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雁南飛
“謝大死了。” 洛陽東宮之中,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文士,正向太子武逸躬身稟道。這人姓郎,名叫郎士通,雖只是東宮侍讀,卻是武逸最親信之人。 此刻聽他一說,武逸目光微微一動,從眼前的文案上抬起頭來看著他。 “什么時候的事兒,現(xiàn)在那邊誰在主事?”將一管狼毫輕輕擱在筆架上,他將身子向后靠到椅子中,微微闔上雙眼,輕聲問道。 “前日才出的殯,這會兒明面上是老三謝展主持一切?!崩墒客ㄎ⑽⑦t疑了一下,緩緩的說道。 武逸兩眼頓時一睜,目光凝如實質(zhì)。沉聲道:“怎么回事?什么明面上,難道還有暗地里不成?” 郎士通苦笑了笑,點頭道:“也不算是暗地里,不過眼下,謝家卻真是有兩個主事的…….” 說到這兒,見武逸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連忙又道:“前日屬下分別收到兩份書信,一封來自謝展,另一封卻是來自那老二謝晉的。 如今謝展實際掌握著謝家所有的生意,包括那水車承辦一事兒,也已經(jīng)有了完全的準(zhǔn)備,所以,屬下說現(xiàn)在謝家主事的,應(yīng)是這個謝展。 不過,他的來信上,并沒有以往的秘印,反而是老二謝晉的那封信上有。而這兩人信中所言之事,雖然都是告喪之意,但描述卻截然相反?!?/br> 武逸聽到這里,眉頭微微一挑,哦了一聲道:“你是說,謝家兄弟自己窩里斗起來了?他們的描述又是怎樣的?死個兄長竟也能死出花樣來?” 郎士通笑著點點頭道:“正如殿下所言,那謝大之死,還真是離奇曲折呢。謝展信中所言,謝元是死于積勞成疾,長久郁積之下突然迸發(fā)所致。 但是謝晉的信中,說的卻是謝元是被謝展氣死的。而且,這里面還關(guān)乎到另一個人。” 說到這兒,面上忽然閃過一道奇異之色,看著武逸,輕輕的吐出一個人的名字。 “……岳陵,岳子鴻!” 武逸聽到這個名字,不由一怔,慢慢坐直了身子,沉聲道:“怎么又和那個岳陵牽扯上了?究竟怎么回事?” 郎士通道:“謝晉信中說,岳陵一直就心懷叵測,更以百般詭計迷惑了謝展,使得謝展心中只知岳陵而不信親人,他的兒子也因此人之故,變得瘋瘋癲癲,成為了一個廢人。謝元的死,便是因為被謝展這種舉動氣的,這才突然引發(fā)暗疾,撒手而去的。據(jù)他所言,直到最后一刻,謝元還曾大叫著,讓他們小心岳陵。” 武逸靜靜的聽著,待到郎士通說完,沉吟半響,這才抬眼看著他緩緩的道:“那依你之見,兩人究竟誰說的是真?” 郎士通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屬下找到了當(dāng)日給謝元出診的那個郎中,得知謝元確是郁積突發(fā)而亡。” 武逸眼中劃過一抹精光,靜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果然,郎士通頓了頓,才又接著道:“謝大死便死了,怎么死的其實不重要,他死后,謝家誰當(dāng)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究竟誰更能發(fā)揮作用,為殿下效力?!?/br> 武逸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滿意的微微頷首。微笑道:“那么以士通之見,孤該當(dāng)支持哪一方呢?” 郎士通呵呵一笑,拱手道:“殿下可不是考較屬下?秘印雖是信物,但今日殿下承認(rèn),它便是唯一的信物,可明日殿下廢除了它,那豈不只是一塊無用的頑石嗎? 那謝晉言談之中,明顯帶著對岳陵和謝展的仇恨,他的話也就未必可全信了。更何況,他雖持有秘印,但如今卻孤身躲出了謝家。沒了謝家的人脈物力,他對殿下又有什么用處? 此際正是水車一事的緊要關(guān)頭,謝展既然一直負(fù)責(zé)此事,故而,無論于公于私上,自然就是殿下的不二之選了。” 武逸終于哈哈大笑起來,扶案站起身來,笑道:“士通果然是聰明人,不錯,此時一動不如一靜。孤豈能為了他一個人就大動干戈?哼,這謝晉蠢不可及,他既敗于其弟之手,便充分說明了問題。孤這里只用人才,蠢材卻是不要的?!?/br> 郎士通也微笑著點頭。 兩人笑了一陣,武逸漸漸收起笑容,臉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扭頭看著他道:“那謝晉所說岳陵一事,你以為如何?真的只是私怨污蔑?” 郎士通眼中劃過一道精芒,搖搖頭,笑道:“這個岳陵從頭到尾便在搞風(fēng)搞雨的,絕不是個善類。謝晉之言雖不可信,但空xue來風(fēng)未必?zé)o因。不過話說回來,殿下又不是要用他為腹心,只消他能按照咱們的步伐去走,咱們又何必在他是不是和謝家有仇一事上多費心思?” 武逸靜靜的聽著,良久,終于又復(fù)大笑,上前拍拍他肩頭,溫言道:“士通真知我心。好好,他日君必為孤之能臣也?!?/br> 郎士通聞言,眼中不由露出熱切之色,連忙站起躬身道:“敢不為殿下效死力!” 武逸哈哈大笑,面色更喜,將他扶起坐下,這才又道:“蜀中之事,如今牽連甚廣,已然不是單純的一個水車的事兒了。那個岳陵嘛,嘿,卻也不可小覷了。謝晉之言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凡事總要小心一些才好。士通啊,孤欲要你親自跑一遭,就近去盯著才放心。你可莫要怪孤,實在是除了你,孤實在沒有再如你這般信得過的了。” 郎士通面上涌起一片紅潮,激動的起身拜倒,顫聲道:“殿下何處此言,能為殿下奔走,乃士通平生之愿。屬下這便回去收拾啟程,絕不會誤了殿下的大事?!?/br> 說罷,又再給武逸叩頭,這才昂然而起,告退而去。 武逸始終面帶鼓勵的看著,直到他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的看不到了,那笑容才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卻是幾分冷厲。 “權(quán)利權(quán)利,世上人,又有哪個能逃得過!你刻意的讓我忽視岳陵,還不是怕他真為我所用,有朝一日威脅到你?士通啊士通,你雖精明多智,但這心胸又如何成的大事呢……” 他喃喃的低語聲,再無一人聽的到。初秋的微風(fēng)吹過,瞬間便將余音吹的不留痕跡。 天空上,一隊大雁嘎嘎叫著,振翅南飛。武逸抬頭看去,臉上忽然露出幾分蕭瑟之意。 這些無知無覺的鳥兒,只知本能的飛著,又哪知其它?但這年復(fù)一年的景象于人類而言,卻是代表著時間的流逝。 他已經(jīng)在這種流逝中,漸漸的等的心焦,等的不安。什么時候才可以不再受這種煎熬呢? 他癡癡的看著,怔忡無語。 同一片天空下,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成都,此時岳大官人也在仰頭望天,看著同樣的大雁南飛的場景,眼中卻滿是溫柔思念之色。 “快了,等著吧,玉硯、蝶兒、彩荷,我們很快就會團(tuán)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