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zhí)仙君攻略手冊[穿書] 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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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抹去眼淚,輕輕地?fù)崦^孩子的臉龐,道:“寧寧……就叫你……寧寧吧?!?/br> 她將唯一的護(hù)身符取了下來,掛在寧寧的脖子上,終于決定一心一意地將孩子撫養(yǎng)長大。 然而當(dāng)一個男人在所有人都想要兒子的環(huán)境下是不會考慮到可憐的姑娘的感受的。 南州還有一個風(fēng)俗叫做“拍喜”,名字喜慶,日子也喜慶,是一個家家戶戶都期盼著的求子活動。 柳青青生下寧寧后,數(shù)年也沒再能懷孕。在寧寧剛滿五歲的那一年正月十五,男人蒲扇一般的手把她拽到糞堆前,一群因為生孩子生多了而身材臃腫的女人將弱小的她推來推去,她一不留神被推到了糞堆里。 然而還沒等她站起來,又一群拿著竹條和木棍的男人朝她揮起來,一邊打一邊喝道:“婦人有喜沒有?” 棍棒“砰砰砰”地落到她身上,她試圖抬手抵抗,但沒有絲毫作用。 男人們大聲喝道:“婦人有喜沒有?!” 她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咬著唇不答,倔強地逃竄。 但她一個弱女子又哪里逃得過一群男人的追擊。男人們很快又把她圍起來,她縮成一團(tuán),木棒和竹條重重地落在她的脊背上。 所有的男人女人都厲聲喝道:“婦人有喜沒有!” “?。 彼亩歉贡缓莺萃傲艘幌?,一時之間五臟六腑全部移位,她眼前一黑,有一瞬間就想這樣,就這樣結(jié)束她的生命。 然而五歲的寧寧天真純粹的臉忽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 是了,是了,她還有寧寧,如果寧寧沒了娘親,這么小的一個孩子,是不是也會因為冥婚成為誰的繼母?是不是也會被賣掉成為誰的奴隸? 她終于松開牙關(guān),抖著鮮血淋漓的嘴唇:“……有喜。” 拍喜的規(guī)矩是不能毀容,也不能給看大夫,不然這喜氣可就沒了。那一天后,她被打得回家足足躺了三日,在第四日的時候穿戴整齊,硬撐著給寧寧煮了一碗長壽面。 她將滿身傷痕藏在錦繡衣衫下,揉了揉寧寧的頭發(fā),溫柔地問:“好吃么?” 寧寧甜甜地笑起來:“好吃,真的好好吃。娘,你能每年都給我煮一碗長壽面么?” “好?!?/br> “娘,我也想學(xué),等你過生辰的時候,我也想給你煮長壽面。我想娘能夠活到很久很久,活成最漂亮的小老太太!” “……好?!?/br> “娘,這個護(hù)身符還給你,我希望神明大人能永遠(yuǎn)保佑娘親?!?/br> 然而,她最終沒能像寧寧所期盼的那樣活到很久很久,活成最漂亮的小老太太,她甚至沒來得及教會剛剛長到和灶臺一樣高的寧寧怎么和面,沒來得及吃到寧寧許諾的那一碗長壽面。 她始終沒能懷上孩子,每一年的正月十五,張燈結(jié)彩、萬家燈火之下,她被打得遍體鱗傷。 這一年冬天似乎格外寒冷,雪早早地下了,寒風(fēng)“呼啦啦”地刮著,就像是剔骨寒刀。 明明室內(nèi)溫暖如春,柳青青卻還是覺得自己的體溫正隨著寒風(fēng)逐漸流失。 她蜷縮在床上,寧寧給她掛上的護(hù)身符貼在心口,被她心口上那一點溫度溫暖。她想再見見寧寧,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讓寧寧過來了。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恍惚間,她聽到蛙鳴一陣接著一陣,越來越急促。 她最后的眼淚終于滑落下來??墒茄蹨I卻像她這個人一樣,沁入枕頭里,瞬間消失不見。 無聲無息,好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大雪壓斷枝頭,“啪”地一聲落在地上,將她的聲音湮沒:“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是男孩呢……寧寧……寧寧……” 一聲蛙鳴落下。 長夜寂寥,唯余風(fēng)雪。 第二日,小丫鬟聽從她之前的囑托,推開門叫她起床給寧寧做長壽面時,發(fā)現(xiàn)了柳青青早已冰冷僵硬的尸體和心口那枚涼透了的護(hù)身符。 第27章 山有木兮(二十) 岑輕衣看到此處只覺得滔天的怒火就要把她點燃,沈千山四周也仿佛寒冰凝結(jié),他們只想立刻就出去,將這應(yīng)有的公道還給柳青青。 