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彭勇帶著下屬們一起往那條路沖下去,準備和上山的邱靖等人決一死戰(zhàn)。 一刻鐘后,看到被阻斷的路的時候,彭勇再度意識到自己是被耍了。 這一敗再敗,終于讓不少山賊們崩潰了。 等看到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的七千瞿州駐軍,大多數(shù)人都選擇了繳械投降:人家精力充沛士氣高昂,而自己這邊卻垂頭喪氣精神萎靡,這還怎么打??? 現(xiàn)在服軟至少還能暫時保全一條小命。 邱靖看著被制服后老老實實套上繩索的山賊們,只覺得神清氣爽。 他看著身旁的謝昭,滿心佩服道:小謝大人真不愧是謝家人,當真足智多謀、冰雪聰明、神機妙算、狡詐多 察覺到自己說出了心里話,他連忙改口,干巴巴笑道:呃,我是說您穎悟絕倫。 邱靖看了眼此時還怒瞪著自己的彭勇,多年怨憤此時爆發(fā),惡狠狠瞪了回去,氣哼哼道:好好的年輕小伙子不老老實實干活,去當什么山賊?你還有臉瞪我,你拿了我們瞿州的賦稅,害我吃了兩年青菜白粥,瘦成了如今的嶙峋模樣,你居然還敢瞪我? 他越想越氣,在彭勇憤怒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打了下彭勇的腦門。 礙于彭勇的目光實在兇狠,這一下力氣小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可邱靖還是覺得自己大仇得報,沒忍住露出笑臉:終于把你們這群兔崽子逮住了。 謝昭被邱靖逗樂了。 今晚的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順利,謝昭心情也很好。想到山賊這事終于解決,自己不日就能回到京城,謝昭的心情愈發(fā)好。 眼下只有最后一個問題亟待解決。 謝昭來到彭勇面前,笑瞇瞇地彎下腰,與彭勇雙目而視,輕聲問道:聽說你叫彭勇?你同我說說,你們挖礦挖得好好的,為什么突然要去當山 這問題到底還是沒能問出口。 謝昭察覺到脖子上的冰冷的刀鋒的觸感,笑容凝固。 萬籟俱寂,在邱靖和駐軍們震驚的目光中,都尉拿匕首抵著謝昭白皙修長的脖子,神情冷酷得像是換了個人。 他微微一用力,謝昭的脖子上便有一道血痕出現(xiàn)。 都尉冷冷盯著邱靖,一字一頓道:如果不想謝大人出事,就把彭勇交給我。 這下子換謝昭愁眉苦臉了。 感受著脖子上細微的疼痛,他叫苦不迭:怎么還有內(nèi)鬼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大人給山賊們講一講狼來了的故事。 感謝在20200708 01:35:00~20200710 00:56: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小彩虹 3瓶;==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59章 兵賊 邱靖自然是不能讓謝昭出事的。聽到都尉的話,他還來不及緩和一下被多年同僚背叛的憤怒之情,就眼睜睜地看著都尉手上使勁,謝昭脖子上的血痕很快滲出血來。 這可是小謝大人,圣上寵愛的文狀元,謝家唯一的后代??! 邱靖又氣又急,只能一邊讓人把彭勇推過去,一邊目光緊緊地盯著都尉手中的刀子,焦急地喊道:有話好好說,你先把手上的刀放下,別傷了小謝大人! 見彭勇已經(jīng)到了都尉的身邊,邱靖連忙道:彭勇已經(jīng)交給你了,快把小謝大人放了! 這怎么可能。 都尉不是傻子,他自認沒有本事在七千駐軍的眼皮底下帶著彭勇逃之夭夭。對于他來說,謝昭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質。有了謝昭,他和彭勇才能逃出去。 都尉冷笑一聲,拿起一旁的繩子緊緊將謝昭的雙手捆在身后。 他扯著繩子,強硬地把謝昭往前一拉。 謝昭被這突如其的一陣力氣往前一扯,踉蹌幾步,險些摔倒在地上。 他穩(wěn)住身形,抬頭就見都尉嘴角一勾,朝邱靖露出個嘲諷的笑來:邱大人不許帶人追上來,若是你貿(mào)貿(mào)然帶人跟蹤我們,待我發(fā)現(xiàn)之日,便是謝大人身亡之日。 這個瘋子! 邱靖恨得牙癢癢,卻拿都尉半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彭勇帶著謝昭消失在夜色中。 同知怯怯懦懦地上前,小聲問邱靖:邱大人,我們要派人跟上嗎? 跟什么跟?你沒聽他剛才說的話嗎! 邱靖漲紅了臉,氣急敗壞:所有人趕快給我想辦法!小謝大人要是出事了,我看大家怎么和圣上交待! 這一頭的謝昭被都尉拉著匆匆走過幾座山頭。料想身后的人再也追不上來了,都尉才喘了口氣,把謝昭捆在了樹上。 他蹲下身,與謝昭雙目相視,沒了剛才在邱靖面前的囂張,反而對著謝昭低聲道歉,語氣溫和:要委屈謝大人跟我們兩三天了。 