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若是在以往,他尚且有站穩(wěn)的力氣,不過此刻身負重傷且昏迷初醒,他看著從容不迫,實際上渾身使不上半分力氣。 被傅翊這么一推,傅陵當即重重摔倒在地上。 胸口的傷口被撕裂,傅陵聞到了血液滲出的味道。 他明明疼得嘴唇發(fā)白,可是看著眼前男人暴怒的模樣,卻覺得滿心暢快。 他單手支在地上,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戳中您的痛處了? 傅陵一直知道,謝延就是傅翊心中的一根刺。 謝延出現(xiàn)之前,北燕的軍隊所到之處無可披靡。 在聽到謝延這個名字前,傅翊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做失敗。 他人生最大的恥辱,就是在十多年前聽到謝家軍把北燕軍隊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的時候。 傅翊一把攥住傅陵的衣襟,把他往前一拉,陰冷的目光直直看著傅陵:你別忘了,如果不是謝延,你也不必去大峪當了十余年的質子。 他咬緊牙根擠出話來:這一切都是他們逼的。 傅陵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慢條斯理道:可決定送兒臣去大峪的人是父皇。 他這時候喊傅翊父皇,聽在傅翊耳中簡直是十足的諷刺。 傅翊頓時愣住。他看著面前青年與自己年輕時相像的面龐,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可是半晌還沒說出一個字。 傅翊一時竟然有些不敢對上傅陵仿佛洞察一切的雙眸。 他甩袖冷笑一聲,負手站在了窗前,背對傅陵許久,突然開口道:如果朕說,廖原現(xiàn)在身體快要不行了呢? 廖將軍? 傅陵怔住。 傅翊回身看他,眼神嘲弄。 空蕩蕩的屋內響起他擲地有聲的話語。 多年前,謝延帶著謝家軍讓我北燕軍隊丟盡臉面,現(xiàn)在謝延走了,廖原也要倒下了,謝家軍正是最薄弱的時候,你當朕是傻子,不會抓住這個機會? 這么多年他謝延帶來的恥辱,唯有謝家軍和大峪人的鮮血才能抹消。 更何況秦厚德欺人太甚,他明明知道你是我北燕的太子,居然還妄圖追殺你?他根本就是沒把朕放在眼里,如今自然也怪不得朕趁人之危。 傅陵抬眸,一字一頓道:那把劍,是我自己親手送進胸膛的。 他表情漠然:您不必遷怒別人。 傅翊哈哈大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謝昭那檔子事? 這時候他居然不再以朕自稱了。 傅翊譏笑道:真是可笑,你居然會為了一個男人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以把自己的生命作為賭注來求一個和他的未來。 他嘴角一勾,眼神卻很冷:皇家之人本就不該有感情,更何況你還是我選中的接班人。傅陵,你真是蠢得可憐,天真得可愛。 滿意地欣賞到傅陵驟然沉下的臉色,傅翊露出滿是惡意地笑,繼續(xù)道:聽說那孩子還曾經想要放你走?你說要是他聽到他父親一手創(chuàng)下的謝家軍全都毀于北燕人之手,他會不會恨你? 聽傅翊提起謝昭,傅陵的呼吸一窒。 他勉力維持面上的平均,隱藏在袖中的手卻不自覺握成了拳,青筋畢露。 真像個狼崽子啊。 傅翊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爪子還沒長好,就別輕易露出給別人看。別忘了,你現(xiàn)在只是太子而已。 這是□□裸的警告。 傅陵的心漸漸沉下去。 因為他只是太子而已,所以做什么都有桎梏? 他想,那如果不僅僅是太子呢 傅陵的沉默讓傅翊很高興。 你就該知道,那些情啊愛啊都是騙人的東西,身在帝王之家,你注定是孤獨的。 傅翊坐在塌上,懶懶散散揮了揮手:你回去好好養(yǎng)傷吧,也別再記掛謝家那個小崽子了你和他之間,恨才正常,至于愛? 他嗤笑:死了心吧。 傅陵靜靜看了他許久,雙眸幽暗。 半晌后,他唇角微揚:兒臣多謝父皇教誨。 如果身為太子還阻止不了,那如果站得更高一些呢?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沒有人能阻攔他和謝昭了? 胸口的傷溢出的血越來越多,傅陵捂上胸膛,卻覺得有欲望像藤蔓在胸口不斷滋生。 在這一刻,他突然做出了一個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何大人:如果我在北燕(突然有了這么一個設想哈哈哈哈哈) 是的,殿下親爹的確是個不可一世的自尊心極高的瘋狗皇帝。 