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突如其來的黑暗里，睜著眼睛疑惑地看向天花板，半晌有些遲疑地出聲問：“不做嗎？”

    如同以往兩人做完那般，陸封州的手臂習(xí)慣性地從他腰側(cè)橫了過來，“今晚不做。”

    明維直接在黑夜中面露錯愕，如果不是想要和他做，陸封州又為什么要上樓來找他？大腦皮層的睡意逐漸淡去，第一次躺在陸封州身邊，兩個人什么都沒有做，而他甚至還極為少見地陷入了失眠的困境中。

    接下來漫長而又煎熬的兩個小時里，明維始終躺在對方身邊輾轉(zhuǎn)難眠。經(jīng)歷過數(shù)次閉眼又睜眼后，他終于忍不住拿起手機來搜索，陸封州做出這樣反常舉動的原因。

    他并沒有在網(wǎng)頁里找到合適的答案，心中放著尚未解決的疑惑，這讓他愈發(fā)變得難以入眠。雖然時間已經(jīng)顯示為半夜兩點，但他在幾經(jīng)內(nèi)心的忐忑與期待過后，還是給娜娜發(fā)去了一條消息。

    考慮到他與娜娜相似的境遇，明維在微信上問娜娜，溫嘉盛會不會也有不想和她上床，只和她單純睡覺的時候。

    消息發(fā)出去以后，沒打算立即收到來自對方的回復(fù)，他將手機放下來，準(zhǔn)備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不想耳邊忽然響起輕輕的消息提示音，同一時刻，丟在枕邊的手機也從黑夜中亮了起來。

    驚訝對方半夜沒有睡覺之余，明維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睜眼，解鎖手機閱讀娜娜回復(fù)的內(nèi)容。卻見她發(fā)來的那行字上明明白白地寫著——

    正常，他經(jīng)常這樣。

    讀完回復(fù)的明維面露失望，失望之余又有點意料之內(nèi)的平靜與了然。

    將手機放回枕頭邊，帶著心中果真如此的想法，他重新閉上眼睛，很快就墜入了沉沉的夢境中。

    第54章 奇怪

    楊姨從鄉(xiāng)下回來，陸封州卻一直都沒提起過，讓他搬回公寓里去住。對方不主動提，明維自然也不會去問，權(quán)當(dāng)是將自己應(yīng)承的事忘得干干凈凈，繼續(xù)心安理得地留在陸宅。

    而有關(guān)溫嘉盛和娜娜的所有疑問，也全都在幾天以后得到了解答。

    周六那天晚上，陸封州有工作上的行程，沒有回來吃晚飯，明晨星也不在。對方搬過來以后，已經(jīng)開始進入明家的公司實習(xí)，每天早晨都會坐陸封州的車出門，晚上再與陸封州共同搭車回來。

    明維接到娜娜打來的電話，是在晚上十點左右。陸封州還沒有回來，而明維已經(jīng)洗完澡，陪同管家坐在樓下客廳里看劇。

    電話接通以后，里面?zhèn)鞒鰜淼膮s是陌生年輕的男人聲音。對方在電話里自稱是酒吧員工，簡單描述過客人醉酒的情況后，又詢問他現(xiàn)在是否能夠過去一趟。

    詫異于對方喝醉以后，為什么不先找溫嘉盛，而是要選擇打給自己。擔(dān)心只是他順手翻出的號碼，明維多了一句：“她醒著嗎？”

    “睡著了?！彪娫捘穷^的人頓了頓，“電話號碼是客人自己找出來的?！?/br>
    沒有再說什么，明維記下對方短信發(fā)來的酒吧地址，起身上樓換衣服出門。酒吧和陸宅在同一片城區(qū)，打車過去并不算遠。

