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蕭潛輕笑道:子遇在看什么呢? 《兵家十二法》是放在蘇明琛房間里的那本書,蕭潛同蘇明墨一起回門時蘇明墨收起來的那本,現(xiàn)在正好端端地在蘇明墨的手上。 蘇明墨不太好意思地將書本關(guān)上,道:隨便看看。 其實他是讓嘉易今天特意回了蘇府,把他大哥的幾本兵譜取來,想看一看認(rèn)真研究一下。 大概就是因為此,蘇明墨上一世才會在蕭潛身后幫他出那么多主意。 蕭潛笑著道:子遇別看了,本王都餓了,來和本王一起用膳吧。 兩人到了前堂,思賢已經(jīng)將午膳準(zhǔn)備好了,蕭潛坐下來,一邊給蘇明墨夾菜,一邊道:我聽思賢說,你今天又讓嘉易去墨寶鋪買了新的筆墨丹青,你又想畫什么? 蘇明墨紅著臉,不太想告訴蕭潛,直到蕭潛多問了幾句,他才道:本想留一幅王爺?shù)漠嬒窠o自己,奈何上一幅還沒畫好就被王爺奪走了,子遇只好另外再畫一幅。 蕭潛心頭一動,道:那么麻煩做什么,你若想要,讓畫師給你畫一幅,至多不過是本王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幾個時辰的事。 蘇明墨忙道:那不一樣。 蕭潛故意道:有何不一樣? 蘇明墨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蕭潛忽然想起,昨天夜里,蘇明墨跟他提起京郊別院的事。 蕭潛剛來京城那年,宣成帝確實將他安置在京郊別院住過。 只是那時候他娘親剛剛?cè)ナ?,自己也有些渾渾噩噩,不太記得幫助過隔壁小孩的事了。 不過,他確實隱約有印象,隔壁小院里住著一個白白嫩嫩的奶團子,整天坐在小院的門口哭,長得漂亮精致,像個女孩兒。 大概是蕭潛看他可憐,讓思賢去外面買過幾次桂花糕給他吃。 那小奶團特別喜歡吃桂花糕,每次嘗到蕭潛給他買的桂花糕,總能破涕為笑,仰著頭,大睜著哭得眼尾紅紅的杏眼,奶聲奶氣地對他說:謝謝哥哥。 也許是那雙漂亮的杏眼讓蕭潛記憶深刻,以至于蘇明墨后來嫁到王府,蕭潛一看到那雙眼睛,便想要給他買桂花糕。 前世的事情都過去了,蕭潛既然已經(jīng)重生,就應(yīng)該抓住當(dāng)下,和蘇明墨創(chuàng)造新的回憶。 蕭潛笑了一聲,忍不住道:那既然如此,不如本王和你一起畫吧。 ???蘇明墨正埋頭夾著桌上的菜肴,聽見蕭潛這么說,怔征地抬頭看他。 蕭潛一本正經(jīng)地道:本王從前在宮中,也跟著太子向魏太傅討教過丹青畫法,子遇應(yīng)該領(lǐng)教過魏太傅的丹青技藝吧? 魏太傅就是魏良。 雖然蘇泊遠(yuǎn)現(xiàn)在立場不定,但蘇明墨對前任太傅魏良卻是由衷欽佩的。 聽見蕭潛提起魏良,蘇明墨都不由自主坐正了些:魏太傅的丹青技藝卻是高超。 蕭潛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道:那本王確要和子遇切磋一下了。 不敢,蘇明墨的思維似是被他帶偏了,忙道,是子遇要向王爺討教。 蕭潛在心里笑,這小傻子,嘴上卻還是贊同道:嗯,那本王是要同你一筆一畫,相互討教討教。 他故意在討教這個詞上下了重音。 思賢在一旁忙著布菜,沒留神兩人說了什么。 但作為蘇明墨的陪嫁侍從,先前來王府前,秋云蓉不但給蘇明墨塞了一本閨閣寶典,怕蘇明墨不看,她還特地遣侍女給嘉易也塞了一份。 當(dāng)時那侍女的原話是:若二少也不看,你便要替二少爺看了,再將這書中的精髓轉(zhuǎn)告與他。 嘉易確實是看了,沒辦法,誰叫他是二少爺?shù)氖虖摹?/br> 但他沒有把書中精髓轉(zhuǎn)告給少爺,一來是沒必要,二來是覺得他少爺堂堂男兒郎,不必要屈居與人下,若到了寧王府,寧王想欺負(fù)少爺,他嘉易定是第一個上去與寧王拼命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凡事都要講求自愿,若少爺甘愿被寧王欺負(f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若少爺想看,他自然自己會去看,嘉易自然不會去做那等婆婆mama,橫插一腳的事的。 這就導(dǎo)致了,做為蘇明墨的侍從,他覺得自己不純潔了。 少爺還是那個少爺,嘉易卻不是那個嘉易了。 因為他總覺得,寧王方才對他們家少爺說的話,有些怪怪的。 至于哪里怪,嘉易說不上來。 