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這是蕭潛不可言說的痛。 幸好他沒有一時沖動,沒聽蘇明墨說完就去了壽安宮,要不然豈非拖了蘇明墨的后腿。 你做的對,蕭潛淡淡道,若往后還有人說要給你請禮教嬤嬤,你就說是本王說的,本王最喜歡你天然去雕飾,清純不做作,誰要還敢給你請禮教嬤嬤,就是破壞我們王府夫妻和睦,該遭天打雷劈。 蘇明墨張口結(jié)舌,好一會兒才紅著臉道:王爺說笑了。 蕭潛見蘇明墨確實害臊的緊,都不敢看他,這才斂起笑意不逗他了,兩人一起去了太和殿。 到了太和殿,沒過一會兒眾人便差不多都到齊了,太后在宣成帝的陪伴下露臉,說了些場面話,諸位便各自坐下。 宣成帝的臉色較方才蕭潛見他時已經(jīng)好了很多,上輩子他曾在太后壽辰上命百官寫詩為太后祝壽,今天他又將此事提起。 只是上一世,寫祝壽詩是太后六十大壽的事,這一世卻提前了。 上一世蘇明墨寫了一首七言絕句,在蕭潛看來十分精彩,卻因為太子找人代筆的事情觸怒了龍顏,導致沒人關(guān)注到蘇明墨寫了什么。 這一次蕭潛便先不動筆,坐在一旁看宮人送上筆墨紙硯,蘇明墨提起筆蘸上墨汁便打算動筆。 蘇明墨剛提筆寫下一筆,就感覺到身邊有一道視線正投射過來。 蘇明墨回過頭,發(fā)現(xiàn)是蕭潛正熱切地看著他,他不好意思地停下筆道:王爺怎么不寫? 蕭潛一只手拄著下巴,烏黑的眼眸映著他的倒影,見他詢問自己,輕笑道:子遇驚才艷絕,本王想看看子遇都寫些什么,可否讓本王參考一二。 蘇明墨紅著臉道:祝壽詩而已,無非就是青山松柏、仙鶴蟠桃,健康長壽、萬事如意,這有什么好參考的? 誰人不知道祝壽詩是老調(diào)重彈,該寫的前人都寫過了,可子遇不一樣,子遇定能推陳出新,本王便想一飽眼福。 蘇明墨笑了一下,知道他在開玩笑,便由他去看。 不一會兒,一首朗朗上口的七言絕句就寫好了。 雖然與上一世略有不同,卻依然讓蕭潛覺得精彩。 過了會兒,宮人過來收詩詞,蕭潛和蘇明墨各自將詩詞裝進紅色信封,由宮人收走上呈給宣成帝。 蕭潛隨意喝了一口酒,無意間瞥見不遠處太子的侍從段喜正鬼鬼祟祟,和其中一個收詩詞的宮人說了句什么。 文武百官的詩詞由宮人直接上呈給太后,皇子和官宦弟子們的詩詞則需要由宣成帝過目。 小輩們畢竟初出茅廬,宣成帝一來是擔心他們用詞不當犯了太后的忌諱,二來則是想考校太子的學識,看看他最近在文華殿跟隨唐相學習的效果如何了。 蕭潛想起上一世太子所做之事,對著身后輕喚了一聲:思青。 思青作為蕭潛的貼身侍衛(wèi),一直都在暗處跟隨著蕭潛,此刻聽見蕭潛喚他,便趁著無人注意現(xiàn)身:王爺。 蕭潛低聲道:去看看那太子的隨侍段喜想做什么。 是。 等等。蕭潛又在思青耳邊說了幾句。 思青點了點頭,自去了。 他穿著王府隨侍的衣裳。 壽宴上,每個王公大臣可以帶一個貼身隨侍服侍,自進太和殿以來,蘇明墨便沒看到蕭潛的隨侍思賢,他起先還不知思賢去了哪里,現(xiàn)在看見思青,才明白過來。 王爺,您把思青也帶來了?蘇明墨輕聲問他。 是,蕭潛對蘇明墨沒什么好隱瞞的,他自小習武,善于藏匿身形,我想著他今日有用,便讓他隨我進太和殿,思賢已經(jīng)去宮外候著了。 那不就是傳說中的暗衛(wèi)嗎? 暗衛(wèi)這個詞,蘇明墨只在他看過為數(shù)不多的話本里讀到過。 他看的那本話本,是講大晉朝統(tǒng)一天下前,前楚國皇帝勵精圖治的故事,話本里就講到楚國皇帝養(yǎng)了一群暗衛(wèi)。 前楚國位于大晉西側(cè),毗鄰西域。 話本之所以為話本,戲說的成分勢必居多,但今日聽蕭潛這么一說,蘇明墨便想起了這個詞。 所謂暗衛(wèi),就是專為主人執(zhí)行秘密暗殺等任務的人。 是一種強有力的武器。 寧王居然也養(yǎng)了暗衛(wèi)? 蘇明墨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是寧王妃,他應該一心向著蕭潛,不該問的便不要多問,因此沒有說話。 但蕭潛看出了他的疑惑,認真告訴他:思青是被我娘帶回來的,那時候他才六歲,和我一般大。 