然而當(dāng)“雨霖鈴”的受術(shù)者為自愿展示記憶的生靈時,“雨霖鈴”是不受施術(shù)者的意念控制的,非得等到這個生靈的所有記憶都展現(xiàn)完畢,施術(shù)者才能脫離此境。 柳青青的記憶繼續(xù)滾動著,他們動彈不得,只能強行壓下怒火,繼續(xù)看這姑娘想要讓他們看到的她的生前身后事。 按理來說,人死后魂魄即散,瞬間化而為氣回歸天地,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柳青青死前執(zhí)念太深,她的魂魄并沒有散去,只渾渾噩噩了一段時間,再次清醒來時,她已經(jīng)呆在別山的神廟里。 那神廟神像巍峨,面帶悲憫,就像她生前來拜時那樣,絲毫沒有變化。 而神像下面,那只她曾經(jīng)救過的那只如友人般的蟾蜍正靜靜地趴在那里看著她。 柳青青呆呆地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喃喃道:“我……我這是死了么?” 大蟾蜍張口道:“……是的?!?/br> 柳青青見到蟾蜍口吐人言,也不驚訝,只怔怔道:“啊……我還是死了啊……寧寧呢?我的寧寧呢?……我……我想再去見見寧寧?!?/br> “好。” 癩蛤|蟆告訴柳青青自己叫言昕,是一只修為不怎么樣的蟾蜍妖,但它會幫她實現(xiàn)愿望。這之后它常常出門,一出就是一整天,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花了七日的時間終于帶柳青青下了山。 蟾蜍妖認(rèn)不得人臉,它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記住了一個柳青青,它不知道柳青青連死都心心念念的寧寧長什么樣子,它只知道柳青青曾經(jīng)救過它,所以無論柳青青要什么,它都要滿足她。 柳青青指引著它往商人家中趕去,卻在路過官府門口時,發(fā)現(xiàn)了寧寧的身影。 新上任的黃州長坐在堂上,似笑非笑地聽著灰頭土臉跪在堂下的小女孩顛三倒四地說自己娘親不睜眼了,自己娘親身上的有好多傷。 柳青青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要像以前一樣摸一摸女兒的臉,手卻從她的身上穿了過去。七日的時間渾渾噩噩地過去,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在這一刻終于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和女兒已經(jīng)陰陽兩隔了。 寧寧帶著黃州長去了家中,然而她那常年不喜她的父親卻迎了上來,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親親熱熱地和黃州長談起了生意,沒有一句提到故去的柳青青,仿佛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寧寧幾次想要插話,卻都被男人瞪得咽了回去。 待黃州長走后,男人伸手扭住寧寧的頭發(fā),不顧孩子的呼痛聲,將她強行關(guān)進(jìn)了柴房,命她反思三日,不準(zhǔn)吃喝。 柳青青發(fā)瘋一般地?fù)渖先ィ胍堕_男人粗暴的手,卻一次又一次徒勞地穿過去,什么也做不到。 門“碰”地一聲緊緊被關(guān)上,從外面插了門閂上了鎖,她的寧寧在柴房里小聲地啜泣起來,她的丈夫卻頭也不回地扭身就走。 柳青青伸手想要抱住寧寧的身體,但懷抱卻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蹲在又濕又潮的柴堆上,小聲地喚著“娘”,眼淚一串一串地落下來,而她除了徒勞地回答,什么也做不到。 “娘……” “……誒,娘在這里,寧寧不怕,娘在這里……” 然而,咫尺卻是天涯。 男人走后,寧寧的爺爺奶奶將他拉過來,關(guān)起門爭辯起來。 老頭說:“之前我給你算了一卦,人家道長說了,你命里有財有嗣,就是被女孩擋了道。早就說了是寧丫頭,讓你扔給我們你又不同意。你看現(xiàn)在,這死丫頭還學(xué)會找官府的人來告咱們了?!?/br> 男人擺了擺手說:“青青把這孩子看得跟命根子一樣,我要是讓她去其他地方,她不得跟我拼命?” 老太說:“那現(xiàn)在青青也沒了,這孩子總能給我們了吧?你就上上心,咱家的香火可不能斷在你這里?!?/br> 男人不耐煩地搓了把臉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帶走吧?!