    下車后進入酒吧，就看見娜娜趴在吧臺邊，臉埋在手臂里睡得很熟。穿酒吧制服的年輕男人守在旁邊，替她擋掉了那些意圖上前來sao擾的客人。

    明維走到吧臺邊停下，嘗試著將她從睡夢中推醒。

    感知到外力的推動，對方動作遲緩地從臂彎里抬起臉來。明維這才注意到，她臉上沒有任何妝容，甚至看上去有些蒼白和疲倦。

    “溫嘉盛呢？”明維垂眼看著她問。

    娜娜耷拉著眼皮，艱難地抬手撐住自己的腦袋，咬字含糊地回答：“斷了?！?/br>
    “什么時候斷的？”明維繼續(xù)問。

    娜娜閉了閉眼睛，遲鈍地運轉(zhuǎn)被酒精麻痹的大腦思維，苦思冥想兩秒后告訴他：“有一個星期了吧?！?/br>
    應(yīng)該是陸封州出差前后的日子，明維想到了前幾天，溫嘉盛在陸家沒說完的條件。

    “你現(xiàn)在住哪里？”沒有再細問，明維岔開了話題，“我送你回去?！?/br>
    下意識地報出自己最熟悉的住址，報完以后察覺出不對，娜娜又猛地搖了搖頭，將地址換成了另一處。

    裝作沒聽見她的口誤，明維扶住她的手臂問：“能站起來嗎？”

    娜娜沉默地點點頭，借助他的攙扶，踉踉蹌蹌地從吧臺前站了起來。

    明維帶著她往酒吧外走，穿過人來人往的過道時，他敏銳地察覺到，燈光昏暗的角落里，似乎有人在看他們。

    他在原地停下來，視線越過層層人群朝后方看去，只是除了曖昧涌動的暗色燈光，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那里什么都沒有。

    而隱匿在暗處的窺視目光，也在他回頭的那個瞬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他進入酒吧的時間并不長，被盯上的人只會是娜娜，不可能是他。明維面容冷靜地收回目光，在娜娜困惑的眼神里搖搖頭，將她從酒吧里扶了出去。

    酒吧的位置有些偏，位于幽深狹窄的巷子里。對面是已經(jīng)閉門打烊的酸奶炸串店，巷子兩頭都有路可走。

    他們出來的時候，左側(cè)道路盡頭恰巧停了輛亮燈的出租車。似乎好不容易終于等來客人，熱情好客的司機師傅抬手搭在車窗邊，從車內(nèi)探出頭來高聲喊：“小兄弟要搭車嗎？”

    對方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低沉渾厚且中氣十足，視線遠遠從他那張模糊的臉上掃過，明維沒有搭話，拉著娜娜頭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

    司機師傅還在后方鍥而不舍地問：“我看你女朋友都喝醉了，真的不坐車嗎？”

    明維依舊沒有回答，腳下步子始終邁得很穩(wěn)。

    只是沒走出多遠，就有兩個穿工字背心的陌生男人出現(xiàn)在視野里，不偏不倚恰好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身后響起司機師傅平直無起伏的問話：“小兄弟，現(xiàn)在也不想坐嗎？”

    明維這才轉(zhuǎn)過身去道：“不坐?！?/br>
    耳邊砰的炸開一聲重響，拉客的司機帶上副駕駛的棒球棍，直接摔上車門走了下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蹦腥寺曇衾锏臍鈮好黠@低了下來，手中拎著棒球棍緩緩走向他們，“要怪就怪你旁邊這個婊子，勾引別人的未婚夫不說，還要把你拉進火坑里?！?/br>
    隨著對方的話音落地，堵在右邊道路中央的那兩人，也神色兇狠地圍了上來。

    娜娜徹底酒醒過來，后背瞬時升起一股nongnong的寒意，余光飛快掃過三人手臂上鼓起的肌rou，再看看明維頎長卻勁瘦的少年身材，心中已經(jīng)將他們的勝算降到了零。

    加上她歲數(shù)比明維大，也沒有讓弟弟替自己挨打的道理，娜娜輕輕扯了扯明維的衣袖，強作鎮(zhèn)定地靠近他耳邊道：“他們是來找我的，你自己找準(zhǔn)時機跑掉，他們也不會去追的?！?/br>
    明維偏過臉來，對她的提議避而不談，反而開口向她道謝：“那天在咖啡店，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很感謝。”