之后就是謝昭視角啦。 第85章 姬妾 自傅陵離開后,謝昭一直在關注著北燕的消息。 等到三皇子被正式冊封為太子的消息傳來京城后,謝昭這半個月一直高懸的心終于放下,心情又是慶幸又是失落。 慶幸的是殿下還活著,失落的是殿下真的成為了太子,如無意外將來就是北燕的帝王。他將是君,統(tǒng)領著另一方土地上的人民,而那一方土地上,注定不會有他。 兩人的未來籠著煙霧,謝昭看不清。 謝昭偶有恍惚的時候,會想起兩人的過往。 那些他原以為稀疏平常的日子,原來有朝一日也會變?yōu)樯萃?/br> 既然殿下沒事,謝昭便把全部精力都轉移到別處。 他開始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態(tài)度對待自己的御史工作。 京城的官員過上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怕被找錯的日子,何大人卻樂開了花。 他這樣不善夸獎的人都沒忍住在私下相處的時候拍了拍謝昭的肩膀,欣慰道:謝大人今年及冠,果然成熟很多。有你這樣的年輕人在,我大峪興盛有望。 謝昭被被何大人逗樂,憋著笑一本正經回答:還是竇大人和何大人教得好。 哪里哪里,全都是謝大人自己的功勞。 何方被謝昭這么一說,努力壓下快要上揚的嘴角,咳了咳嗓子,下一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瞪了謝昭一眼:謝大人這是哪里學來的拍人馬匹的說辭? 他哼了一聲:謝大人要記住,我可不吃這一套。別以為說些好話我就會待你好一些,若是你犯了錯誤,我可是要第一個告到圣上面前,讓他撤了你的官。這樣一來,你可就要背著包袱回江南了。 背著包袱回江南? 謝昭暗想,我還巴不得您這么做呢。 江南多好啊,江南可比京城好多了。 要說這些日子誰最頭疼,那可非竇舜莫屬。 御史臺絕大多數(shù)御史雖然也會彈劾人,但好歹會顧忌著一點彈劾之人的身份地位。在過往幾年,唯有何方誰都不怕,皇帝犯了錯他都敢指出來,皇帝之下的其他大臣犯了錯,他自然更加直言不諱。 一個何方就夠竇舜頭疼,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謝昭。 每到朔望朝的時候,這兩人你一唱我一喝,氣勢洶洶地揪出了許多犯錯誤的官員,上到丞相下到縣令,官不論大小,反正有錯就指出來。 因此一到初一十五,一些往常曾做過虧心事的官員參加朝會時都抹汗抹個不停,深覺這朝上得簡直和上刑沒什么區(qū)別。 大家紛紛哀嘆:何方一人就夠大家受得了!眼下又來一個謝昭,這日子還要怎么過! 有官員苦中作樂安慰自己:幸好這謝昭只是個從六品的侍御史,每個月也只上兩次朝。 應付一個何方已經夠讓人心累的了,再來一個謝昭簡直累上加累。每一日上朝都要提心吊膽的話,怕是陽壽都得折一折。 記得當初謝昭當上文狀元的時候,朝中還有不少人覺得他這狀元之位完全是靠秦厚德偏心得來的。 這謠言最近已經無人提起。 按照禮部尚書崔滬的話來說就是:這謝大人往朝上這么一站,彈劾的說辭從來都沒重復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時不時還要拿圣賢的話來壓一壓你,態(tài)度好點的話認個錯就算過去了,若是死倔著還指望瞞天過海,少不得最后要被他說得涕淚聚下。這舌燦如花、引經據(jù)典的本事放在這,誰還敢懷疑他讀書的本事? 其他人聽了這話,深以為然。 十五這一日,謝昭再一次參加朝會。 等到其他官員匯報完瑣事后,秦厚德問道:還有誰有奏本嗎? 看似是問話,但其實說著的時候,秦厚德的目光已經向御史臺的何方和謝昭兩人身上望去。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身著青色文官官服的謝昭就拿著笏板站出隊列。 剛剛及冠的少年清俊得像是一根竹,微微俯身的動作都比其他人看著更加賞心悅目。在下方烏壓壓一片官員中,謝昭唇紅齒白、眉目清朗,好看得出類拔萃。 在滿殿死寂中,他微微一笑,高聲道:稟圣上,臣有奏本! 官員們一動不動地屏氣站在原地,在短暫的緊張的間隙里再次問自己:過去幾個月曾經做過什么錯事沒?是不是判了什么冤案?又是不是貪污了銀錢? 更甚者還要問自己:手下的人有沒有做錯事被人抓到把柄? 畢竟有時候下屬做錯了事,身為上級也免不了被苛責。 做了虧心事的人在此刻自然臉紅耳赤低頭不語,恨不得自己變成隱形人。 