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鮮 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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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接。 轉(zhuǎn)而給周晴打電話,鈴聲一遍遍響著,她也沒接。 云棲久心情煩悶,竟惱得踹了路邊的花壇一腳,罵了聲:“混蛋!” 她全部東西都在車上,剛剛下車只帶了一部手機。 這個地方,離她繼父家起碼有十公里,位置偏僻荒蕪,找不到一輛出租車和摩托,更別說網(wǎng)約車了。 手機電量只剩20%,她不知道許蘇白什么時候回來,怕玩到?jīng)]電,給塞回褲兜里。 她心煩氣躁地復盤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越想越氣,來回踱步。 腳步忽地一頓,大腦閃過一絲熟悉感——她好像,曾經(jīng)見過那個女人? 那女人所在的老舊雙層小樓房,離她繼父家大概三公里,但離她就讀的初中只有一公里左右。 大概是她讀初一那年,周晴跟她爸經(jīng)常吵架,每次吵架都恨不得把房子給拆了。 云棲久受不了,放學后,時常不著家,在學校附近亂逛。 有好幾回,逛到了那個房子附近。 頭兩次,她并未發(fā)現(xiàn)那個房子有任何異常。 等到了第三次,她追著一只貓,爬上房子后面的小土坡。 然后就見二樓窗戶的防盜網(wǎng)里,伸出一只沾滿顏料的手,朝她瘋狂揮動,手腕上緊扣的鐵鏈跟著搖晃,磨得肌膚發(fā)紅。 云棲久看過去。 窗里有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見到她時,那雙混濁不清的眼睛亮起了光彩。 她激動地紅了眼眶,急切地低聲說:“meimei,幫我報個警,好不好?求你了,幫我報警……救救我,我不是壞人,求你救我……” 云棲久當時才十三歲,第一次碰見這種事,又驚又怕,一時間僵在原地,骨寒毛豎。 那女人顫抖著干裂發(fā)白的唇瓣,還想再說。 只聽見房子里傳出鐵棍敲打門框的聲音,男人聲若洪鐘,十分暴躁:“你他媽在那兒干嘛!” 女人如驚弓之鳥,轉(zhuǎn)過頭去,腿一軟,縮回房子里。 云棲久懷里的貓“喵嗚”一聲,從她懷里跳下去。 她依稀看到昏暗房間里,朝窗戶走來的龐大身軀,怛然失色,轉(zhuǎn)身就跑。 那次過后,云棲久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往那邊走。 她年紀小,膽子不大,也沒手機,所以沒有及時報警。 后來越想越覺得不安,于是跑去跟班主任說了這事。 他們班主任只叫她別多管閑事,讓她好好學習。 云棲久不甘心,又跑去跟周晴說。 周晴就跟吃了槍子兒似的,噼里啪啦罵了她一通。 云棲久一賭氣,甩上門往外跑。 她去找了當時最要好的朋友。 那個朋友安慰了她一番,說要跟她一起去看看。 夜黑風高,兩個小姑娘拿著手電筒,去到那座小房子附近。 房子靜悄悄、黑黢黢的,像是無人居住,恐怖程度堪比鬼屋。 “你不會是遇到鬼了吧?”那朋友如是道。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天靈蓋,云棲久嚇得手腳發(fā)軟,狂冒冷汗。 此后,她再也不來這一片區(qū)域了,躲得遠遠的,也沒再想過那個女人的事。 冷不防回想起這段往事,云棲久全身冰涼,仿若剛從冰水里撈出來般,冷汗涔涔。 她掏出手機,想要找許蘇白。 卻遲遲沒有撳下按鍵。 直到夜間21時,云棲久才聽到車子行駛的聲音。 她蹲在路邊,瞄了眼,不是熟悉的車牌號和車型,沒搭理。 那輛車停在她旁邊,主駕的車窗降下來,露出喬陸的臉。 他指了指后座,讓她上車,說許蘇白在醫(yī)院等她。 “他怎么會在醫(yī)院?”云棲久憂心忡忡地問他,趕忙上了后座, 喬陸發(fā)動車子,回:“我也不知道,他只是叫我過來接你而已?!?/br> 從他這里問不出具體消息,云棲久用僅剩的一點電量,打電話給許蘇白。 他還是沒接。 云棲久急得差點把手機給摔了。 即將抵達鎮(zhèn)上的人民醫(yī)院,云棲久才接到許蘇白的電話。 