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大人的小青梅(重生) 第1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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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靜心堂相比,薛晉的書房倒是要冷上許多。 霍玨陪著薛晉吃了幾盅茶,下了幾盤棋,又說了他在桐安城的六年。 說起他的阿黎,說起酒肆和藥鋪,還有朱福大街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年輕的郎君說起過往,清雋的眉眼不見半點(diǎn)陰郁。 薛晉淡淡頷首。 他知這一年盛京的風(fēng)起云涌少不了霍玨的推波助瀾,甚至自家那一身反骨的孽子會義無反顧地做那大逆不道的事,同樣少不了這年輕人的推波助瀾。 對薛無問,薛晉可以狠狠拿起鞭子,給他一頓家法。 可對霍玨,他不能,亦沒有那個資格。 這孩子與衛(wèi)媗經(jīng)歷了家破人亡,至親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死去,他們?nèi)羰且煸┮獔?bào)仇,誰都沒資格指責(zé)他們。 更遑論,眼下他所做的一切,并未傷及無辜,反而是造福了無數(shù)百姓。 青州,臨安城,還有前不久因他警覺而提前制止的曲梁城流民之禍,皆是因著他而避開了生靈涂炭的局面。 唯獨(dú)對成泰帝…… 薛晉斟酌著言語,正要開口,忽然聽得對面的年輕郎君溫聲道:“世叔信我,玨絕對不會做出有墮衛(wèi)家名聲之事,亦不會連累世兄受史官的口誅筆伐。” 這話聽在薛晉耳里,是在許諾他霍玨不會做那不忠不臣之事。 薛晉抬眸,對上霍玨那雙清潤的看不出深淺的眼,喉結(jié)輕輕一抬,道:“世叔信你?!?/br> 霍玨離開定國公府之前,原想去靜心堂看看衛(wèi)媗的。 可人還未過去,便聽佟嬤嬤笑著道,世子爺知曉大娘子有了身孕,抱起大娘子便回了無雙院,說要同肚子里的孩子說說話,好讓他們阿蟬先熟悉一下爹爹的聲音。 佟嬤嬤邊笑著說邊搖頭,“世子爺盼著大娘子生一個同大娘子一樣的小女郎,可老奴私心里還是希望大娘子這一胎會是個小郎君?!?/br> 霍玨想起上輩子沉默寡言的小阿蟬,倒是希望這輩子阿蟬能快些來這世上。 可他也知曉佟嬤嬤在擔(dān)心些什么,寬慰道:“嬤嬤不必憂心,薛家不是那些重男輕女的門第。” 上一世的阿蟬雖沒了娘,后來又沒了爹??裳疑舷?,不管是薛老夫人還是薛晉,人人都把她當(dāng)眼珠子一般疼愛。 就連他這個舅舅,對她都是有求必應(yīng)。 這一世,一切都不一樣了。 阿蟬再不必拉著他的袖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他:“我的眼睛真的同我娘生得一模一樣?” 風(fēng)聲嗚嗚咽咽。 霍玨想起小阿蟬那雙沉靜如皎月的眸子,提腳踩入厚厚的雪地里。 霍玨離開定國公府后,薛晉自然也知曉了衛(wèi)媗有孕的消息。 他沉吟了半晌,對隨從道:“去請二爺過來?!?/br> 定國公府的二爺薛頃是薛晉的堂弟,薛頃的父親是老定國公的庶子。 大周自詡是禮儀之邦,嫡庶分明,而世家望族的嫡庶制度比民間百姓還要更講究些。 可薛家不少男兒戰(zhàn)死在沙場,如今的薛家人是一代比一代少,到得薛無問這一代甚至只得薛無問和薛瑩兩個后輩。 也因此,薛頃雖是庶子,可在定國公府的地位卻是不低。 薛晉也曾勸過薛頃去肅州的戰(zhàn)場建功立業(yè),可比起打仗,薛頃似乎更喜歡周游山河舞文弄墨,一得空便要同隔壁的誠王爺攜手出去游山玩水。 大抵是因著志趣相投,薛頃與誠王周元季私交甚好,二人的女兒薛瑩與明惠郡主也因此成了手帕交。 薛晉喊薛頃過來便是為了詢問誠王的事。 薛頃甫一進(jìn)屋,他便開門見山道:“你與誠王交往多,你覺著誠王此人如何?” 薛頃腳步一頓,聞言便摩挲了下下頜,道:“誠王是個愛畫之人,為人風(fēng)趣又沒什么架子,是個值得交的朋友?!?/br> 薛晉攢眉,又問了一些周元季的事,直問得薛頃心都要提起來。 薛頃道:“大哥,可是誠王惹了什么事?” 薛晉搖頭,目光定定望著書案上的一副青山流水圖,靜默不語。 - 日子一日一日挪,一眨眼便到十二月十九。 這一日的天格外寒冷,可饒是如此,午門外依舊是一大早便圍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有盛京的百姓,有赴京趕考準(zhǔn)備參加來年恩科的舉子,還有頭戴官帽的京官。 凌叡身著印著個墨色“囚”字的獄服,被兩名衙役押到午門來。不管短短十?dāng)?shù)日,他便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面色灰敗、雙目無光,如同一具行尸走rou。 宗遮到底給他留了一絲體面,差人給他梳發(fā)凈面,拾掇干凈了方才押送到午門接受宣判。 身后的獄卒用力一推,凌叡“咚”一聲跪下。 他的身體被劇毒摧殘過,已然行將就木,就連呼吸一下都是痛苦的。 在這徹骨嚴(yán)寒的冬日,凌叡漠然地聽著宗遮義正言辭地宣讀他的罪名—— 通敵,叛國,殘害忠良,謀逆。 “果然,當(dāng)年先太子先太孫就是被他陷害的,還有衛(wèi)太傅和霍將軍!呸!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死十次都不夠!” “為官者,當(dāng)忠君愛國,對得起禮義廉恥,天地良心!汝之所作所為,實(shí)乃文人之恥!” “你這狗官,不僅害了你自己,還害了你族人,他們因?yàn)槟阋惨恢赀B!你這狗東西真是害人不淺!” …… 一句句謾罵飄入凌叡的耳朵里,漸漸化成一片嗡鳴聲,吵得他的頭愈發(fā)痛。 很快,凌叡便聽到上頭的宗遮朗聲問道:“罪臣凌叡,你可認(rèn)罪?” 聽見此話,凌叡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總算有了波動,他自嘲一笑。 成王敗寇。 輸了就是輸了,再不甘心,他也是輸了。 凌叡抬起頭,大聲嘲諷道:“我凌叡,認(rèn)罪!可該認(rèn)罪之人卻不止我一人!若說我死不足惜,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加罪無可赦更該死!” 這句話,場上數(shù)百人只有少數(shù)幾人聽得懂。 朱毓成靜靜望著與他斗了多年的政敵,在這一刻,竟然油然生出了與凌叡相似的嘲諷之意。 “午時三刻已到,宗大人,行刑吧?!彼麑ψ谡诘?。 宗遮頷首,將手上刻著朱紅“斬”字的令牌往臺下一擲。 劊子手猛灌一口烈酒,往刀口一噴。 那把斬過無數(shù)人頭的大刀高高一抬,又重重一落,很快便染了血色。 霍玨立在朱毓成幾人身后,往人群外望去。 那里,衛(wèi)媗披著件青色斗篷,被幾名錦衣衛(wèi)護(hù)著,靜靜望著高臺上的那片血色。 似是察覺到霍玨的目光,她抬起微微泛紅的眼,與霍玨遙遙對視。 良久,霍玨收回視線,望向臺下。 這一次,終于讓阿姐親眼見到凌叡死去了。 凌叡今日被處決的事,狀元樓里的人自是知曉的。 姜黎倒是想去看,卻被楊蕙娘死死攔住,說不吉利。 “今兒天氣太過惡劣,陰沉沉的,就算是午時三刻,陽氣也不夠!” 楊蕙娘信佛,最是信因果。 凌叡那樣十惡不赦的人,一旦被斬首,估計(jì)馬上就有陰間的官差來勾魂,若是被那陰差沖撞到就不好了。 “你放心,這些害過那么多條人命的壞人,不是入畜生道就是入餓鬼道?!睏钷ツ镄攀牡┑┑?。 姜黎才不關(guān)心凌叡死后入什么輪回道,她只是想去陪霍玨。 只不過楊蕙娘不同意,她便也不能去。 她今兒一早就隨楊蕙娘去了酒肆,這些天的天氣比往年都要冷上不少,處處皆是銀裝素裹。 又因著臨近年關(guān),來酒肆買酒的人屬實(shí)是不少。 母女二人討論了一路要多釀些什么酒,快到酒肆?xí)r,楊蕙娘忽然問姜黎:“那凌首輔要斬首,旁的人又是定了何罪名?” 姜黎思忖了片刻,道:“其余幾人都被抄了家,定在來年秋后問斬。好在這幾人雖犯了事,卻沒有禍及家人,也算是法外開恩了?!?/br> 說來這其中一人就是余秀娘的前夫齊昌林,秀娘子前幾日知曉了齊昌林被判死刑后,沉默了許久。 第二日便同楊蕙娘說,待得明年秋天一到,她便要回去中州。 姜黎不由得想,秀娘子之所以要留在盛京一直留到明年秋天,大抵是想著為她那前夫收殮尸骨吧。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秀娘子與她那前夫到底是有些情誼在。 聽小月說,那位齊大人在去大理寺自首前,便遣散了家中小妾。還給她們分了些銀子,讓這些小妾尋個良人嫁了。 “齊安說大人從來沒碰過那些小妾,那些小妾納回來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那為何當(dāng)初大人一心要和夫人和離呢?若夫人沒有離開侍郎府,說不得大人也不會犯下這樣的大錯,明明從前大人與夫人的感情那樣好。” 小月悵然傷懷的神情,看得姜黎心中一陣唏噓。 嚴(yán)格說來,齊昌林也是害了霍玨一家的人,姜黎自然是恨的。 可她聽霍玨提過,此次凌叡一案,若是沒有他自陳其罪,將凌叡陷害先太子一事抖出來,要收拾凌叡那大jian臣恐怕還得費(fèi)些功夫。 從這點(diǎn)來看,這人至少不似凌叡那般罪大惡極。 夜里霍玨當(dāng)值回來,姜黎問了不少今日凌叡行刑之事,聽到他認(rèn)罪還用力地拍了拍手,語帶惋惜道:“可惜娘不讓我去,若不然我定是要罵他幾句解解恨?!?/br> 霍玨脫下身上的大氅,笑道:“娘也是為了你好,斬首那樣的場面,的確不適合你看,你知曉他已經(jīng)償命了便好?!?/br> 今日凌叡行刑,阿姐看完凌叡被斬首便被薛無問火急火燎地送回定國公府。 若不是阿姐執(zhí)意要看,薛無問大抵是不會帶她來。 姜黎給霍玨遞了杯暖身的姜茶,“你在外頭吹了一日的冷風(fēng),快喝點(diǎn)姜茶驅(qū)寒?!?/br> 霍玨倒是不覺著有何不適,只不過這姜茶是姜黎特地給他煮的,他自然不會拒絕,不過片刻便飲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