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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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他這會讓雖笑著,心里卻忐忑得緊。 他知道江隨舟臉皮薄,惹急了怕是要惱,但孑然一身時也就罷了,懷里抱過這么一個人,獨(dú)自過一個人熬過去的夜便顯得特別難熬了。 霍無咎是個急性子,最忍不了這個。 他定定地看著江隨舟。 便見江隨舟沉默片刻,瞥了他一眼。 替我把棋子收拾好。他說。扒拉得到處都是,你來撿。 霍無咎總算是得償所愿了。 雖說是他半耍賴半強(qiáng)迫得來的,但怎么也算他的努力所得,稱得上一句光明正大。 這種愉快的感覺,言語是難以表述的。他只記得,自己當(dāng)日攻下鄴城,將霍家軍的旗幟插上鄴城皇宮的門樓上時,也從沒有這么高興過。 奪取天下那種空洞的熱鬧,可比不得此時的踏實(shí)和滿足。 窗外夜色沉沉,殿中的燈滅得只剩下幾盞,床帳放下后,便暗沉沉的一片。這種黑暗本該是最不招人喜歡的,但這會兒,卻全然是靜謐和寧靜。 霍無咎愜意得很。 卻在這時,啪地一聲輕響。 江隨舟一把拍在霍無咎毛手毛腳地?fù)纤氖稚希娴溃簞e亂動,我明日還有事要處理,又在用藥,經(jīng)不起你鬧。 霍無咎亂動的手立馬老實(shí)了。 沒亂動。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梢痪湓挍]說完,他卻又低聲笑了起來。 二人躺在一處,離得近,笑聲便沉沉地牽著江隨舟的耳朵感到了震顫。這種酥麻的感覺頗為奇妙,讓江隨舟的心跟著皮膚都在輕顫。 很難經(jīng)受得住。 他忙道:笑什么,趕緊睡了。 霍無咎將他摟得近了些。 也沒什么。他說。我就在想,你這么乖做什么?方才分明能把我踹出去。 江隨舟提醒道:我現(xiàn)在也能把你踹出去。 隨著霍無咎幾聲低沉的笑,江隨舟的雙腿便被他輕而易舉地壓制起來,再動不得分毫了。 晚了?;魺o咎低聲笑道。 江隨舟只覺這人幼稚得要死,看了他一眼,便閉上了眼睛。 帳外的燭火靜靜地燃。 這一夜,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頭一次。 頭一次在這樣安靜的深夜里,有一處溫暖的熱源依偎在一起,有平靜的呼吸,靜靜交織著,糾纏在一起。 霍無咎雖成功在江隨舟房里賴了下來,成了孟潛山和魏楷都要稱贊一聲苦盡甘來,但獨(dú)他自己知道,仍是看得見吃不著的。 江隨舟身上的傷沒有好全,每日又忙,總是精力不濟(jì)的,自然遭不住霍無咎怎樣。 但霍無咎已然是高興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他從前最見不得那種成了家便變了副窩囊模樣的男子,而今卻發(fā)現(xiàn),只需每日都能見到那人,夜里能將他抱進(jìn)懷里去,即便只是摟著他,替他揉一揉腰背,心下也是滿足的。 甚至其余的,什么都不要都行。 但江隨舟卻苦不堪言。 霍無咎這人,精力也太豐沛了些! 若是原本的他,許是還能招架的住。但現(xiàn)在他這幅病弱的身體,尚沒有調(diào)理好,身上的傷又還沒痊愈,每天到了夜間都昏昏欲睡的,但霍無咎在旁邊,卻還要鬧他。 毛手毛腳地亂捏亂摸還不夠,他那處提不得的孽障玩意還極不聽使喚,沒原因地就昂揚(yáng)地抬起頭來,又要逼著江隨舟替他解決。 