他讓他們?nèi)ッ骺滇t(yī)院,說完就掛斷了電話,寥寥幾個字,都能聽出他現(xiàn)在特別躁。 明康醫(yī)院,全國最大的私立醫(yī)院,診療設備先進,醫(yī)療技術一流,被稱作是“最貴的醫(yī)院”。 喬陸變了臉色,不復之前的悠哉,加了點油門,“到底是誰病了,連著轉(zhuǎn)院轉(zhuǎn)到那兒去?” 云棲久懂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病危到無力回天,一般的醫(yī)院不敢接收,是不會舍近求遠,特地轉(zhuǎn)到明康醫(yī)院的。 她想起那個女人孱弱的模樣,濃烈的愧疚感排山倒海地涌上心頭。 一道閃電劃破暗沉沉的夜幕,雷聲霹靂。 抵達明康醫(yī)院時,暴雨傾盆而下,不一會兒,地面積水就沒過了腳背。 云棲久和喬陸急匆匆地趕到搶救室外。 大門緊閉,長廊的頂燈亮著幽光。 許蘇白后背抵著墻面,低頭擺弄手機。 白光自上而下打在他身上。 他的面容半隱在陰影中,一身的疲憊與無力無所遁形,仿佛被什么沉重無比的東西,壓彎了脊骨。 他撥通電話,手機落到耳邊,聽到零零碎碎的腳步聲,朝他們這邊撂了一眼。 云棲久呼吸一滯,努力穩(wěn)住情緒,放慢腳步,靜靜地停駐在他身側(cè),伸出一只手,去拉他垂在褲兜里的手。 和她記憶中的溫暖大手不一樣,她握著的這只手,冰冷僵硬,還在細細地戰(zhàn)栗著。 喬陸亦是連大氣都不敢喘,陪著等候。 過了半晌,他瞧了眼忙碌又疲乏的許蘇白,問云棲久:“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么?” 云棲久現(xiàn)在哪有胃口,剛要搖頭,想到許蘇白估計也沒吃東西,便讓喬陸幫忙買點吃食。 許蘇白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進來,又撥出去。 云棲久去倒了兩杯溫水,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他接住,輕聲道謝,抿了口水,繼續(xù)聽手機那頭的人說話。 雨聲漸大,隨著時間的流逝,氣氛越來越凝重,悶得人無法呼吸。 喬陸拎著幾個袋子走回來,即使打了傘,也沒避免成為一只落湯雞。 他身后跟著兩個警察,是來找云棲久調(diào)查情況的,畢竟她也是目擊者之一。 喬陸掏出一個熱乎乎的飯團,遞給許蘇白。 許蘇白搖搖頭,沒接,還在接聽電話,眉頭皺得很深。 “其實,”面對警察,云棲久不由得緊張,“我以前見過她一面,大概在九年前。” 聽到這句話,許蘇白往她那兒瞥了眼,眼神晦澀難明。 他“嗯”了聲,終于掛斷電話,收起手機,雙手環(huán)胸,直勾勾地盯著斜對面的云棲久,聽她繼續(xù)說話。 云棲久知道許蘇白在看她。 她低垂著頭,發(fā)絲擋著側(cè)臉,好似這樣就不會被他窺探出自己的心虛內(nèi)疚。 這些她不知該如何跟許蘇白坦白的話,此時低低緩緩地說給了警察聽,也在間接地告訴他。 警察做完筆錄,交代幾句,就離開了。 長廊靜得連一根細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三個人或站或坐,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良久,云棲久聲音沙啞地問許蘇白:“她真的是……嗎?” 對上她哭得紅腫的眼,許蘇白舔了下發(fā)干的唇,“她手臂內(nèi)側(cè)有疤,是在第一次下廚的時候,被蒸汽燙到的?!?/br> 一句話,粉碎掉她邪惡的僥幸心理。 夜間22時46分21秒,搶救室的門開了。 醫(yī)生們表情肅穆,雙肩垮塌。 無聲勝有聲。 許蘇白懂了。 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強撐許久的身體瞬間癱軟,他靠著墻蹲下,煩躁地揉了把頭發(fā),頭深深地埋下去。 云棲久看到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她走過去,俯身從后面抱住他,眼淚浸濕了他的脖頸。 喬陸至今仍不知道搶救室里的人是誰,只知道,那一定是對許蘇白而言,非常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