可少爺沒覺得怪,他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暗暗警醒自己,要多替少爺提防著點寧王。 萬一少爺不是自愿的,哪一天莫名其妙被寧王給拐帶歪了,那可就不好了。 第12章 幾天后,春獵。 這兩日,蕭潛還真是日日向蘇明墨討教起了該怎么作畫。 可惜蕭潛一肚子的旖旎心思,碰上了蘇明墨這樣的小木魚。 蕭潛以為的討教,是他借著作畫的由頭,握著蘇明墨的手這樣那樣,借機揩油。 蘇明墨以為的討教,還真的就是討教。 他甚至專門去翻閱了古今大家們編纂的繪畫手札,從線條開始耐心地為蕭潛講解。 蕭潛一腔熱情撞在小木魚上,除了發(fā)出梆梆的回響,什么也沒得到。 看來他的子遇還沒開竅,前路漫漫。 春獵是要去黔北的圍獵場住上幾日,春日里黔北風(fēng)光好,宣成帝去那兒的目的也是為了放松。 再加上北蠻此次來訪,整個去春獵的陣仗非常大,是以往所不能比的。 寧王府光行李就裝了一馬車,因為蘇明墨腿腳酸脹的毛病還沒好,蕭潛還特意給他帶了很多藥草、幾個大小適宜的藥桶、保暖用的披風(fēng)、褥墊、湯婆子等等 帶得多了,連蘇明墨都看不下去了,見蕭潛一個勁兒地在給思賢列清單,急急忙忙地過來阻止他:王爺,咱們只去黔北住幾天,不是去那兒住一年,您帶那么多東西,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是去那兒過冬呢。 可現(xiàn)在是春天了啊! 蘇明墨心想。 蕭潛左右看看那清單,覺得真的夠了,才放心地讓思賢照著這個去準(zhǔn)備。 你不懂,蕭潛笑笑道,有備無患。 蘇明墨不知道的是,上輩子他因為落下腿疾,走路都有點不順暢,蕭潛每每回想起這個就覺得難受。 現(xiàn)如今蘇明墨好好的,能跑又能跳,往那兒一站,端的是頎長好看,那雙腿自然更要好好護著。 于是,寧王府好幾輛裝滿行李的車就在京郊匯合,去往黔北。 一路上塞外風(fēng)光,令人賞心悅目。 正路上行著,蕭潛聽見不遠(yuǎn)處的隊伍里傳來了一陣sao動。 蕭潛挑開簾子看去,發(fā)現(xiàn)是有一個少年跌倒在了地上。 那是太子的車隊,跟在車隊后面的應(yīng)該是太子的人。 蕭潛讓車停下,叫來思青。 思青來到車邊,低聲道:王爺。 蕭潛道:你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 思青應(yīng)了一聲,往前面去了一會兒,很快回來。 蕭潛讓他車上說,思青便上來,對蕭潛道:跌倒在地上的是東宮的侍衛(wèi),一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 蕭潛想了想,問: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思青回憶了一下:聽他們叫喚,似是名字里有一個宇字。 朗宇?蕭潛略一思酌,道,現(xiàn)在他怎么樣了? 還躺在地上,太子似乎是不打算管他了。 蕭潛道:你去給他送點水去,再帶上一份干糧,讓他如果有意,晚上來我營帳找我。 思青一點頭,便去了。 蘇明墨在一旁看不明白,問他:王爺,這是何意? 蕭潛笑了下,道:子遇晚些就會明白。 車隊行了整整一日,晚上在一處行宮別苑落腳,大約明日晌午就能抵達圍獵場。 這別苑地方太小,就是供宣成帝去春獵時休憩的地方,這次宣成帝帶來的人多,別苑里住不下,索性除了宣成帝之外,其他人都在外面安營扎寨。 蕭潛的營帳剛剛搭起,思青便進來通報:王爺,東宮那小侍衛(wèi)來了。 蕭潛回身道:讓他進來。 蕭潛帳里的桌椅都已經(jīng)擺好了,思賢在外面準(zhǔn)備晚膳,蕭潛特意讓他先煮了一壺好茶。 茶一端進來,蕭潛先親手給蘇明墨倒了一杯,又另外多倒了一杯。 那小侍衛(wèi)一進來,蕭潛便把多倒的那杯茶推給了他:坐,喝茶。 那小侍衛(wèi)一張白嫩嫩的臉,眼睛又大又明亮,只是整個人很瘦,像猴子似的,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警惕地看著蕭潛和蘇明墨。 坐啊,蕭潛輕笑道,怎么,不敢? 那小侍衛(wèi)一臉僵硬地在他們對面的位置上坐下。 蘇明墨注意到他衣服有幾處都破了,上面還沾了很多泥。 你叫什么名字?蘇明墨輕聲問他,我這里有針線,要不要找人幫你補補衣裳? 小侍衛(wèi)一把捂住自己手肘上的衣服破洞,粗聲粗氣地道:不必! 蘇明墨是好心。 他小的時候,他大娘也不會幫他補衣裳,自他娘親去世后,衣裳壞了,都是他和嘉易一起學(xué)著補。 