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山有木兮（二十四）

    “嗯嗯嗯？”

    岑輕衣差點并沒有認(rèn)出來這是誰,?直到楚楚和言昕聽到他們到來的動靜跑出來迎接他們，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是柳青青。

    柳青青和以前很不一樣了，以前的她纏身怨氣,?總是低著頭,?無盡的悲傷把她整個人都蠶食殆盡,?而現(xiàn)在的她雖然依然保持剛?cè)ナ罆r候的模樣，但精神卻已經(jīng)好了很多,?嘴角帶笑，眼睛明亮，看上去又甜又熱情，連雙頰都染上了一些血色,?一身粉色的衣服讓她看起來就像是無憂無慮的少女一樣。

    仿佛她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苦難，就這樣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少女時光。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也難怪岑輕衣一開始沒認(rèn)出來。

    柳青青招呼著他們進(jìn)了一間餐館，餐館很小,?里面放著兩個四方的小桌子，隨意地在周圍擺了幾個椅子,?好幾個梅花妖正圍坐在其中一個桌子旁。

    見柳青青他們帶了人來,?其中一個梅花妖熱情地抖了抖花瓣：“哎呀老板，帶啥子人來哦？”

    岑輕衣一聽這口音,?居然還是巴蜀地區(qū)的梅花妖。

    柳青青道笑：“是我的恩人呢！今兒高興,?給客人免了酒錢！”

    梅花妖把兩片花瓣卷成了筒狀，滑稽地學(xué)著人族的禮儀拱了拱手：“恭喜恭喜！正好我們也吃完了，就不打擾你們敘舊啦！”

    說著，它們端起桌子上的酒往地上一倒，紛紛站起來往店門走去。

    它們原本只露出了巨大的花朵，此時岑輕衣才看清它們的全貌。

    原來這梅花妖花下還連著縮得極小的枝和根,?權(quán)當(dāng)是軀干和腿腳，根上還掛著晶瑩的酒液，一走就是在地上留下一點水痕。

    它們的酒水哪里是倒到地上了，明明是倒在根上啦！

    岑輕衣驚奇地目送它們走出店門，消失在拐角處。

    柳青青見她一臉好奇，一邊將她們引到小桌子旁坐下，一邊笑著說：“仙長恩人，你看，這里比人界有趣很多呢?！?/br>
    凳子確實矮小，人坐上去腿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柳青青見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仙長恩人見諒，我們也沒多少銀錢，就租了這么一個小地方?！?/br>
    岑輕衣本來研究怎么坐著舒服，聽她左一個“仙長”，右一個“恩人”，實在覺得渾身難受，擺擺手笑道：“好了好了，別叫我恩人了，聽著怪別扭的。我叫岑輕衣，這位是沈千山沈師兄。你直接叫我的名就行了?！?/br>
    她這么說，柳青青卻不敢真的直呼他們的名字。她取了個折中，喊道：“岑仙長、沈仙長?！?/br>
    言昕和楚楚此時也收拾好了剛剛的那一桌，門前放了個“打烊”的告示。

    因為桌子是四人的，還空了一個凳子，言昕和楚楚誰也沒坐，都站在柳青青后面。

    岑輕衣一邊指了指旁邊的凳子，渾不在意地把椅子用腳勾住往旁邊拖了拖，道：“別站著啦，擠一擠就坐開了。你們再去拖個凳子來，都坐下，都坐下?！?/br>
    待幾人都入座后，柳青青給幾人挨個兒倒了茶，但不知怎么的，還差點碰倒了一個茶杯，她手忙腳亂地扶起來，對著大家歉意地笑笑。

    岑輕衣看她臉上雖然輕松，但動作中都似乎透著一絲焦急，了然道：“就知道你擔(dān)心寧寧。放心吧，小姑娘可乖了，而且她有靈根，我打算把她送到我們神女殿去修仙，你看怎么樣？”

    柳青青聞言，杏子眼瞪得圓溜溜的，露出驚喜的表情。她講話飛快，就顯得語氣有點不穩(wěn)：“岑仙長，真的么？她……我是說寧寧，她真的可以修仙么？”