起先用手便可,但沒兩次霍無咎便不止于此,非要開拓些別的法子來折騰他。 江隨舟只覺自己是引狼入室。 但他偏又遭不住霍無咎的眼睛。那雙眼的目光又深又燙,硬要江隨舟幫他如何時,又透出兩分?jǐn)∪频目蓱z,讓人根本拿他沒有辦法。 江隨舟只道自己栽得厲害。 如此,他們便靜等著北邊下來的人馬,日子一日日地過,眼看著六月便要過去了。 恰是臨安最熱的時節(jié),江隨舟的精神也懨懨的。他身體虛,又用不得冰,只得由李長寧給他在日常的藥中添了幾味去暑熱的藥材,替他清熱降火。 霍無咎卻是不行。 江隨舟的房里不能用冰,連帶著他每天夜里回來都要熱著。他的火氣本就旺盛,到了這會兒更遭不住,每天夜里,都要輾轉(zhuǎn)反側(cè)半天才睡得著。 但他偏偏卻不走。 江隨舟看不得他強(qiáng)忍暑熱的模樣,再加上這幾日,霍無咎又分外地忙,早出晚歸地不知道在做什么,晚上睡不好,便更影響精力了。 江隨舟便開始勸他。 可霍無咎就是不聽,說煩了還要跟江隨舟耍賴。他這種人,即便再是什么王侯貴族子弟,那也是兵營里滾出來的老油子,耍起無賴來,誰也招架不住。 江隨舟只得作罷,暗自將那擔(dān)心全都強(qiáng)壓了下去。 一直到了這一日。 天色晚下去,眼看著就到了三更天。白日里的暑熱退去了不少,對江隨舟這般體寒的人而言,已然是極其適宜的溫度了,但若霍無咎在這兒,必定又要熱得打轉(zhuǎn)。 江隨舟歪在床榻上翻書,已然開始打盹了,但霍無咎卻遲遲沒回來。 江隨舟打了個哈欠,又將書往后翻了一頁。 腳步聲傳來。 他抬頭看去,卻見是個眼生的士兵,在他面前單膝跪下行了禮。 王爺,將軍讓屬下帶話,說今日有事,請您不必等。那士兵道。 江隨舟愣了愣,應(yīng)聲道:好的,辛苦你跑這一趟。 那士兵忙行禮說不敢,退了出去。 江隨舟坐在原處,直到孟潛山上前來要伺候他睡下,才有些別扭地收起了手里的書。 這些時日,倒都是霍無咎回來之后,硬將他手里的書抽走的。不過些許時日罷了,竟也養(yǎng)成了習(xí)慣。 江隨舟這么想著,不由得笑了笑,徑自收起了書冊,由孟潛山伺候著,躺下歇了。 夜里總是涼爽,旁邊沒了霍無咎那個翻來覆去的大火爐,更不必應(yīng)付他的糾纏,想來今夜怎么都能睡得安穩(wěn)些。 但是,夜色如水,燭火搖曳,江隨舟卻睡不著了。 他躺下,身側(cè)空蕩蕩的,有些過分地安靜了,讓他一時間極不習(xí)慣,困意竟一時間全沒了。 這么些時日以來,這是江隨舟頭一次失眠。 不知道是霍無咎的存在感太強(qiáng),還是為人太霸道,不過這么些時日,便將他身側(cè)所有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痕跡。 像只霸占了領(lǐng)地的犬科動物似的。 這么想著,江隨舟兀自笑了笑。 夜色漸深,更漏聲空空地在外頭響起,一聲一聲的。 江隨舟總歸身體底子虛,漸漸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過他此番睡得淺,一丁點(diǎn)動靜都能將他吵醒。不知過了多久,他身側(cè)窸窸窣窣地發(fā)出了響動,似有個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帳幔,擠到了他的床上。 江隨舟睜開眼,便看見了小心翼翼要躺下的霍無咎。 一聽見他的動靜,霍無咎連忙警覺地轉(zhuǎn)過頭來,便見江隨舟睡眼朦朧地看著他。 那副半睡半醒的神態(tài),最有一番細(xì)水長流的旖旎。 霍無咎不由得俯下身去,在江隨舟的眼角上親了親,又猶嫌不夠地偏看偏頭,往他嘴唇上吻。 這就沒了個完。 再待江隨舟推開他時,寢衣已經(jīng)有些散,被霍無咎整個兒摟在懷里了。 江隨舟偏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經(jīng)微微有些發(fā)白了。 天都要亮了?江隨舟問道。 霍無咎尚沒親夠,像頭聞著血味兒的狼似的,又往江隨舟的脖頸里嗅。 江隨舟推了兩下,根本推不開。 那怎么不先歇下,還往回趕?江隨舟道。 便聽脖頸里的霍無咎開口,聲音悶悶的:不行,外頭睡不著。 江隨舟嘴角動了動,不自覺地要往上翹似的。 那就快點(diǎn)睡。他說。忙什么,要忙到后半夜? 霍無咎聽話地往床上一翻,將江隨舟整個兒裹進(jìn)了懷里,摟了個嚴(yán)實(shí)。 秘密。他說。 江隨舟聞言笑了笑,也沒再深究,閉上了眼。 霍無咎能有什么秘密?他們二人雖相處未久,他對霍無咎卻是十足十地相信。 雖說他也不知道這自信是哪兒來的。 他閉上眼,便要睡去,卻不料旁邊的霍無咎卻不老實(shí)了。 他靜靜躺了一會兒,繼而xiele口氣似的,忽然翻身,坐了起來。 江隨舟連忙睜眼:怎么了? 便見霍無咎背對著他一邊穿靴子,一邊咬牙切齒地開了口。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嗎?他問道。 江隨舟有點(diǎn)迷糊:你不是說是秘密么? 便見霍無咎胡亂穿上了靴子,站起身來,回過頭忿忿開了口。 是秘密你就不問了嗎?他道。 作者有話要說:江隨舟打了個哈欠:本王的愛妾,最會恃寵生驕,無理取鬧。 霍無咎:哼! 第106章 江隨舟的瞌睡醒了一半,撐著身體坐起來,便見霍無咎一把掀開床帳,大步走出去,似去翻找著什么。 很快,他便折返回來,將一本書冊交給了江隨舟。 喏,給你帶的。他說。 他神情頗為平靜,但其實(shí)忐忑得厲害。 他手下的人翻遍了南景,終于在揚(yáng)州的一家拍賣行里尋得了此書。聽說這本書本是收藏在揚(yáng)州一戶名門中的,結(jié)果這名門家道中落,又出了個五毒俱全的敗家子,這才將本書賣了出來。 聽說他們讀書人特喜歡這個,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應(yīng)當(dāng)是個好東西。 霍無咎的手下不懂,霍無咎也不懂。不過,既然是好東西,那就該歸江隨舟。 霍無咎這日千里迢迢去揚(yáng)州,上那拍賣行一擲千金,硬是將這本破書買了下來。 江南才子大儒多得很,又有的是有錢的鄉(xiāng)紳,不少人都盯上了這本書。拍賣的前幾日,揚(yáng)州甚至有人設(shè)了賭局,賭這本名書將花落誰家。 結(jié)果,竟被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霍二爺買走了。 當(dāng)時那拍賣行場面都有些難收拾了,甚至有個跟霍無咎較勁,結(jié)果砸錢沒砸過、競價失敗的大儒,甚至氣得拂袖離去了。 不過,那位霍二爺自然不管這個。 他只管揣著那本書,快馬加鞭,趕回宮去陪他夫君睡覺。 不過,這本書在他眼里實(shí)在算不上個好東西。 封面陳舊、看上去有些破爛不說,里頭的字跡也亂七八糟、龍飛鳳舞的,再加上語言晦澀,根本看不懂是什么。 霍無咎不理解,那些文人怎么喜歡撿這些破爛。 因此,他此時心下不安,生怕買回來的東西不討江隨舟的喜歡。 他偷眼去看江隨舟。 卻見江隨舟伸手接過那本書,翻了翻,繼而面上便沒表情了。 江隨舟愣在了原地。 這書,竟是前朝一位樂府大家的手稿! 那位大家在當(dāng)朝便因才華橫溢而名震天下,在他之后,再無那般神來之筆般的樂府。單他隨便一首樂府詩,便能在信息閉塞的古代口口相傳,到了現(xiàn)代,更是耳熟能詳、婦孺皆知的名家。 這本詩集,竟是他親手所寫。 其中構(gòu)思和修改、以及些許靈感心得,全都在這本書中。單翻開一頁,便像是與那位名家隔空相談一般,可與千年之后再根據(jù)詞句揣摩他的心思全然不同了。 江隨舟一時說不出話。 可知,千年之后,單是這本書的臨摹本殘頁,都能被供在國家博物館里,是國寶級的文物。他曾去看過,那殘頁只剩下只言片語,全不像他手里這般,是厚厚的一本。 這種感覺可太不真實(shí)了。 江隨舟一時沒回過神來,正要開口,卻見霍無咎忽然伸出了手,一把將那本書抽走了。 也不是什么驚喜,逗你呢。他說。不過一本破書,我?guī)湍闳恿巳ァ?/br> 霍無咎有點(diǎn)懊惱。 果然是個只有窮酸文人才會追捧的垃圾,江隨舟剛翻開看了一眼,臉色就冷下去了。 得趕緊把這破玩意扔了。他心道。 可他剛把書搶走,卻見江隨舟立馬面露驚慌,撲上前來就搶,險些摔下床去?;魺o咎連忙上前,一把將他接住,在懷里扶穩(wěn)了。 干什么!霍無咎見他差點(diǎn)摔著,心下一驚。 江隨舟沒答,反倒匆匆道:你干什么!說著就要去拿那書。 扔它做什么! 霍無咎一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江隨舟原是稀罕這破玩意呢。 他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單手捏著的破書。 能入江隨舟的眼,想來這東西也算不得破。一時間,這破書在霍無咎的眼里都順眼了不少。 下一刻,那書便被江隨舟珍而重之地奪去了。 這在江隨舟眼里是什么?是天縱英才的心血和靈氣,是文明的瑰寶。有了這物,千百年以后的人,便也能像他一樣,透過這本書,與那位名家神交。 這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你從哪兒弄來的?江隨舟問道。 霍無咎輕描淡寫地掩蓋住了心下的得意和歡喜。 買的。他說。 你今日出去,就是為了買這個回來?江隨舟問道。 霍無咎聽他這么問,心下更高興了。 喜歡這破玩意吧?知道我對你好吧?當(dāng)我的人,那就是普天下你喜歡什么,就給你什么,管他是天上摘不到的星星,還是人間買不著的寶貝呢。 反正,管他什么,全都給你。 霍無咎眉毛一揚(yáng),嘴唇也勾起來了。 有點(diǎn)遠(yuǎn),路上就花了點(diǎn)兒功夫。他語氣平淡,背后的尾巴卻高高地?fù)P起來了。 可江隨舟這會兒卻顧不得夸獎做了好事的大狗了。 他將那書捧在手里,像是手下重一點(diǎn)都要碰壞了它似的,小心地一頁一頁翻看起來。 霍無咎起先還高興,可江隨舟翻了兩頁都不見停,倒是讓他有點(diǎn)不對味兒了。 他怎么不問問有點(diǎn)遠(yuǎn)是多遠(yuǎn)?怎么不問問自己花了多少工夫? 這真是個多好的破東西,值得他滿眼都是這物,反倒冷落送東西的人了? 霍無咎目光不善地看向那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