蘇泊遠(yuǎn)整日忙于官場上的事,自然想不起要幫他添置新衣,等蘇泊遠(yuǎn)想起來的時候,蘇明墨一件衣裳已經(jīng)縫縫補補好幾回了。 看見那小侍衛(wèi)的衣裳,蘇明墨就想起了自己,因此提出要幫他補,卻沒想到遭到嚴(yán)辭拒絕。 蕭潛什么都能忍,唯獨忍不得別人懟蘇明墨,一下子臉便冷了下來:不識好歹。 他一冷臉,周圍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小侍衛(wèi)想起了外界寧王不好相與的傳聞,忍不住縮了縮。 蕭潛嗤笑著道:既那么警覺排斥,又何需來本王帳里,你既敢來這兒,想必也是有求于我,做什么擺這張臉給我們看? 小侍衛(wèi)的圓眼珠子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終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王爺救我! 蕭潛不為所動:為何要救你? 小侍衛(wèi)咬了咬牙,道:我叫朗宇,本是太子身邊的侍衛(wèi),我爹娘把我送進宮,就是想讓我在宮里謀一份好差事,可是、可是 可是如何?蕭潛道。 小侍衛(wèi)悄悄看了蘇明墨一眼,道:可是太子卻將我當(dāng)鸞童使喚,我一時受不了才 蘇明墨怔了怔,看了蕭潛一眼。 太子是如何折辱你的?蕭潛問他。 小侍衛(wèi)垂下眼道:便是要我給他暖床脫了褲子服侍他我因為不會,動作粗魯了些,就被他趕出東宮,在外面跪了幾天,原本以為這兩天太子隨圣上出來圍獵,我可以告假休息幾天養(yǎng)傷,可是 可是太子不允許,要他跟隨車隊在后面走。 蕭潛淡淡道:褲腳卷起來讓本王看看。 小侍衛(wèi)不太肯,眼睛一直往蘇明墨那邊瞥。 蘇明墨意識到自己在這里不太好,站起來道:王爺,我出去一會兒。 不用,蕭潛阻止他,外面風(fēng)大,你就在這兒坐著,萬一著涼了怎么辦? 蘇明墨沒有辦法,只得又坐了下來。 蕭潛冷言冷語對朗宇道:本王耐性有限。 朗宇沒辦法,只得把褲子卷了起來。 粗布褲子下,腿上全是令人齒寒的傷痕,除了膝蓋上跪出來的兩塊高高腫起的小山包,腿上還有其他斑駁的紅痕,像是被鞭子抽打出來的痕跡。 蘇明墨這才注意到他衣領(lǐng)和衣袖下面露出來的皮rou無一是完好的。 蕭潛看完道:本王帳中有創(chuàng)傷藥膏,一會兒你帶一點回去,另外,本王給你往北羽軍封將軍那兒寫一封舉薦信,你回頭帶著我的信物去投奔他。 朗宇眼瞳大震,瞬間跪了下來:王爺! 別急著謝我,蕭潛道,封將軍在西北駐軍,信可能一時半會兒收不到,你需耐心等待月余,這期間,你還得照舊在太子手底下做事,要是這月余時間里,你在太子手底下死了,或者熬不住跑了,你便再沒這個機會了。 朗宇激動地道:我會活下去的,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謝謝王爺! 他一連叩了三個響頭,再抬起頭來,眼眶都紅了。 去吧,蕭潛冷冷地道,以后別再讓本王看到你用那種眼神看王妃,否則休怪本王把你的眼珠子剜下來。 朗宇羞愧至極,又轉(zhuǎn)過身真誠地朝蘇明墨磕了三個響頭: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蘇明墨看不得他這樣,想伸手將他扶起,但想起他剛才看自己的眼神,又把手縮了回去。 朗宇覺得自己方才確實不該那樣看蘇明墨,起身時又特別真誠地說了一句:謝謝王妃! 他一邊說一邊哭,不停地抬起衣袖擦眼淚,仿佛忍了很久終于有了宣泄的出口,蘇明墨覺得他著實可憐,聽見他說太子帳下還有好幾個同僚,都和他有一樣的際遇,忍不住又多拿了一點金瘡藥給他,讓他帶回去和其他同僚分著用。 蕭潛最看不得旁人哭哭啼啼的樣子,待他們說的差不多了,忍不住吐出一句:滾吧! 就讓思青把那朗宇送出了營帳。 蘇明墨回過頭,等朗宇離開,才對蕭潛道:王爺既要招撫那侍衛(wèi),又何需冷言冷語。 我就看不得旁人瞧不起你,蕭潛提著衣襟坐下來道,若非他有用嘖,想起就來氣! 蘇明墨忍不住笑道:我都不氣,王爺氣什么。 蕭潛心說,那能一樣嗎? 蘇明墨也是身不由己,若以后有機會,蕭潛必會給他一個發(fā)揮所長的天地。 讓那朗宇進營帳里說話,便是因為蕭潛知道他曾被太子折辱過,往后會變得格外討厭斷袖之事,蕭潛不想讓任何人用那種異樣的眼光看蘇明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