謝昭敏感地察覺到他并不是很想真正傷害自己。 脖子上的傷還隱隱作痛,他往后一靠,居然還有興致和都尉開玩笑:既然知道是委屈我了,那現(xiàn)在就放了我吧。 都尉起身,啞然一笑:您別開玩笑了。若是我們要安全逃離瞿州,少不得還要再依靠您幾天。 看樣子還要再做幾天人質。 謝昭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由無奈嘆息一聲,不再作聲了。 自從被救出后就沉默不語的彭勇站在都尉身旁,不滿地問:為什么我們逃命來要帶這么個累贅?與其劫持這個小白臉,還不如劫持邱靖那個老家伙來得有用。 小白臉? 都尉望進彭勇的眼眸里,嘲弄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山賊窩之所以會被端了,全是這個小白臉的功勞? 彭勇滿臉不可思議。 他問謝昭:耗了我三天三夜的陰損法子也是你想出來的? 謝昭謙虛:嗐,什么陰損不陰損的,難聽。 彭勇氣極,忍住怒氣繼續(xù)問出自己最后的疑惑:上山的路只有一條,可是那條路已經(jīng)被封死了,你們到底是從哪里上山的? 上山的路可不止那一條。 謝昭坦誠:其實在山中還有一條暗道。 不可能,我們待了那么久都不知道還有暗道! 彭勇瞇起雙眼看謝昭:你怎么知道的? 謝昭閉上嘴不說話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那當然是全靠了裴邵南送他的那個地勢圖了。 彭勇倒也不是一定要尋根究底,總歸知道眼前這個人是罪魁禍首就好。知道自己淪落至此都是由于眼前這人,他罵罵咧咧地伸出手,就要一巴掌打到謝昭的臉上。 老子打死你這個多管閑事的龜兒子! 啪 響亮的耳光聲響起。 只不過被打的不是謝昭,而是彭勇自己。 他一時沒料到自己會被打,等到右臉火辣辣地發(fā)疼,嘴巴里也有了血腥味,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彭勇吐了口嘴巴里的血沫,只覺得這一巴掌用力甚大,打得他現(xiàn)在右耳都嗡嗡作響。他朝面無表情的都尉笑了笑,這笑有些冷:你居然打我? 落草為寇,不知廉恥。 都尉把手置于身后,無人察覺他的指尖正在顫抖。 他面上冷若冰霜,盯著神色瘋狂的彭勇,緩聲道:阿勇,這一巴掌是你該受的。 我該受的? 彭勇聽了這話,重復幾遍,沙啞地笑出聲。他雙眼通紅,譏諷一笑:你嫌棄我落草為寇,又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過,反而要鋌而走險做山賊?要不是他們朝廷的人步步緊逼,我和那五千礦徒何至于淪落至此! 彭勇是十八歲那一年應征去當?shù)V徒的。 他原本是打算趁年輕時挖個幾年鐵礦,賺些小錢就回家娶妻生子過自己的小日子的。當?shù)V徒算是為朝廷工作,更何況挖的又是制造兵器的鐵礦,工錢自然要比種田賺得多。 事實上彭勇當?shù)V徒的前幾年,他對自己的生活也還算滿意。 雖然每天要挖六七個時辰的鐵礦,但是至少睡眠時間還算夠,飯也管飽。監(jiān)工的小吏也是個溫和之人,經(jīng)常和他們說說笑笑,有時候若是哪個礦徒太累了偷一會兒懶,小吏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是三年前,兵部的人帶來了新命令,說是要加大工作量,早日趕出一批數(shù)量巨大的兵器來。 原來的小吏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兵部派來的另一位兇神惡煞的監(jiān)工。 彼時二十一的彭勇第一次見識到什么叫做人間煉獄。 工錢沒怎么漲,但是要干的活卻比以前多太多。彭勇每日寅時開工,子時結束,一日最多只能睡兩個時辰。 若有人沒耐住困意在白天打了盹,監(jiān)工就冷笑一聲,拿沾了鹽水的鞭子狠狠揮下,直把人打得皮開rou綻,再也不敢偷懶。 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這樣黑暗的日子,彭勇和其他礦徒干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里,所有人都瘦得兩頰凹陷。皮膚起初被烈日灼得生疼,到后來曬得多了,竟也漸漸習慣了這溫度。 彭勇每日麻木地起床、麻木地挖礦,然后在一日麻木地看著監(jiān)工又一次拿鞭子狠狠打在一名礦徒身上。 耳畔是那被當成出氣筒的礦徒絕望猙獰的嘶啞聲。 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被監(jiān)工打得毫無反手之力,最后絕望地抱頭跪在地上大聲嚎哭。 他似是瘋魔,到最后監(jiān)工已經(jīng)不拿鞭子打他了,他卻握緊拳頭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腦袋,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自己的腦袋砸碎,哭喊道: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你們這些渣滓,讓我生不如死! 