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哭的眼睛都腫起來了，一個勁的哀求，“何至于此啊，咱們有話好商量。”

    折夫人：“你們都讓人登堂入室了，還怎么好商量？！這是欺負(fù)我們家已經(jīng)嫁過來了，便只能忍著？你們也太瞧不起南陵公府了?！?/br>
    文遠(yuǎn)候：“折兄，不要沖動，不過是個外室，打死也不值當(dāng)什么。”

    柳柳驚恐：“陸郎！”

    陸遠(yuǎn)之護(hù)住她：“阿爹，你說什么呢！柳柳是良家子——阿霜，阿霜，你說句話啊！阿霜，我以后肯定只有你跟柳柳，你別走，阿霜?！?/br>
    折將軍冷笑：“看來是打算護(hù)到底了，陸兄，告辭，咱們兩家還是冷靜冷靜再說?！?/br>
    文遠(yuǎn)候連忙拉著他道：“折兄，如今外人都看著呢，何必要鬧大？彼此丟了兩家的顏面，有什么事情好商量，這些都是可以慢慢商議的?！?/br>
    他道破：“其實(shí)說來說去，都是孩子們的事情，他們年紀(jì)小，都憑著一股沖動做事，這時候就需要我們看顧了——折兄，莫激動，多少人等著看我們的笑話，阿霜和遠(yuǎn)之自小長大，兩人的情誼哪是說斷就斷的——宮里的娘娘要是知道了，想來也是愿意兩個孩子鬧了矛盾，也是要勸和的?！?/br>
    他說完，意味深長的道：“哪里就需要這般的決然?！?/br>
    折霜被護(hù)住在門口聽著，知道這出戲唱到現(xiàn)在，就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果然見阿爹皺起了眉頭，再沒有剛剛要護(hù)著她走的決然，而是遲疑起來。

    文遠(yuǎn)候見狀，便道：“折兄，咱們書房詳談?！?/br>
    折泓就再次躊躇了下，跟著走了。

    陸夫人這時候可算回神了，連忙過去將阿霜和折夫人挽著拉回來，讓兩人坐在椅子上，擦了擦眼淚，道：“你們渴了吧？我去讓人燒點(diǎn)熱茶進(jìn)來。”

    然后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陸遠(yuǎn)之和柳柳，徑直出去了。她得讓人把三丫頭帶過去，讓三丫頭哭一哭，沒準(zhǔn)阿霜還會看在三丫頭的份上心有不舍。

    堂廳里面就只剩下了折霜和折夫人，陸遠(yuǎn)之和柳柳。

    陸遠(yuǎn)之心有愧疚，卻又有不解。女子賢德乃是本分，幫丈夫納妾也是分內(nèi)之事，怎么就兩家弄出了如此大的陣仗。

    他心里很是委屈，扶著柳柳，見她手放在肚子上，神色不安，臉色蒼白，額頭還有冷汗冒出來，便心道一聲不好，怕她肚子里的孩子遭遇不測，便連忙抬頭，去求折霜：“阿霜，我去叫個大夫給柳柳看看吧?！?/br>
    折霜看都沒看他一眼。

    折夫人心疼女兒，怒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陸遠(yuǎn)之，我當(dāng)初將女兒嫁給你，就是瞎了眼！”

    陸遠(yuǎn)之還要再說，就見他阿娘親自端著茶水進(jìn)來，惶恐道：“這是怎么了?！?/br>
    折夫人拍桌子，“你問問你的好兒子，他還要阿霜去請大夫給這狐貍精看病呢?！?/br>
    陸夫人就覺得自己真生了個傻子。

    折霜站起來，道：“母親，我先回春意齋去，待會我阿爹出來了，就讓他去春意齋找我?！?/br>
    陸夫人嗯嗯點(diǎn)頭，道：“回去歇息也好。”

    等到折霜和折夫人出了門，她還小心翼翼的去門口看了眼，確定人已經(jīng)走出了這院子，才敢松了一口氣，然后怒火沖沖的拿著雞毛撣子就要打陸遠(yuǎn)之。

    “你這個孽障，被個狐貍精迷住，你看我不打死你！”

    陸遠(yuǎn)之對著自家阿娘敢說話了，“阿娘，快別打了，叫個大夫給柳柳看看吧，不然你孫子怕是要沒了?！?/br>
    陸夫人趕緊呸了一句，“亂說什么。”

    然后去看柳柳，厭惡的道：“你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女人？”

    在她看來，柳柳長的簡直上不了臺面，不及阿霜的一根頭發(fā)。

    不過男人喜歡。

    哪個正室都不喜歡這樣的狐貍精，她呸了一句，“遠(yuǎn)之，你知道阿霜是什么人嗎？”

    陸遠(yuǎn)之怔怔點(diǎn)頭。

    阿霜就是阿霜啊。

    陸夫人卻失望的搖頭，“你不知道，你們自小在一起長大，她對你好，你就忘記她身份了。”

    “這個狐貍精，生在市井，自然想攀龍附鳳，可是阿霜本就是龍鳳之姿，她自小就常進(jìn)宮陪伴皇后，跟三皇子兄妹情深，跟陛下一起用過膳，當(dāng)初皇后能賜予她那一副嫁妝，玉如意打頭，未嘗不是陛下認(rèn)可之下賞賜的?！?/br>
    她看著眼前拎不清的兒子道：“你知道陛下叫她什么嗎？阿霜丫頭?！?/br>
    那是在去年除夕宮宴上，折家和陸家已經(jīng)定了親，陛下親自將折霜叫到前面，問她：“阿霜丫頭，今年可會做詩了？別總跟著你阿爹耍大刀，跟個猴兒似的，多讀讀書，免得明年嫁給了人，被丈夫嫌棄。”

    若是別人，怕不是就要跪下謝恩，要回去多讀書表示自己對陛下話的重視，可是折霜卻笑著道：“陛下，讀書沒意思，我又不用考科舉，就不去跟他們搶飯碗了。”

    陛下大笑道：“你還想跟他們搶飯碗了，也不知羞——那朕問你，你也不用考武狀元，做什么還每日勤拉弓射箭？”

    折霜就道：“要是以后遠(yuǎn)之敢欺負(fù)我，我就揍他。”

    陛下便笑得直不起腰來，一個勁的道：“阿霜丫頭啊，你這脾氣哦，也只有遠(yuