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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的小青梅(重生) 第46節(jié)

    如今想來, 他終于明白主子為何要他們將尸體埋在那處, 又為何提議宗彧前往通州, 這所有的一切怕都是主子算好的罷!

    主子分明算準(zhǔn)了地動發(fā)生的時間, 亦算準(zhǔn)了宗大人的為人。那二十多具尸體就這般, 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呈現(xiàn)在宗大人面前。

    主子曾說宗大人是個好官, 若遇冤慘案,必不會袖手旁觀。

    如今大理寺坐著的那位又是宗大人同宗的大伯父。

    都說拔出蘿卜帶出泥,這命案……最終會指向何人?

    -

    天色將明的時分,臨安城再次起了地動,只這次地動的程度比之入夜那次要小得多。

    這一夜,安置在莊子里的百姓們無人能安眠,得知臨安城又起余震,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幸得他們聽了霍公子的勸,忍著沒回城,若不然,余震一來,就算不丟命,總歸會受點輕傷的。

    霍玨亦是一夜未眠。

    何舟從外進(jìn)來,便見自家主子立于半開的支摘窗前,眸色平淡地望著窗外那輪緩緩東升的旭日。

    薄薄的晨曦穿過風(fēng)雪,從地平線跋山涉水而來,落了一縷在他冷白如玉的臉。他的神色太過平靜,無悲無喜,似巍峨神殿里受人朝拜的神祗。

    何舟覺著自己愈發(fā)看不透主子了,跟在他身邊的時間愈久,心里的震撼便愈大。

    在入白水寨做土匪之前,他不過是個一心要考武狀元,好前往邊關(guān)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少年。

    十八歲那年,家中幼妹被城中紈绔看中,強擄入府,不過數(shù)日便被磋磨至死。

    爹娘哭告無門之下,一頭撞死在縣衙門外的鳴冤鼓。

    短短一個月,何舟失去了三個至親。

    將爹娘埋葬后,他扛著他爹留給他的大刀,只身去闖白水寨,一呆便是三年。

    再后來,便是那一日,主子披著一身玄色大氅,立在白水寨那面凍成冰墻的瀑布前,緩聲問他:“你可要隨我一同去盛京?日后,我允你親自手刃仇人?!?/br>
    何舟曾以為,主子嘴里說的“日后”,要花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才能到來。

    可現(xiàn)下,他卻不這樣想了。

    他只是個粗人,根本看不懂主子在下著一盤怎樣的棋。

    可他信主子,而他期盼的那一日,或許比他想的要更早到來!

    -

    何舟眼眶有些熱,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澎湃的心潮,恭恭敬敬地對霍玨道:“主子,方才收到暗樁的消息,盛京那邊已經(jīng)派了欽差前來賑災(zāi)。”

    霍玨收回眼,淡淡“嗯”了聲,對此并不意外。昨夜地動之事,宗彧定會派人到盛京,要求朝廷派人前來賑災(zāi)。

    之后,金鑾殿上的那位還會下一份“罪己詔”。

    霍玨修長的指輕輕摩挲,淡聲道:“午時一過,我們便啟程回盛京?!?/br>
    “可那些尸體,還有皇陵那邊——”

    “無妨,”霍玨淡淡打斷何舟,道:“去差人備馬?!?/br>
    何舟忙斂下心緒,領(lǐng)命退下。

    何舟剛離開沒多久,譚世春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霍公子,老叟給你送早膳來了?!?/br>
    邢員外的莊子里存有米糧,譚世春一大早便喊了人來熬米粥。莊子里擠著萬余人,那半廩米糧自是不夠吃的,每個人都只能將就著分得半碗粥水。

    可給霍玨準(zhǔn)備的這一碗粥,粥米濃稠,rou糜軟爛,在這樣的清晨里,已是難得的佳肴。

    譚世春送膳時,尚且有些忐忑,怕這位矜貴的公子會瞧不上這碗粥。

    誰料他不僅將這粥吃得干凈,還鄭重同他道了句:“譚保長費心了?!?/br>
    譚世春忙道不費心,接過桌案上的空碗,正要出去,卻聽得霍玨在身后道:“譚保長,朝廷馬上便會派人前來賑災(zāi),有宗大人在,災(zāi)銀定會切切實實落在你們身上,重建家園指日可待?!?/br>
    譚世春猛一轉(zhuǎn)身,激動得手里的碗差點摔下,道:“當(dāng)……當(dāng)真?朝廷當(dāng)真會派人前來?”

    霍玨頷首,清雋的眉眼難得溫和,“此次地動起于上元夜,朝廷自是不敢懈怠?!?/br>
    霍玨說到此,微微一頓,又道:“霍某已離家數(shù)日,午后便會啟程歸去。此間之事,自會有宗大人替你們周旋?!?/br>
    譚世春登時老淚盈眶。

    他知霍玨是上京趕考的舉子,前日出門訪友,路過譚家村,發(fā)現(xiàn)了地動的先兆,這才留了下來,帶他們避過一難。

    譚世春哽聲道:“老叟嘴拙,大恩不言謝,唯?;艄哟巳ソ鸢耦}名,前途似錦?!?/br>
    -

    午時一刻,霍玨登上馬車。

    車轅轔轔,馬聲蕭蕭。

    陰沉的天色下,無數(shù)劫后余生的臨安百姓跟在車后,走了大半里方才停下。

    何舟遠(yuǎn)遠(yuǎn)地便聽得一人大聲道:“霍公子御街夸官之日,臨安百姓定前往盛京,與公子同賀?!?/br>
    這話車?yán)锏幕臬k自然也聽到了,他面色無波,闔上眼,想的不是地動,不是御街夸官,而是前日清晨,他離開時,姜黎依依不舍同他道的那句:“霍玨,你要早點回來?!?/br>
    臨安離盛京數(shù)百里之遠(yuǎn),便是馬不停蹄也要差不多一日的時間,到得霍府,已是明日。

    也不知,她為他做的平安燈,可還是從前的那盞蓮花燈?

    -

    永福街霍府。

    主院的寢屋里,刻著“昭明靜嘉”四字的平安燈正靜靜擱于桌案上。

    姜黎走過去,輕輕轉(zhuǎn)動燈面,另一側(cè)的燈畫便露了出來。

    只見淡黃的燈紙里,一人身著青色布衣,頭頂一根木簪束發(fā);另一人身著藕色襦裙,手提一盞琉璃燈。

    兩個小人并肩走在街上,眉目含笑。

    姜黎目光在那穿青色衣裳的小人上頓了下,半晌,悠悠嘆一聲。

    桃朱從外頭送早膳進(jìn)來,見姜黎嘆息,便問道:“夫人可是沒睡好?”

    姜黎輕“嗯”一聲,她的的確確一大早便被窗外叩叩作響的風(fēng)雪聲吵醒了,這會眼皮底下還泛著些青影呢。

    她其實不是一個淺眠的人。

    從前不說是風(fēng)雪聲了,就是打雷聲都很難將她弄醒。

    大抵是因著霍玨不在的緣故罷。

    她習(xí)慣了有他在身側(cè),習(xí)慣被他擁在懷里,習(xí)慣了每日醒來時那聲暗暗啞啞的“阿黎”。

    他不在,她便也睡得不安穩(wěn)了。

    說來,霍玨出門也有四日了。

    前兩日臨安城地龍翻身,聽說震源便在城東的譚家村,那里的屋宇全都化成了碎片。

    好在地龍翻身之前,縣令大人及時率領(lǐng)百姓出了城,若不然,定然要死傷無數(shù)了。

    姜黎自打知曉了地動的消息,心里便懸了起來。

    霍玨只道他有要事要去尋一個故人,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去哪里尋的人。若是去的地方恰恰好就在臨安城附近,豈不是危險極了?

    姜黎正想著,門外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云朱尚未踏門入內(nèi),輕快的聲音便傳了進(jìn)來:“夫人,公子回來啦!”

    姜黎一聽,也顧不得吃早膳了,提起裙角急匆匆往外走。

    穿過游廊,月門,繞過影壁,正要穿過垂花門,迎面便撞進(jìn)一個帶著風(fēng)霜寒意的懷抱里。

    這懷抱實在是太熟悉了,不用抬頭,她都知道是誰。

    姜黎揪住那人的袖擺,仰起臉,彎起眉眼,笑著喊道:“霍玨?!?/br>
    第51章 (一更)

    小娘子的聲音綿軟, 溢滿了不加掩藏的歡喜。

    霍玨覺著這一路的疲憊似乎一瞬間便消散了,他提起唇角,溫聲道:“怎么不披上斗篷再出來?”

    說著,便將身上的大氅脫下, 罩在她身上。姜黎身量比他小許多, 穿著他的衣裳, 就像小兒偷穿大人的衣服似的, 嬌嬌小小,格外惹人愛憐。

    霍玨頓住腳, 替她細(xì)細(xì)綁好領(lǐng)口的系帶。

    姜黎出來得急, 倒是忘了外頭還在下雪, 不僅斗篷沒穿,手爐也忘了帶。此時天色尚早, 正是一日里最冷的時候,連空氣都冷得像冰刃, 直往脖頸里跑。

    霍玨脫下的大氅還帶著他的體溫,暖融融的,姜黎心口一時發(fā)甜,軟下聲音對霍玨道:“你用過早膳沒?我正要用早膳,你若是還未用膳, 我讓廚房再送些吃食過來,我們一塊吃, 可好?”

    霍玨垂眼看她, 眉眼綴著冰雪初霽的溫柔, 道了句“好”。

    姜黎攏著大氅的衣襟, 偏頭望他, 邊走邊絮絮叨叨說著話, 仿佛幾日不見,就有說不盡的話一樣。

    兩人靠得極近,廡廊的油紙燈籠撒下一片柔光,將他們的影子漸漸拉長,交纏在一起。

    到了主院,何舟與桃朱、云朱十分自覺地在月門前停下腳步。

    姜黎與霍玨一同進(jìn)了寢屋,屋子里放著炭盆,熏著淡淡的香,一角的桌案上,花瓶里插著幾支新采的臘梅,正開得荼蘼,嬌艷艷的粉。

    姜黎進(jìn)了屋便覺得熱了,忙脫下身上厚厚的大氅,剛掛上一邊的黃花梨路架子,身后一雙堅硬的臂膀忽然摟了過來,牢牢圈住她細(xì)軟的腰肢。

    霍玨下巴抵著她瘦削的肩,嗅著她發(fā)間的清香,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抱著她。

    幾日不見,他當(dāng)真想她想得緊。

    他抱她時,力氣總是很大,仿佛要將她一整個人嵌入他身子里似的。

    姜黎把手疊在他手背上,輕聲道:“霍玨,你此次出門,一切都順利么?”

    霍玨“嗯”一聲,道:“順利,就是阿黎不在身邊,睡不好?!?/br>
    姜黎聽見這話,便轉(zhuǎn)過身,仰著臉看他,還真發(fā)現(xiàn)他眼皮下泛起了青影。他膚色冷白,將瓷白的冷玉,此時眼底泛起青影,便顯得格外清楚。

    姜黎有些心疼,忙道:“一會用過早膳,你便睡一會?!?/br>
    說到這,才想起二人都還未用膳,先前擱在桌案上的吃食早就涼透了,姜黎讓人撤了下去,又換了新的吃食上來。

    用過早膳,霍玨進(jìn)了凈室沐浴,一出來便見姜黎手里抱著一盞平安燈,笑意盈然地坐在矮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