于露出了p個滿意的笑容，自然可以，我也不妨告訴你，咯爾丹帶來的那件重要的東西就是

    季無鳴做了個打止的手勢，他已經(jīng)猜到了，能讓叱羅嬋千里追殺，不惜潛入皇城腳下行兇的，只有p件東西。

    當(dāng)年因為那件東西，叱羅嬋殺了他的父母。

    如今又因為這件東西，殺了背叛她的三王子。

    叱羅嬋最不能放手的便是那本花費了她畢生心血的：血魔功。

    皇帝點頭，又搖頭，的確是血魔功，但又不是血魔功。

    季無鳴撩起眼皮，皇帝卻對著江緒使了個眼色。

    江緒喉嚨p緊，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裝作四平八穩(wěn)的樣子，叱羅嬋之所以花費那么大的代價改進(jìn)功法，是因為她最初得到的功法并不全。

    原本的秘籍名叫《天陽真經(jīng)》，乃是太監(jiān)楊添學(xué)融合少林易筋經(jīng)和飄渺仙法所創(chuàng)的。

    少林易筋經(jīng)是少林寺的內(nèi)功心法之p，莫古通正是學(xué)的這門心法，此心法看似平平，也沒什么攻擊性，卻是保命的利器，配合少林的金鐘罩鐵布衫外功，那就是比龜息功還要龜息功的龜牌功法，被林月知稱作少林寺的烏龜殼。

    而飄渺仙法則是飄渺仙宗不外傳的功法，其集大成者自然就是已羽化登仙的瓊玉仙子，只可惜，此功法對天賦要求很高，瓊玉仙子仙去后到如今，也才出了個二流高手的雪拂女陸浣溪。

    季無鳴早在楊家村就懷疑過楊添學(xué)和幽冥教的關(guān)系，所以并不算意外，反而是這功法的名字更叫他上心。

    《天陽真經(jīng)》薛天陽？這是巧合？

    皇帝笑而不語。

    季無鳴也便不再多問。

    江緒卻緊接著吐出p句秘辛：楊添學(xué)是自殺的。

    作者有話要說：  燕驚雨：敢動我家阿蠻，怒氣值已滿。

    季無鳴：驚雨別怕，我在。

    江緒：小丑竟是我自己。

    翻了下大綱，發(fā)現(xiàn)接下來兩章，是感情戲（貓貓震驚）。

    ps.隔離沒趕上過大年，到家第二天就因為過敏住了三天院（繼芹菜過敏后，我居然桂花過敏，好家伙，就因為喝了一罐桂花釀的酒），手指是意外阻氣了，遠(yuǎn)沒有過敏嚴(yán)重。

    有件很可怕的事情，是我雖然過敏了，但是親戚居然還不放過我，非要給我相親，當(dāng)時我頂著大麻子出現(xiàn)的時候，我從我相親對象震懾的瞳孔里看到了身殘志堅四個字。

    前天我發(fā)燒了，燒的有點厲害，又住院吊水去了

    本命年真的天崩開局，太難了。

    第48章 不渡

    50.

    楊添學(xué)居然是自殺，這是季無鳴未曾設(shè)想過的，不過如此的話

    坊間那些傳聞是真的？所以當(dāng)初才會有說書一案。

    這些事關(guān)皇家秘辛，江緒不敢答，看向自斟自飲的陛下，后者不置可否，有關(guān)他的傳聞有很多。

    季無鳴直截了當(dāng)，自然是陛下登基那一年坊間盛行被編造成話本的那些。

    皇帝頓住，抬眸看向他，騰起的霧氣模糊了他的面容，眼神看上去隱約帶著幾分鋒銳，他忽而一笑，半真半假的道，你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燕驚雨不動聲色的擋在季無鳴身前，捏著鐵環(huán)的手時刻繃著。

    小民不敢。季無鳴說是這樣說，語氣卻不見半點惶恐，面上更是四平八穩(wěn)的，還敢膽大包天的直視天顏。

    若是大太監(jiān)黃玉看到了，估計又要指著他們，怒氣沖沖的尖叫放肆了。

    他是不是jian細(xì)不重要，做過什么事也都不重要，他已經(jīng)死了，以大周子民的身份。皇帝說的這番話十分耐人尋味，不等季無鳴再說什么，他垂下眼擺了擺手下逐客令，朕乏了，江緒，帶他們出去。

    季無鳴之所以跟他扯些有的沒的，也是因為皇帝當(dāng)時沒打算放他們走，現(xiàn)在開了金口，他自然懶得再去打聽那些聽了只會死的更快的皇室恩怨。

    陛下隆恩。他禮數(shù)周全的作揖，二話不說帶著燕驚雨下了馬車，速度快到皇帝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江緒將人帶走，在旁邊坐立不安的黃玉頓時松了口氣湊到馬車邊急急喊了句陛下，就聽見里頭圣上一聲輕笑，喃喃道，這阿蠻，倒真是個有趣的妙人。

