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

    “去哪相親？和誰相？”季昭第一次見江彥舟語速如此之快。

    可她心里的好奇絕對不比江彥舟少。

    “你劉阿姨，上次來店里吃飯的時候，說他們單位有個男的，和我同歲，也是喪偶，人挺好的，家里有個女兒比你小兩歲，對方也有那個意向，想著讓我們先見見。”

    唐曼玲說完，江彥舟眉頭已經(jīng)完全擰在了一塊，季昭看看他，再看看略顯局促的唐曼玲，霎時間已腦補完一出狗血虐戀劇。

    “你是認(rèn)真的？你見過他嗎？什么就有意向了？”江彥舟的語氣有些急，聽起來有點咄咄逼人的味道，季昭在桌底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擺，他側(cè)過頭來看她一眼，這才勉強住口。

    “唐阿姨，你們約的幾點？在哪里呀？”

    在兒子顯而易見不支持的態(tài)度下，女孩子笑嘻嘻的柔聲細(xì)語給了唐曼玲莫大的安慰，她感激地看向季昭，笑著回她：“在遠(yuǎn)達(dá)廣場，12點左右，他說要先去接上美術(shù)班的女兒回家?！?/br>
    季昭按開手機，看了下時間，“現(xiàn)在才剛十點，遠(yuǎn)達(dá)廣場離這里只有叁站地鐵，阿姨你不用這么急?！?/br>
    “我這不是想早點到那里等著人家，去晚了多沒禮貌。”

    季昭站起來，壓著唐曼玲肩膀把她強行推到剛才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真的不用急！你先坐會兒啊，我去買點東西，馬上就回來?！?/br>
    說完，季昭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唐曼玲在后面喊她，她也只當(dāng)沒聽見。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路口的斜對面，有一家平價彩妝店，事急從權(quán)，能拖延一分便是一分。

    季昭剛離開沒多久，江彥舟手機收到了消息提醒。

    季昭：「趕緊通知鐘叔叔！」

    江彥舟：「等你指揮什么都晚了?！?/br>
    季昭：「你可以呀！我以為你真的只顧生氣了呢！[壞笑emoji]」

    江彥舟看到她發(fā)來的小表情，微微勾起唇，隨后將手機扔到桌面，又恢復(fù)了同唐曼玲大眼瞪小眼的僵持，母子倆各自都憋著一口氣，誰也不愿先開口。

    最后，還是江彥舟拗不過她，“你不用和我置氣，這事兒說白了和我半點關(guān)系也沒有，我都快成年了，你給我找個什么樣的后爹我都沒意見?！?/br>
    唐曼玲眼睛直視前方，就是不去瞧身旁的兒子，“切，還說和你沒關(guān)系。我去相個親，你發(fā)這么大火干嘛？”

    “是我錯了，我現(xiàn)在不生氣了，我覺得好笑?！?/br>
    唐曼玲扭過頭來瞪他。

    “有的人啊，人到中年突然學(xué)起小姑娘的口是心非來了。你說這事好不好笑？”

    “你不用陰陽怪氣，我心里有打算。”

    江彥舟嘆口氣，也沒心情和她拌嘴了，“你們倆要是有一個有打算的，我也不用替你們多cao這份心了。”

    唐曼玲低下頭，心里也是一團亂，她哪能不知道兒子在講些什么？

    “媽……”江彥舟很少喊她媽，叫出來那就是想說點正經(jīng)事的意思，“我知道你和爸感情好，你放不下他，心里一直有坎過不去，可這一輩子還長，你當(dāng)真寧愿和一個陌生人搭伙過日子，都不去考慮眼前人嗎？”

    唐曼玲沒講話，眼見著季昭小跑著回來，終于得了機會不用面對兒子的誅心，松一口氣般站起身迎接她。

    “小昭，你去哪了？”

    “阿姨，你坐下?！奔菊延职烟坡岚椿亓说首由?。

    她攤開手掌，笑著給她展示。

    一支修眉刀，一支眉筆，一支口紅。

    “這是……”