    岑輕衣笑著肯定道：“雖然我們不知道她的靈根到底怎么樣，但修仙保護(hù)自己還是綽綽有余的。而且神女殿也會護(hù)佑她的。我問過她了，她是愿意的。就是她還要問問你的意見，你愿意么？”

    柳青青撫著心口，眼睛笑得彎了起來：“愿意，當(dāng)然愿意。為娘的怎么會不愿意孩子過得好呢？”

    她想了想，補充道：“麻煩仙長告訴寧寧，就說……就說娘不要求能修得多好，只要她過得快樂，一生順?biāo)?，娘就安心啦?！?/br>
    岑輕衣看著她的臉，一瞬間想起了自己的mama。從小到大，她也從來不要求她取得多么耀眼的成績，只要她能夠過得開開心心，一回家就樂得像個傻狍子，那她也會很開心。

    她想回家了。

    她應(yīng)下柳青青的話，不抱期望地在腦中敲了敲一直以來除了坑她就只會裝死的系統(tǒng)：“現(xiàn)在任務(wù)進(jìn)行到多少了？”

    沒想到系統(tǒng)居然支棱起來沒裝死了：“任務(wù)一已完成第二部 分。宿主的任務(wù)數(shù)值尚未達(dá)到查看任務(wù)二進(jìn)度的標(biāo)準(zhǔn)，請再接再厲?！?/br>
    岑輕衣咬牙，所以就是說了堆廢話，系統(tǒng)果然沒用，就不能說一點她不知道的么！

    但無論她再怎么戳，系統(tǒng)又恢復(fù)了最開始的躺尸狀態(tài)。

    岑輕衣與系統(tǒng)的對話不過是轉(zhuǎn)瞬的事情，旁人看她就是忽然愣住了，下一瞬就恢復(fù)了正常，幾乎難以察覺。

    沈千山卻扭頭問她：“怎么了？”

    “?。俊?/br>
    岑輕衣突然被問到，下意識地就朝發(fā)問者的方向轉(zhuǎn)過頭去。

    沈千山的頭正好也低了低，一張放大的臉突如其來地撞入岑輕衣的眼中。

    她驚得后仰了一下，卻失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和凳子的平衡，重心一偏，她差點沒從小小的凳子上摔下去。

    沈千山手疾眼快地握住她在空中胡亂揮舞的手，一把把她拉了回來：“小心點?！?/br>
    “?。俊?，哦?！?/br>
    岑輕衣老老實實地坐回去，這才意識到似乎和沈千山挨得有點近了。

    她剛才一瞬間竟然恍恍惚惚感覺到他的呼出的熱氣。

    沈千山的手雖然早就收回去了，可她還覺得剛才被他抓住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溫度。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腿——地方太小，大家的腿難免就碰到了一起。

    她偷偷瞄了眼沈千山，看他毫無反應(yīng)，深呼吸兩口，強行把亂掉的心按回它應(yīng)該在的地方，順便唾棄了一把自己。

    呸，岑輕衣啊岑輕衣，你在這里瞎激動個泡泡茶壺?。?/br>
    她收拾好表情，正襟危坐，刻意端起茶杯來抿了口。

    “那個……岑仙長……”

    此時楚楚卻突然開口，言語間猶猶豫豫的，似乎有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岑輕衣以為她遇到了什么難事，忙問道：“怎么了？”

    楚楚眼一閉心一橫：“岑仙長，我再給您倒點茶吧?！?/br>
    岑輕衣聞言把茶杯放下一點，垂眼看了看，只見茶杯里什么東西也沒有，她剛才喝了個寂寞。

    她尷尬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干咳一聲拒絕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渴了?！?/br>
    楚楚見她這個反應(yīng)，“噗嗤”一聲笑開了。

    岑輕衣意識到她就是故意的，臉“騰”地一下就紅起來了：“哎呀，你怎么這樣！太可惡了！”

    楚楚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就是說了實話呀?！?/br>
    岑輕衣無能狂怒：“這種事情麻煩下次不要說出來好么！”