绷嗲嘌郾牨牭乜粗鴮帉幍臓敔斈棠贪巡穹坷锏膶帉幣こ鰜恚f著要帶回鄉(xiāng)下,卻轉(zhuǎn)臉把她迷暈帶到柳宅。 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寧寧害怕地哭鬧、掙扎,在一個勁兒地喊“娘”,卻像她那時候一樣,所有的掙扎都無濟于事,在她爹娘和公婆四個人八只手的助推下到了人伢子的手中。 她哭著喊著:“不要??!住手啊!你們放開她!” 她的寧寧……她的寧寧……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 他們怎么可以因為寧寧是女孩就又要這樣對她! 憑什么? 憑什么她們生來就被人輕賤? 憑什么她們就要像個物品一樣被人隨心地扭來送去? 憑什么! 她緊緊地攥著掛在她魂魄上的護(hù)身符,經(jīng)年的不平和折磨在一瞬間涌上她的心頭。 終于走火入魔。 黑色戾氣瞬間包裹著她的全身,她帶著滿腔怨氣和執(zhí)念,聲嘶力竭地怒吼著,仿佛要將所有的不甘心都發(fā)泄出來:“憑什么!你們憑什么要這樣對我的孩子!你們憑什么要這樣對我!如果你們一開始就不想要,為什么不在生下我的時候就把我掐死!憑什么隨便安排我的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憑什么!我恨!我恨!我恨啊——我要你們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啊——” 她想要殺人,但根本觸碰不到他們。她像一只暴怒的獅子,帶著滿身黑氣回到神廟里,拿著言昕和一只小狐貍找來的白石,蘸著眼中流下的血淚,一筆一畫地在靈牌上寫下“先嚴(yán)柳公老大人之靈位”和“先慈金氏老孺人之靈位”。 她心中對父慈子孝的渴望和對父母的恨意交織,她雙目通紅,一邊寫著靈牌,一邊瘋瘋癲癲地癡笑:“你們不是喜歡靈牌么?爹,娘,女兒就送你們一對靈牌,你們說好不好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為他們的女兒,她已經(jīng)為他們立了靈牌。 現(xiàn)在,她要他們死! 這之后,柳青青的記憶變成一片混亂,她只知道她被言昕帶到了金縷樓下的一個血陣中,時而清醒時而狂暴。 她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么東西,她只知道自己棲身的這個血陣不知道是從哪里弄來的,由她的一滴血淚連接起來,一邊用來吸收血氣和精氣,一邊用來供養(yǎng)她的魂魄。 她知道了那只小狐貍名叫楚楚,曾經(jīng)被言昕救過,從言昕那里知道了她的事情,跟著決心替她報仇的言昕,要保全他的性命來報恩。 她知道了言昕為了報仇吸干了曾經(jīng)強迫她的男人和前一任州長,成了一個很厲害卻也邪氣的妖,她知道言昕將曾經(jīng)辜負(fù)過她的窮書生和二弟三弟扔進(jìn)血陣?yán)锝o她蘊養(yǎng)魂魄。 她暴虐時暢快地吸取血氣,清醒時卻又痛苦萬分。她那曾經(jīng)純潔可愛的朋友為了她手上沾滿血腥,她卻無能為力。 言昕已經(jīng)將目標(biāo)放到了她惡毒的爹娘和官商勾結(jié)的黃州長身上,她想要阻止,但隨著她的身體越來越凝實,她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正好此時岑輕衣機緣巧合之下進(jìn)入到山洞中,她就要再次陷入暴虐的狀態(tài),趁著神志還留有一絲清明之時狠狠地將岑輕衣推進(jìn)血陣中。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那一瞬間,她是想要嗜血,還是抓住了唯一一根稻草,想要讓他們阻止所有的事情。 再后來,岑輕衣和沈千山攻破金縷樓,抓住了楚楚,言昕就帶著她回到了別山。 她那時已經(jīng)相當(dāng)嗜血,貪心地吸取著整個別山的生氣。 但普通植物、動物的生氣哪有與她血脈相連的人的生氣香,當(dāng)她爹出現(xiàn)在別山上時,暴虐的她終于忍不住將這至親之人吸食得干干凈凈。 記憶走到了最后,幻境如同水波,蕩起一片漣漪,剎那間消失不見,岑輕衣和沈千山二人又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原來是這樣。 原來真相……竟這樣讓人無力且壓抑。 岑輕衣一向能說會道的嘴此時卻像是被粘住一樣。她想要去安慰這個女孩子,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語言在這女孩子沉重而苦痛的一生下已經(jīng)喪失所有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