    娜娜猝不及防地愣住，反應(yīng)過來他道謝的意圖，有幾分焦急地開口：“我告訴你的那些事，也只是作為你幫過我的謝禮，你沒必要再還回來。”

    “我?guī)湍愕哪谴?，你已?jīng)請我吃過飯了。這些事一碼歸一碼，而且，”明維依舊神色平穩(wěn)，“我也真的想和你交朋友?！?/br>
    娜娜默然地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沒有多余的時間等她把話說完，明維將手機從口袋里摸出來，動作利落地塞進她懷里。雖然是用過好幾年的舊手機，但是以明維多年來養(yǎng)成的節(jié)儉品性來說，能不花錢就不花。

    畢竟因為幫別人打了場架，最后摔壞了自己的手機，可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

    被他塞手機的舉動弄得有點懵，娜娜抱著他的手機呆站在原地，并未看到旁邊朝自己抓過來的那只手。

    明維臉上的表情漸漸淡了下來，從半空里截下那只紋滿刺青的麥色手臂，捏住對方的手腕重重扭了下去。

    “如果不想給溫嘉盛打電話，”拳風(fēng)擦著她的發(fā)絲砸向動手的男人時，明維的聲音從她耳邊輕飄飄地落了下來，“你就報警。”

    下一秒，她就被隔離在了打架容易波及到的區(qū)域以外。

    短暫的出神過后，娜娜在自己手機的撥號界面，心跳很快地輸入溫嘉盛的號碼。她確實不愿意再聯(lián)系溫嘉盛，可是這場麻煩是對方帶來的，甚至還牽連到了明維，她沒有辦法再由著自己任性下去。

    大約是過度緊張，她連續(xù)幾次輸錯了數(shù)字，好不容易終于輸對，指尖即將落在撥號鍵上時，明維的手機鈴聲卻響了起來。

    娜娜嚇了一跳，自己的手機沒拿穩(wěn)，直直地摔落在了腳邊地上。她也顧不上彎腰去見，看清來電人名字的時候，猶如看到救星般迅速接起電話，呼吸急促地出聲喊：“陸總！”

    陸封州坐在回陸宅的車上，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幾乎是與娜娜同時開口：“楊叔說你出去了？”

    說完以后，才察覺到接電話的是個女人，他下意識地皺起眉來，“李維呢？叫他來接電話?！?/br>
    娜娜神經(jīng)高度緊繃，語氣焦急而惶然：“陸總，我們被人堵了，他們?nèi)擞悬c多，手里還有東西，我——”

    “在哪里？”陸封州打斷她的話，嗓音不自覺地沉了沉，“地址報給我。”

    娜娜語速極快地將酒吧地址口述給他。

    陸封州掛掉電話，眉眼鋒利而冷銳地看向前面開車的司機，“去春風(fēng)路的遙臨巷。”

    “現(xiàn)在嗎？”司機面上有些怔愣，“不是還要去接明少爺——”

    “現(xiàn)在?！苯裢淼诙未驍嗳苏f話，陸封州坐在車內(nèi)，保持原有的姿勢沒有變。即使大半張臉陷在陰影里看不清神色，張口吐出這兩個字時，也能輕而易舉地聽出來，他的語氣已經(jīng)降到了冰點。

    分明見過明維打完架后的游刃有余與從容不迫，可是從掛掉電話到現(xiàn)在，他的心中還是無法安定下來。

    甚至忍不住在腦中回放通話內(nèi)容，對方說的人有點多，是四五個人，還是五六個人。如果人數(shù)比上次要多，明維又是否能夠應(yīng)付得過來。對方說的手里有東西，是帶了碎酒瓶還是帶了刀。如果是帶了刀，明維會不會被劃傷。

    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的理智告訴他，明維比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裝出來的模樣，還要更加堅強與獨立?？墒切臒┮鈦y的情緒，卻在不斷地蠶食他的理智。