    柳青青和言昕都偷偷笑了起來，意識到之后又連忙捂住嘴假裝自己沒笑。

    岑輕衣“啊”了一聲，無力地趴在桌子上：“算了算了，你們笑吧笑吧。”

    眾人都笑了起來，連沈千山眼中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看著趴在桌子上的女孩紅透的耳尖，捻了捻方才握住她手腕的手指，似乎獨屬于她的溫度還粘附在手上，繚繞不去。

    看岑輕衣已經(jīng)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沈千山終于開口道：“好了，我們來此處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楚楚姑娘，你知道你控制的陣法會讓人折壽么？”

    楚楚聞言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我知道?！?/br>
    “你除了那個小漁村，是否還控制過別的地方？”

    “沒有?！?/br>
    沈千點點頭道：“嗯，那為什么偏偏選中了它呢？”

    楚楚聞言露出了一絲憂傷的表情：“此事，說來話長。我啊，在初入人世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人?！?/br>
    她抬手摸了摸手上纏著紅線的銀鐲子，想了想道：“一個……大蠢貨?！?/br>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yù)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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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山有木兮（二十五）

    天色將明未明,?一只紅毛小狐貍從草叢里探出了頭，甩著尾巴，聞著廚房里傳來的烤雞香味,?雙眼冒出綠光,?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上的口水。

    它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幾圈,?看廚房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只烤雞千嬌百媚地躺在盤子里,?矯健地躍上了灶臺。

    誰知它剛剛張開嘴，尖尖的牙齒還沒有碰到金黃酥脆的烤雞，就被人捏著后脖頸上的皮拎了起來抖了抖。

    一道聲音在它身后幽幽響起：“小狐貍，偷吃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小狐貍四肢在半空中瘋狂劃動,?實在掙扎不開，才泄氣地“吱”了一聲，蔫蔫地開口說：“你這個讀書人真小氣，族長說書生看到小狐貍都會給它雞吃的,?你一點都不書生。不吃你的雞了，你放開我?！?/br>
    那人穿著一身儒生衣裳,?氣質(zhì)溫潤如玉,?聽見狐貍說話也不害怕，反而是被它這番言論逗笑了,?拎著狐貍皮把它轉(zhuǎn)過來和自己臉對著臉,?用一種騙小孩的口氣說：“你看你每次都會被我逮到，總是吃不到好吃的。要不這樣，你不是說你族長讓你入世學(xué)習(xí)么，你留在我這里，我教你如何？每天都有烤雞吃哦?！?/br>
    小狐貍耳朵抖了抖，眼神止不住地往烤雞上飄去,?最終還是受不住誘惑，咽了口口水說：“真的？”

    “真的，不騙你。”

    “那……那好吧?！?/br>
    那人松開了捏著狐貍皮毛的手，小狐貍在輕盈地落在地上，瞬間化為一個穿著水紅小裙的少女：“那就說好啦，你是讀書人，你們?nèi)俗宀皇钦f讀書人不打誑語么？你不能騙我?！?/br>
    儒生扶額道：“是出家人不打誑語?！?/br>
    少女道：“都一樣，都一樣，總之你不許騙我?！?/br>
    儒生名叫魏進(jìn)之，因為被人排擠，從京中被貶到南州。

    他在來南州的路上被土匪綁了去，刀都已經(jīng)架在脖子上了，卻沒想到天上突然掉下一只紅毛小狐貍，一屁股把土匪砸暈了。

    別的土匪見狀上來，想要抓住壞事的小狐貍把它弄死，小狐貍卻突然變成了一個紅衣少女，三兩下解決了這些土匪解決，只剩下一個坐在一旁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魏進(jìn)之。

    少女好奇地轉(zhuǎn)過頭來，發(fā)尾在空中劃過一個俏皮的弧度，就像是劃在了魏進(jìn)之心上。

    他本來就喜歡讀一些志怪小說，此時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妖，心頭一動，但小狐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轉(zhuǎn)身消失在山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