他痛苦欲絕,涕淚俱下,哭得毫無尊嚴。 第二日彭勇醒來,就有人告訴他昨日挨打的那個礦徒死了。 聽說是過于勞累,再加上昨日情緒起伏太大,所以就猝死了。 監(jiān)工漠然地讓人把他隨意找個地埋了,接著拿起鞭子,繼續(xù)鞭笞下一個人。一旁的彭勇死死地握著手中的鐵鍬,聽著耳畔的哭喊聲,原本死寂麻木的心忽然加快了跳動。 他想,下一個被埋到土里的人,會是他嗎? 當鐵鍬鏟上監(jiān)工的脖子的時候,彭勇的心情出乎意料的輕松。 冷冷地看著監(jiān)工青紅著臉斷了氣,彭勇轉過身來面對其他礦徒,只說了一句話:不想當畜生的人和我走。 短暫的沉默之后,礦山里五千名礦徒都做出了選擇跟他走。 彭勇帶著這五千人來到了瞿州城附近的山上,當起了山賊,接著開始勒索邱靖??粗窬副槐频脽o可奈何節(jié)衣縮食的樣子,彭勇絲毫不覺得同情。 他甚至覺得有些暢快:這些官員都是沆瀣一氣,哪有什么好東西。 哪怕如今被人端了老窩,眼見即將過上逃亡的流浪日子,彭勇也沒后悔過這兩年的所作所為。 如果不是我們反了,你現(xiàn)在哪還能再見到我。 彭勇嗤笑一聲:所以別做出那副不得已救了我、為了我做了違背原之事的表情。我沒覺得我做錯了。 都尉嘴唇囁嚅一下,到底還是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就在兩人無聲對峙的時候,旁邊忽然響起了謝昭的聲音。 抱歉,打斷一下。 謝昭見自己暫時逃離不開,干脆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靠著樹坐在地上。 他右腳屈膝,青色的長衫染上了不少的灰塵。隨著他的動作,衣擺起伏,露出一點長袍下黑靴的影子,又很快把一切全部掩蓋。 謝昭看著都尉,似是不好意思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歪了歪頭好奇地問:兩位是什么關系? 我們是兄弟,同胞的兄弟。 沒了父母本該相扶相持的兄弟。 都尉壓下復雜的心緒,看向謝昭:允許我向謝大人再次介紹自己我叫彭申,是彭勇的哥哥。 一個當賊一個當兵的兄弟? 謝昭挑眉。 彭申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我勸過阿勇改邪歸正,可他偏偏要一條路走到黑,還覺得我與邱大人同流合污 他抿了抿唇,兩年前他開始勒索邱大人的時候,我就與他斷絕關系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彭申原本打算再也不管彭勇。 可今日看著彭勇被制服后跪倒在地上,睜著一雙憤怒的眼眸看過來時,他還是出手了從一個平民爬上都尉的位置并不容易,他花了足足八年,才獲得了如今的地位。 可這一日在弟弟的性命和前途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弟弟。 這怎么山賊頭子居然還是都尉的親弟弟? 謝昭真覺得自己倒霉透頂。 他無意再談及這些,轉而與彭勇說起另外的事: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我是在狡辯,但我還是要說一件事朝廷沒有發(fā)布過趕制兵器的命令。 謝昭可沒聽說過哪里發(fā)生了戰(zhàn)亂,需要有那么多的兵器趕制出來。并且據(jù)他所知,邊境的兵器供應,也不是瞿州負責的。 那么這種情況下,兵部為什么逼礦徒整日勞作來趕制兵器? 在彭勇怔楞的表情中,謝昭聳了聳肩,說出自己的想法:所以,很有可能這是兵部有人偷偷下的命令。 而能下這樣命令的人,身份一定不會低。再聯(lián)想起萬旭臨行前似是而非的警告和成王在殿上的勸阻,謝昭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如果一切真如預想,那么京城真算得上是風云將起了。 想到自己回京后可能要面臨的事情,謝昭長長嘆了口氣。他對上彭勇的目光,好聲好氣說:你放我回去,我回京替你揪出背后之人,你覺得如何? 彭勇看著他細皮嫩rou,說話都輕聲細語的模樣,眼中浮現(xiàn)幾分嘲諷。 他蹲在謝昭面前,咧開嘴譏諷地笑:如果真的是朝廷那些大官做的,就憑你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憑什么本事把人撂倒? 以貌取人可不對。 謝昭譴責地看他一眼,忍住把過往戰(zhàn)績抖給他聽的欲望,下巴輕抬,哼哼道:憑什么本事?就憑我是御史臺的人。 謝昭想,彈劾人這件事,他們御史臺可是專業(yè)的。 彭勇可不知道謝昭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