    “阿姨這么漂亮，不打扮一下也太可惜了?！奔菊讯自谔坡崦媲埃谒€未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拿著修眉刀靠近了她的臉。

    唐曼玲怕自己受傷，一下子就老實了。

    季昭時常犯懶，別說她現(xiàn)在還在念高中，沒太有機會化妝，她直覺自己以后也會經(jīng)常為了多睡幾分鐘而放棄上妝。

    人們也許熱衷于撕扯年輕女孩化妝背后的寓意，可在季昭看來，化妝對于上一輩女性卻有著不同的意義。她們在保守體面的教條里活了幾十年，做點當(dāng)年的“壞女孩”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反叛。

    “化妝呢，不是為了給男人看，而是為了換一種心態(tài)，和過去告別。既然決定去約會，那阿姨就要成為今天遠(yuǎn)達(dá)廣場上最靚的meimei！”

    唐曼玲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還meimei呢！我都快成奶奶了！”

    唐曼玲是細(xì)長的柳葉眉，眉型很漂亮，無須費力修剪，季昭一邊給她描著眉尾，一邊同她講：“未來江城‘最靚的奶奶’稱號一定也是你的?！?/br>
    “真是沒想到，你竟然長了張這么甜的嘴?！?/br>
    季昭畫完了，捧著臉細(xì)細(xì)端詳自己的杰作，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嘴很笨的，莫名其妙就蹦出了這些話?？赡苁俏姨矚g阿姨你了吧?！?/br>
    唐曼玲又是一樂。

    季昭笑著笑著才忽然想起旁邊還有位男同志一直默不作聲觀看了全程，她歪過頭去，問江彥舟：“你看我畫的好嗎？”

    “還行吧?！苯瓘┲圩⒁獾剿捎谔^認(rèn)真，一只腿的膝蓋觸到了地，沾上不少泥，可季昭全然沒發(fā)現(xiàn)。

    “什么叫‘還行吧’。你知不知道畫眉毛是很難的?！?/br>
    “看起來不是很難。”

    天大的挑釁！

    季昭不屑地瞧著他，“得了吧，你的自信不是在任何場合都派的上用場的。不信你來試試?！?/br>
    唐曼玲生怕她為了讓江彥舟低頭，將自己臉上剛畫好的眉毛擦去重來，趕緊站起身來，“我沒時間陪你們在這過家家了，你倆自己玩吧，我先走了啊。靚妹要出街了?！?/br>
    季昭嬉笑著站起來送她，還不忘對唐曼玲說了聲“加油”。

    等離開的身影走遠(yuǎn)，季昭重新坐下，江彥舟才開口問她，臉上滿是無可奈何的笑意，“你到底是希望她去呢，還是不希望呢？”

    “那你呢，鐘叔一直沒回你消息對不對？”

    “嗯，應(yīng)該是在忙。”

    “不是你說的嘛，如果真的相愛的話，兩個人是不會分開的，所以，我是支持唐阿姨今天去見這個陌生男人的，說不定只有這樣，她才會意識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br>
    江彥舟看著她含笑的臉，突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的事是需要對比的，有時候正因為遇見了一個不喜歡的人，人們才會恍然大悟自己真正喜歡什么。

    對躲在后面幾十年的鐘叔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要轉(zhuǎn)移話題，你不是覺得我給阿姨畫的沒眉毛只是‘還行’嗎，你來試試看。”季昭將話題又拐回了剛才的眉毛上。

    “行?！苯瓘┲埸c點頭，站起身來，“我來給你畫?！?/br>
    季昭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目視著江彥舟來到她面前蹲好，拿起桌子上的平價眉筆，認(rèn)認(rèn)真真在她臉上描繪起來。

    江彥舟專心做事的時候總是這樣子，沒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嚴(yán)肅，但絲毫不會給人距離感。

    他拿眉筆的姿勢很不專業(yè)，季昭嗤笑著，“你在畫素描嗎？”

    “姿勢不重要。”

    “姿勢很重要?！奔菊牙L語調(diào)，一臉諱莫如深。

    江彥舟一頓，瞪了她一眼，繼續(xù)在她眉毛上“畫畫”。

    “你是在跟我開黃腔嗎？”

    “沒有啊?！奔菊褵o辜眨眼，“我說什么了嗎？”

    “沒，是我想多了?！?/br>
    季昭噗哧笑出來，還不忘打趣他，“嘖，男人啊……”

    “別動。”江彥舟另只手箍住她的下巴，季昭沒法動彈，終于老實下來，凝神看著他專注的臉龐。

    江彥舟隨唐曼玲，眉眼、鼻子、嘴唇，無一不精致，季昭數(shù)著他撲簌閃動的睫毛，很快便因混亂而放棄，手撫上他側(cè)臉。

    猙獰淤青在他白皙的面龐上格外刺眼。

    “疼么？”季昭問他。

    江彥舟描眉的手沒停，低聲回她：“不疼?！?/br>
    “昨天看著不是很嚴(yán)重，為什么今天青的這么厲害？”

    因為你哥哥又給我補了一拳。

    但江彥舟沒告訴她，“剛受傷都看不出來，過幾天慢慢就消了?！?/br>
    “沒關(guān)系，打我的人比我還慘，我已經(jīng)給自己報仇了?！?/br>
    季昭哼一聲，“他活該。”

    江彥舟心有點虛，最后還是沉聲回道：“他是活該。”

    “畫好了?！?/br>
    江彥舟起身，季昭打開手機相機，一打眼就抓到了問題，激動到差點大叫：“你畫歪了！左邊的眉峰比右邊的高?！?/br>
    江彥舟停下來仔細(xì)鉆研了好久，在這個過程里，季昭一直洋洋得意地盯著他。

    “你這是吹毛求疵。”他實在沒看出有什么問題。

    “不承認(rèn)也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就用行動告訴你我的態(tài)度：我會把它們洗掉，絕對不會允許兩根不對稱的眉毛留在我臉上?！?/br>
    “去去去，趕緊去洗。”江彥舟推搡著她，實在看不下去她這幅揪住他小辮的歡喜樣。

    “嘴硬。”

    季昭丟下兩個字，喜滋滋蹦著去了后廚的洗手池。

    廚房里沒有鏡子，季昭打開水龍頭接水，按照大體位置，低頭彎腰搓著眉毛，腰間突然環(huán)過來一雙手臂。

    江彥舟從背后抱住她，下頜緊貼她肩膀，嗓音撓在季昭耳邊，讓她渾身癢癢的。

    “你才是嘴硬的那一個。”

    季昭直起身子，背靠著他，視線一直向下凝固在洗手池。

    “季昭，跟我在一起好不好？你在擔(dān)心些什么呢？”

    眉頭的水珠猝然掉落，砸進(jìn)了季昭眼睛里，她瞇起一只眼，手落在江彥舟環(huán)住她的手臂上，指尖從手背劃到他肘彎，只是不說話。

    “你不喜歡我？”

    “……不是?！?/br>
    江彥舟在她的側(cè)臉吻了吻，季昭偏過頭來同他面對面，鼻尖交錯，他含住季昭的唇，輕輕舔舐著，溫柔繾綣，沒有更進(jìn)一步的動作。

    季昭慢慢回應(yīng)著他，倚靠的身子越來越無力。

    許久，江彥舟放開她，同她額頭相抵，“不要再猶豫了，什么都不要想，和我在一起。”

    季昭微微喘著，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脖子，臉深深埋在他肩頭。

    江彥舟輕撫著她的后背，望向水池的炙熱眼神中有些晦暗的深思，在即將分開的那一刻，他輕聲對她說：“季昭，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季昭驚訝地抬頭看看他，沒說什么，跟著他一起向外走，快行至門前，她終是忍不住，仰面望向他的背影，憋著滿心愁緒，“你說的是真的嗎？”

    江彥舟回頭，看著她有點委屈的臉，突然彎起嘴角，屈指在她額頭上一彈。

    “假的。”

    “和你開玩笑。”

    “我說了等你，就一定會等到你答應(yīng)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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