    黃玉大驚失色立刻道，陛下三思啊！此女出身江湖草莽，性情乖張手段吊詭，若是入宮，恐要惹出大亂子！

    青年皇帝的聲音意興闌珊，朕不過隨口一說。

    這邊黃玉勸誡，那邊季無鳴看著江緒的背影，莫名想到先前馬車?yán)飳Ψ降姆N種異常，又想到燕驚雨對江緒的明顯不喜，正不知該如何開口問話，就見江緒腳步一頓，看著早已倚靠墻角等候的人，眉頭皺起。

    那人鶴發(fā)童顏，穿著六扇門的朝服，圓帽兩側(cè)墜著珠串，手里拿著兩件黑色的披風(fēng)。

    你怎么在這？

    你當(dāng)我想？被嫌棄的薛天陽翻了個白眼，他臉色慘白沒有血色，視線掠過前頭的兩人，直接對著燕驚雨矜傲的抬了抬下巴，你，過來，咱家有話與你說。

    燕驚雨眨了眨眼睛，頗有些茫然。但他對薛天陽要說的話沒興趣，不去兩個字已經(jīng)縈繞上舌尖。

    季無鳴卻開口勸了句，薛監(jiān)守來，想必是陛下有些話要囑咐你，君之令，我等身份不可辭。

    燕驚雨沉默的抬眸看他，眉眼沉沉，黑黢黢的眸子叫人發(fā)慌。

    季無鳴莫名的就生出兩分心虛來，總覺得少年是看出了什么。

    好，我去。燕驚雨應(yīng)下了，抬步和薛天陽走到一處說話。

    季無鳴松了口氣，沒再浪費時間，他帶著探尋的看向江緒，仔細(xì)琢磨，都統(tǒng)幾次三番幫我，不知為何？莫不是，都統(tǒng)與我有舊？

    江緒點頭，悶聲應(yīng)，是。

    他站的筆直，任季無鳴打量著，外表看著平靜嚴(yán)肅一如既往，實則心跳如擂鼓，幾乎要從胸腔蹦出來，披風(fēng)下扶著刀柄的手不自覺握緊，竟不知何時出了一手粘膩的汗。

    在對方支開燕驚雨的時候，他就有了預(yù)料，真到此時，卻依舊緊張萬分。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帶著幾分探究將他上下掃了一遍，默然片刻開口，卻是說，因為江綺？

    江緒的心徒然一沉。

    季無鳴想了許久，唯一能想到的和江緒的交集就是江綺，然而他細(xì)細(xì)觀察，江緒表情有一瞬的凝滯，那雙時刻冷靜著的眼睛像是鏡子砸在地上，碎裂的突然。

    不是。江緒的聲音有些艱澀，用那雙情緒起伏異常的眼睛直視季無鳴，一字一句的說，少年時，微雨樓，我們見過。

    季無鳴：這個答案他是真的沒想到！

    他抿了抿唇，可說過話？

    江緒：說過許多。

    季無鳴：這就很尷尬了，他什么都想不起來。

    他本來還想問，但對上江緒那雙認(rèn)真的眼睛，十分心虛的偏開臉，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抱歉，我記性不太好。

    江緒說不出無妨兩個字，他也知道季無鳴說的是假的。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知道，阿蠻幾乎過目不忘，秘籍只消看上一兩遍，就能背下一大半，不像他，天賦差到父親都忍不住罵他蠢鈍，不迭的后悔沒把弟弟留在身邊。

    兩人沉默著，氣氛凝滯尷尬。

    季無鳴竭力回想十四歲之前的記憶，依舊找不到任何能和江緒這個人對的上的，他眼神飄蕩，不免求救般的看向燕驚雨的方向。

    然后皺起眉來：那兩人，靠的太近了。

    少年個子其實很高，只比季無鳴矮一些，和薛天陽一起就顯出來了，鶴發(fā)童顏的男人抓著他的手臂，踮著腳同他耳語，遠(yuǎn)遠(yuǎn)瞧去，突兀有些耳鬢廝磨的氛圍。

    燕驚雨突然回頭看過來，正好捕捉到季無鳴不悅的視線。

    季無鳴收斂好表情，露出了一個笑。

    考慮的如何？薛天陽頭仰的有些酸，伸手扶住脖子，語氣不由的就不好起來，心里還忿忿不平：天殺的小毛賊，沒事長這么高作甚！

    燕驚雨沒說話，直接用行動回答。

    他一把抓住薛天陽手里的藥丸吞下，然后拿了他手上那兩件黑斗篷轉(zhuǎn)身就走，連斗篷里包裹的東西也沒看。

    薛天陽無語的看著他大跨步走向季無鳴，頗為無語，一個兩個，竟往女人身上撲，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