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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的小青梅(重生) 第58節(jié)

    到底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便是她不再是他養(yǎng)女了,也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在侯府里可會被人奚落欺負。

    可現(xiàn)下他卻徹底看開了。

    他從小就不是個天資聰穎的人,甚至是有些愚鈍的,憑著一股子濟世救人的熱情,孜孜不倦地看醫(yī)書學醫(yī)術,這才在二十五歲那年成了大夫。在那之后,他的醫(yī)術也說不上多高明,平日里治得最多的便是頭疼發(fā)熱之類的尋常病罷了。

    蘇瑤那孩子當初走得決絕,連頭都不曾回過,覺著有他這樣一個身份低微又能力平庸的養(yǎng)父很是丟人。

    被養(yǎng)女這樣嫌棄,蘇世青不是不傷心的,郁郁寡歡了好一陣時日,差點一命嗚呼。

    可如今卻豁然開朗了。

    若非遇著了方神醫(yī),他怕是連這個春天都活不過去。

    既然從閻羅王手里偷來一條命,與其拿來傷春悲秋,還不如用來好好精進醫(yī)術,日后同方神醫(yī)一起行遍大周治百病,豈不快哉!

    聽罷蘇世青的話,霍玨輕輕頷首,對何舟道:“你隨蘇伯走一趟?!?/br>
    何舟抱拳應是,轉身便跟上蘇世青。

    他們二人離去后,一行人穿過山門,在知客僧的引領下又往里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終于來到了華嚴寶殿。

    華嚴寶殿是大相國寺三座寶殿之一,里頭供奉著華嚴三圣,釋迦佛、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

    尋常百姓給讀書人求功名求智慧多半是拜文殊菩薩的。

    楊蕙娘有個秀才夫君,又有個在書院讀書的兒子,從前在桐安城沒少拜文殊菩薩,進了殿,便駕輕就熟道:“阿黎,阿玨還有阿令,你們隨我進去拜拜文殊菩薩。”

    話落,她便看向一同進了寶殿正廳的如娘,道:“如娘,你可要隨我們一同去拜?”

    如娘搖搖頭,指了指另一頭的偏殿,道:“我,我去拜,普賢菩薩?!?/br>
    楊蕙娘心中一動。

    普賢菩薩有增益和延壽的性德,去拜普賢菩薩的多是求延年益壽、長命百歲的。

    如娘去拜普賢菩薩,莫不是為了她先前說過的重要之人?

    如此說來,那人說不得還活著?

    這想法也就在心里頭一閃而過,楊蕙娘很快便拋下思緒,對如娘道:“那你拜完了便到殿外等我們,桃朱、云朱還有孫,咳,孫大當家都在外頭侯著,你去尋他們便好。”

    如娘頷首,笑了笑。

    分明是她比楊蕙娘年長兩歲,可楊蕙娘卻總拿她當meimei,再小的事,樁樁件件都要看顧到。

    自從她爹死后,她就再沒遇到過這樣對她好的人了。

    如娘眼眶微濕,轉身進了偏殿,在功德冊上簽上名諱,又往功德箱里添了香油錢,這才取香叩拜。

    頭抵地,雙掌朝天,虔誠地懇求菩薩保佑所念之人平安百歲,一個名兒一個名兒地說著,生怕菩薩聽不清楚,每個字都說得極慢極用力。

    偏殿內堂的小沙彌正敲著木魚打瞌睡,聽見外堂女香客那道溫柔的略帶結巴的聲嗓,不由得睜了睜眼。

    一連串名兒入了耳,蕙娘、阿黎、阿令,都是小沙彌不曾聽過的名兒,直到最后一個名字脫了口。

    “保英哥哥?!?/br>
    小沙彌莫名覺著這保英二字有些熟悉,倒也沒深思,搖晃了兩下腦袋,繼續(xù)裝模作樣地在佛祖面前敲著木魚打瞌睡。

    從華嚴寶殿出來,如娘輕輕撫著手上的紅繩,眼眶微微泛了紅。

    沒一會兒,楊蕙娘也領著姜黎幾人風風火火地出了殿。

    霍玨跟在楊蕙娘身后,手里拿著個折得方正的符箓,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如娘手上的木珠子。

    求了個根上上簽,又得了個佑考符,姜黎對此次的大相國寺之行實在是滿意得不能再滿意。

    她望了眼難得明媚的天色,笑吟吟道:“娘,如娘嬸,我們趁著還未天黑,快去后山賞花吧!”

    說著,她便看向霍玨,眼巴巴地道:“霍玨,你要和我們一同去嗎?”

    往常她用這樣的目光瞧著自己時,霍玨是說不出一個“不”字。

    可這次來大相國寺,他尚且有旁的事未辦,只好狠心拒絕,溫聲道:“我要去一趟大悲樓,等大悲樓的事辦妥,我再去后山尋你們。”

    姜黎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沒多難受,反正日后還能再來大相國寺賞花的,她與霍玨,從來就不缺這一朝一夕。

    她抿唇一笑,道:“那你快去,大悲樓離這遠著呢,你不必急著回來尋我們?!?/br>
    說罷,便開開心心地挽著楊蕙娘與如娘的手,往后山去。桃朱、云朱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們,再往后,便是走得慢悠悠的姜令與孫平。

    幾名正在華嚴寶殿外等著主母的嬤嬤,見他們一行人頭也不回地往后山走,忙搖了搖頭,道:“這是哪來的無知村民?那后山豈是他們這樣的人能去的?也不怕沖撞了貴人!”

    她們都是盛京里某些高門當家主母的心腹嬤嬤,自是曉得后山那片地兒,今日是不能去的,只因那里來了位宮里頗有權勢的大人物。

    至于這大人物是誰,那就不是她們能知道的了。

    姜黎幾人自然是不知曉后山那里有位大人物呢。

    如娘愛花,也愛種花。山茶難養(yǎng)且名貴,是花中珍品。聽說大相國寺后山有一大片山茶花林時,心里難得的起了些渴盼,就盼著在花期結束前過來賞花的。

    華嚴寶殿離后山不遠,才走了不到兩刻鐘,便到了傳說中的那片山茶花林。

    眼下是二月底,正值花期。微風拂過,大片大片姹紫嫣紅的山茶在枝頭上搖曳,很是賞心悅目。

    真真是當?shù)闷鹨痪洹蔼毮苌钤抡即猴L”。

    如此美景,莫說是如娘這愛花之人了,便是姜黎與楊蕙娘也是喜歡得緊的。

    -

    山茶花林里傳來的歡聲笑語藏在風里影影倬倬,高進寶耳力好,聽得清那是幾個女子的說笑聲。

    他擰起眉峰,盛京里但凡有點底子的家族都知曉,每年的二月二十七是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兼東廠督公趙保英的亡母祭日。

    正常人家都不會挑在這日來后山這里擾著督公。

    今日是怎么回事?

    思及督公的耳力比他這習武之人還要好,高進寶踟躕片刻后,終是敲了敲門,道:“督公,可要我去將人趕走?”

    高進寶的命是趙保英救下的,他對趙保英的敬重比對成泰帝都要深。

    他跟在趙保英身邊差不多十年了,自然曉得這一日對他來說有多重要。這下被人擾了清凈,別說督公了,就是他都要心生不悅的。

    趙保英端坐在佛堂旁邊的靜室里,眉眼低垂,慢慢地敲著一邊的小幾,并不作聲。

    門外的高進寶伺候了趙保英這么久,自是明白督公是同意了。

    眼見著那幾名女子似乎正往照性小筑來,忙應一聲:“屬下這就去!”

    才剛提腳走了兩步,靜室里忽然傳來“刺啦”一聲椅子摩擦著地面的聲響,似是起得太急導致的。

    高進寶腳步一頓,正要開口相詢,便聽得里頭一聲沉沉的“慢”!

    靜室里,趙保英走向面向后山的那扇楹窗前,輕輕一拉,便開了半扇窗牖,刺目的光連同帶著花香的風涌入。

    他瞇著眼,望向正在花林里說笑的幾個女子。

    方才他聽到了有人喊了聲:“如娘,快過來!”

    那聲音風風火火,非是他所識之人??赡侨俗炖锏摹叭缒铩保瑓s是他極熟悉的一個名兒。

    這世上重名之人何其多,那女子口中的“如娘”十有八九不是他認識的那人。

    可他依舊忍不住要推開窗戶看看。

    靜室就在三樓,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山茶花,以及藏身于山茶花林里的幾名女子。

    其中一人,身著青色襖裙,頭上館著個婦人髻,背對著他。

    那婦人抬起手撥了撥枝頭上一朵白色的山茶,青色袖擺微滑,露出了里頭的一截細弱手腕,以及一條褪色的紅繩,紅繩中間掛著顆粗糙的不起眼的木珠子。

    趙保英僵在原地,怔怔望著那顆木珠,心臟狠狠一縮,竟是有些生疼。

    恍惚中,又見著了那場淅瀝冰冷的春雨。

    墓地里,一團稚氣的少女,與他一同將潮濕的黃土一抔一抔撒在他娘的尸體上。

    少女張著被雨水打濕的眼,認真同他道:“保,保英哥哥,別,別哭?!?/br>
    那時,她對他說“別哭”。

    于是,往后與她分離的二十九年里,他成了個愛笑的人。

    第63章

    趙保英是承平六年進宮的, 甫進宮時,有人問他來自何處。

    他說來自幽州定風縣,那些人聽過后均搖搖頭, 道:“不曾耳聞?!?/br>
    趙保英并不意外,定風縣那么個芝麻大的地方, 雖同樣是邊關小縣, 卻與有定國公鎮(zhèn)守的肅州以及有霍家軍鎮(zhèn)守的青州是不一樣的。

    混亂、窮苦、貧瘠。

    當官的只想謀個政績, 好離開那破地方。百姓則學蠻夷一樣搶掠, 美曰其名, 與其把錢財留給外族人搶,還不如留給自己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孩兒從小耳濡目染, 也就跟著長歪。

    出生在那兒的人著實說不上幸運, 譬如他, 譬如如娘。

    如娘的母親生她時難產(chǎn), 撐著一口氣將如娘生下來后,自個兒卻沒能活下來。

    如娘在娘胎里憋了氣,出生時跟只小乳貓一樣孱弱, 說話也晚,三歲才開始蹦出第一個字, 且始終結結巴巴, 說不利索。

    周遭的小孩都喜歡欺負她, 拿石子扔她,罵她是結巴,說她娘是被她克死的。

    她爹在私塾里做啟蒙先生, 小孩子都愛喊他“林先生”。林先生失去愛妻, 父母又不在身側, 整個人一蹶不振,有時候連如娘餓哭了也不曉得喂口米湯。

    趙保英家與如娘家住得近,他娘與如娘的娘關系亦是好。

    如娘剛出生沒幾日,他娘見這小女嬰一出生就沒了娘,整日里餓得嗷嗷哭的,心生不忍,便索性接到身邊,用米湯油和馬奶喂了幾個月。

    這才將她從一只孱弱的小貓兒養(yǎng)成一個白胖的小娃娃。

    趙保英那會還不滿三歲,她娘喂如娘喝米湯油時,他就在一邊摸她頭上那幾綹又黃又軟的胎發(fā)。

    許是因著出生時在趙保英家住過幾月的緣故,如娘同他娘很親,同他也親。

    小時候最愛的就是跟在他后頭,他去哪兒,她也跟著去哪。她那時腿短,總跟不上他的步子,便一口一個“保,保英哥哥,等,等等我”地喊。

    初時趙保英還覺著煩,曉得她不愛旁人叫她“小結巴”,還故意這樣喊她。如娘也不生氣,就沉默著看他,烏溜溜的眼珠子跟水洗的葡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