    他甚至開始在心中質(zhì)疑，是不是看多了明維裝出來的溫順與乖巧，才會逐漸深陷對方營造出來的假象，而久久不自知。

    只是無論如何，陸封州都漸漸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奇怪。

    第55章 沒事

    明維直接把棒球棍從男人手里搶了過來。搶奪的過程中，似乎被棍子砸到了哪里，他都沒有放在心上。

    被他踹倒在地的另一人，直接從地上拖住他的小腿，明維躲閃不及，被其他人的拳頭蹭到下巴。他眼眸霎時暗沉下來，用棒球棍將伏在腿邊的人挑開，拎著棍子反手就往偷襲的人身上掄了過去。

    對方?jīng)]料到他打架這么兇，付錢的人只讓他們來對付女人，他們也沒打算和明維拼個頭破血流，氣勢頓時就在他面前矮了半截，忙不迭地彎腰滾向路旁，拼命躲過明維手中揮過來的棍子。

    明維揮動的力道太大，一時有些控制不住，棒球棍脫離虎口重重地飛出，直奔那人翻滾的方向而去，將想要爬起的人又重新壓回了地面上。

    這點注意力分散的時間里，他的腰又差點被拳頭砸中。動手的是拎棍子下車的男人，圍堵他的三個人里，唯獨這個男人最難應(yīng)付。

    飛快側(cè)身躲過去，明維轉(zhuǎn)身抓住對方手臂，抬腿狠狠踹上他的腹部。

    男人臉上的表情微微扭曲，心中對自己的輕敵追悔莫及。雖然帶來的人有點濫竽充數(shù)，只是他實在沒有料到，明維看上去年紀(jì)這樣小，卻能纏得他們?nèi)?，分不出任何余力去對付那個女人。

    然而眼下意識到這點，已經(jīng)是為時已晚。退無可退的情況下，男人看他的眼神逐漸變得狠戾，直接揪住他的衣領(lǐng)朝墻上撞去。

    這一下實在撞得不輕，明維的背脊砸在身后那堵結(jié)實堅硬的墻上，猝然爆發(fā)出明顯的麻意與痛感來。視野中產(chǎn)生了輕微的晃蕩，汗水從額前發(fā)梢滾落進眼里，他下意識地閉了閉雙眼。

    將他重重摁在墻上，男人喘著粗氣冷笑起來，“長得漂亮的女人滿大街都是，她有什么值得你這么拼命的？”

    假如不是明維看起來像個正經(jīng)讀書的大學(xué)生，照對方打起架來的這股狠勁，他幾乎都要開始懷疑，明維是不是也曾有過他們這樣的生活，也曾孤身從地痞流氓的拳頭堆里滾過。

    察覺到因為體力流失過快，男人想要利用這樣的方式重新蓄力，同樣體力快要耗盡的明維，裝作對他心中的算盤無知無覺，甚至開始不著痕跡地配合他。

    “她很好?！泵骶S垂著眼睛，氣息微喘地回答。

    “插足別人感情，勾引別人未婚夫的婊子有哪里好？”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男人發(fā)出嗤之以鼻的笑聲來。

    對方帶有nongnong輕蔑意味的譏笑，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鉆進他的耳廓里，有什么熟悉到刻骨銘心的東西，被他從埋藏深遠的記憶深處翻了出來。

    他閉上眼睛，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腦子。再睜開的時候，汗水暈濕的視線在體力透支的情況下，似乎出現(xiàn)了輕微的重影。

    男人那張臉投映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愈發(fā)晃動得厲害起來，陰厲的五官在模糊的視野中逐漸扭曲重組，時而變成留有絡(luò)腮胡子的刀疤男人，時而變成明太太那張人前溫婉大方，人后尖酸刻薄的臉。

    眼前的畫面最后定格在明太太那張鮮紅艷麗的嘴唇上，“你就是個插足別人感情，勾引別人未婚夫的婊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