我娘帶回他時說他奄奄一息,就快要餓死了,帶著他的大人說讓我娘給他一口飯吃,他就能保護我,從此以后思青就跟著我了。 我不知道他師從何人,那個將他托付給我娘的人已經(jīng)去世了。思青從小天賦異稟,每日勤于習武,武學路子也和別人不一樣,后來我進了皇宮,便向父皇請旨封他做我侍衛(wèi)。 我從西域帶來的就思賢和思青兩人,他們與我從小關(guān)系親近,你可信他們。 這話無異于是在對蘇明墨說:我的人你不但可以信,而且可以隨便用。 蘇明墨有點驚訝。 他知道蕭潛被宣成帝帶回皇宮的那段經(jīng)歷,個中曲折,不足為外人道。 大概是宣成帝憐蕭潛命苦,獨自一人來到京城,除了日理萬機,無法將過多心思放在蕭潛身上的宣成帝之外舉目無親,便同意蕭潛帶上自己用慣的侍從服侍他。 而蘇明墨聽蕭潛這意思,思青嚴格說來并不算他的暗衛(wèi)。 不過蘇明墨本就不會過多過問蕭潛的事,他知道自己與蕭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算蕭潛真的在王府養(yǎng)了暗衛(wèi),他也會當做不知情。 如今蕭潛對他坦白這些,他反而有點受寵若驚。 正說著,思青迅速回來了。 他俯身低聲在蕭潛的耳邊說了幾句。 當真?蕭潛訝然道。 是,思青說,我已照王爺說的,將太子原本寫的那張手稿替換了回來,王爺可以看好戲。 蕭潛失笑撫掌:甚好。 蘇明墨看他表情,忍不住詢問:王爺,怎么了? 蕭潛難得心情甚好,又飲了一口酒:你很快便知。 宮人將收集好的祝壽詩很快呈上。 因為每首祝壽詩角落都有每個人的落款,宣成帝只拆了幾封,便龍顏大怒。 元華!宣成帝氣得直接喊了太子的名字,你呈上來的是什么! 太子正因自己今晚寫了一首好詩出來與旁邊的官宦子弟談笑,聽見宣成帝叫他,懵然回頭:父皇,您叫我? 宣成帝氣得顧不上顏面,將手中的紙張往地上一扔: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大殿中央,宣成帝御座的臺階下,一張畫著烏龜?shù)募垙堬h飄然落在地上。 撲蕭潛輕笑出聲。 料到太子蠢,還真未料到他竟然這么蠢。 第9章 當日太后的壽宴,最終以宣成帝大發(fā)雷霆而告終。 太子這次沒有找人代寫,本想隨便將自己亂涂畫的詩句與他人調(diào)換,自己手抄一份落款后再呈上去,誰知道卻被蕭潛中途截胡。 回去王府的馬車上,蘇明墨思索再三,還是認真對蕭潛道:王爺往后不可如此輕信他人。 蕭潛正回憶著今日壽宴里發(fā)生的事,聽他如此一說,睜開了眼睛。 哦?蕭潛似笑非笑看著蘇明墨,子遇何出此言? 思賢和思青既然是您信任的人,便不可隨意供其他人差遣,萬一被人用做他途 特別是思青。 若他真是蕭潛身邊的一柄武器,那還是要妥善藏好。 本王豈會用做他途?蕭潛輕笑道,那句可以信任他們的話,本王也只對子遇你一人說過,子遇且放心,除了你,這話本王不會再對第二個人提起。 蘇明墨怔怔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又別過臉去。 第二日,蕭潛又被宣成帝召進宮。 為免掃太后雅興,昨日在太后壽宴上發(fā)生的事情,宣成帝沒有當著太后的面查,今天他卻是要逐一問清楚的。 潛兒,宣成帝坐在明心殿的御座上,看著蕭潛道,方才太子來過,他說昨日壽宴上發(fā)生的事情是你所為,你可有什么話要說的? 蕭潛失笑:父皇的意思,是兒臣陷害了太子? 宣成帝沉默一番,道:朕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查清楚此事。 蕭潛大方道:是,是兒臣所為。 宣成帝變臉:你! 父皇為何不問兒臣為什么要這么做?蕭潛輕笑道,大哥的字,想必父皇應該認得吧? 一聽見蕭潛叫太子大哥,宣成帝怔了一下。 蕭潛從袖里摸出一個信封,雙手呈上。 宣成帝對李有德使了個眼色。 李有德會意,將蕭潛手中的信封取過交給了宣成帝。 宣成帝打開,卻見上面寫著的是一首祝壽詩:我心本如明鏡臺,一往虔誠向菩提這 是,蕭潛抬頭道,這首祝壽詩,父皇是否覺得熟悉? 宣成帝冷靜回憶了一番。 是寧王妃所作,落款卻是太子名諱,父皇,您還不明白? 