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任職的官員卻身正不怕影子斜,此刻還有閑心猜測:今天又是哪個倒霉鬼被揪出來了? 答案很快出來了。 謝昭直起身子,擲地有聲:臣要彈劾成王殿下作風不正、為害風教! 嚯 一聽謝昭口中蹦出成王殿下四個字,官員們齊齊直起腰抬起頭,一邊慶幸自己不是這個倒霉鬼,一邊又欽佩地朝謝昭看去。 成王生活作風的確不好,往常惹出的荒唐事也不少,但考慮到他是圣上的親兒子,大家便默契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父子哪有隔夜仇,這成王還是留給圣上自己管教去吧。 是以謝昭這會兒站出來,大家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猛人,當真是猛人。 謝昭倒也不是故意要和成王對著干。 他之所以會站出來彈劾,也實在是成王在這一方面做得實在太過分,別人都求到御史臺了,他自然也不會因為忌憚成王的身份就怯于彈劾。 想到那些姑娘婆娑的淚水,謝昭心下嘆息,面上卻是從容鎮(zhèn)定。 他看向成王,問:聽聞殿下府中姬妾成群? 被人以作風不正、危害風教的理由彈劾,這相當于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被人指著鼻子罵私生活有問題,成王自然滿心怒火。 他陰沉著臉看向謝昭,冷笑一聲:謝大人還要管到本王的后院來? 與竭力忍耐著怒氣的成王相比,謝昭要顯得淡定許多。 臣當然不敢管殿下的后院,但若是殿下做了對百姓不好的事情,臣便是不得不管了。他靜靜看著成王,不疾不徐道:聽聞殿下府上沒了兩位姬妾? 秦厚德坐于上方,聽到謝昭的話,眉頭不由皺起。 他每日要cao勞天下大事,對于兒子的后院的確沒有多加關注。若是成王的私生活的確問題很多,他身為父親和皇帝,無論是出于哪個身份,都有必須出手管教的理由。 秦厚德不出聲制止謝昭,成王很快明白過來,知道自己在這一事上得不到秦厚德的支持。 他冷冷看向謝昭:是又如何? 不如何。 謝昭定定看他:只是聽聞今年開春您府上也有兩名姬妾去世了一年沒了四個姬妾,這數(shù)量似乎不算少了。 不少官員都聽出了謝昭的言下之意,看向成王的眼神怪異起來。 成王如今還未婚配,家里有適齡女孩的官員都在心中悄悄給成王畫上一個叉號:且不說榮華富貴,還是先把命保住吧。 成王氣極反笑:謝大人難不成覺得是本王動的手? 他理直氣壯道:本王身份地位都放在這,謝大人覺得本王會和幾個姬妾過不去? 若不是謝昭知道真相,怕是真的要被他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蒙混過去。 是的,那些姬妾的去世不是成王動的手,卻和成王脫不了干系。這成王外表看著英俊堂堂,實際上卻是個暴虐的性子,心情不好就愛拿姬妾出氣。 謝昭知道這一切,還是因為御史臺前幾日來了幾個梨園的姑娘。 從她們口中,謝昭得知成王之前看戲時看中了一位叫做柳鶯的戲子,找了關系把柳鶯帶入府中,不暢快時就拿鞭子打人。 柳鶯是個烈性的女子,受不了這份苦,有一回趁夜跑回了梨園,同姐妹們哭著說了許多成王府上的陰暗事。 第二日成王府就來人把柳鶯帶了回去,再不久,柳鶯去世的消息便傳來。 梨園的姑娘們與柳鶯一齊長大,情誼深厚,自然不甘心柳鶯就這樣去了,于是找到了御史臺把這事告訴了謝昭,希望能借謝昭之手給成王一些懲戒。 如果僅僅以猜測來彈劾成王,圣上當然不會簡單輕信。 畢竟柳鶯的去世原因他人無從得知。成王便是說自己所有的姬妾都是害病去世,別人也沒法怪罪于他,這也是成王一直以來無所顧忌的原因之一。 得知柳鶯之事后,謝昭又托人去了解,這才得知兩年來成王府去世的姬妾竟然高達八人。 真不是人啊。 謝昭嘆了口氣,幸好他還有別的法子。 他抬眸看向成王:暫且不論這些姬妾因何原因逝去,臣這里還有一個疑問。頓了頓,他問:敢問成王殿下,不久前去世的兩位姬妾中的其中一位,是否年方十六,鼻尖有一粒小痣? 成王呼吸一窒,下意識要反駁,就對上謝昭清亮明了的眼神。 在他開口前,謝昭已經開口:這是去府上替王爺后院的姬妾們量體的一位裁縫說的話。 對方有備而來,成王的心漸漸沉下去,瞇起眼看謝昭:謝大人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嘴上說有話直說,眼中卻寫滿警告,想讓他適可而止。 謝昭移開眼,沒有在意他的恐嚇。 他繼續(xù)道:不巧的是,臣恰巧還聽聞過一個消息三月之前,城外浮云庵里走失了一個小尼姑。那尼姑恰巧年方十六,鼻尖也有一粒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