太子的字,宣成帝自然認得,這紙上字字句句,自然是太子所寫,但這詩句,卻不像是太子能寫得出來的。 宣成帝又對李有德道:李有德,去將昨日壽宴上幾個小輩寫的祝壽詩取來。 李有德自去取,還挑出了蘇明墨寫的那一份呈上。 兩張紙擺在宣成帝的面前,一模一樣的詩,不一樣的落款。 父皇,蕭潛誠懇道,寧王妃雖是我王府內(nèi)院中人,他一番虔誠為太后祝壽,卻也不能寒了他的心,我便中途將太子這份截下收了起來。 宣成帝將兩張紙一一疊起,收進信封:朕記得,朕昨日還與你說過,要體會朕的良苦用心。 蕭潛微微低頭:兒臣自然懂,父皇是想讓兒臣盡心輔佐大哥。 宣成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既能如此懂事,父皇自然高興,起來吧。 蕭潛站了起來。 此事就此罷了,父皇不追究你的責任,但希望你記得今日所說的話。 蕭潛行了一禮,從明心殿退了出來。 蕭潛離開后,據(jù)說宣成帝再一次發(fā)火,將太子重新召回明心殿好好訓斥了一頓。 從明心殿回來,蕭潛路過長安街的糕點鋪,給蘇明墨帶了一份他愛吃的桂花糕。 回到王府,蕭潛看到蘇明墨正坐在臥房的桌邊寫寫畫畫。 嘉易正在蘇明墨的臥房門口打瞌睡,看見蕭潛過來,跪下便要行禮:王 噓!蕭潛將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他噤聲,悄悄走了進去。 蘇明墨正提筆畫得認真專注,沒有注意到蕭潛過來。 一直到陽光將蕭潛的影子打在他面前的紙張上,蘇明墨才回過神,手下一晃,一幅好好的畫差點畫歪了。 王爺?!蘇明墨結(jié)實被他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要行禮,卻又意識到手邊的畫不能被蕭潛看到,一時手忙腳亂。 子遇在畫什么呢?蕭潛眉眼微彎,淺笑看他。 王爺,我我蘇明墨掩蓋不及,讓那畫作露出了一半。 豐神俊秀,眉眼如畫,蕭潛隨意瞥了那畫作一眼,子遇不是在畫我吧? 蘇明墨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連忙跪了下來:王爺恕罪 本王怎會怪你? 蕭潛彎下腰,將他扶起,側(cè)頭又去看那畫作:原來在子遇眼中,本王竟是這樣的。 蘇明墨紅著臉道:王爺本就俊朗,子遇只是如實畫出來罷了 如實?蕭潛回頭,又問蘇明墨,可以讓本王看看嗎? 蘇明墨猶豫了一下,點頭。 蕭潛方才將那幅畫拿起:這件衣裳,不像是本王最近穿過的,是什么時候的事? 蘇明墨嚅囁再三,才對蕭潛坦白:是是去歲,我大娘壽辰,子遇上街為大娘購置壽禮,那時候王府剛剛建成,王爺出宮來看 那時候本王還未被封為寧王? 蘇明墨點了點頭。 蕭潛細細回想,已不太記得那時候的事了。 他低頭看手中那幅畫,又問蘇明墨:為什么要畫我? 蘇明墨耳根通紅。 他也不知道,想畫便畫了,等他回過神來,這幅畫已完成了近大半。 想必蘇明墨從那時候起便對蕭潛印象深刻了。 蕭潛沒想過蘇明墨這時候就會對自己情根深種,他甚至希望蘇明墨這一世能夠?qū)ψ约旱稽c,不要那么傻,在自己危難的時候主動沖到前面去。 他想著這一世該由自己來保護蘇明墨的。 可是這幅畫在提醒著蕭潛,蘇明墨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有著自己的想法與念頭,會不會上一世,就是在這樣蕭潛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卻一點一點滋生了對自己的情愫? 蕭潛將那畫作放下,對蘇明墨道:子遇餓不餓? 蘇明墨搖頭,這才剛過了正午,午膳也才剛用過。 本王餓了,陪本王吃一點東西好不好? 蕭潛讓思賢把方才他們在街上買的桂花糕送上來。 因為這本就是蘇明墨愛吃的,他也忍不住嘗了一塊。 反正下午無事,蕭潛便坐在蘇明墨的房里,讓蘇明墨對照著自己接著畫那幅畫。 既然都是本人,那何不一邊看一邊畫,豈非更具參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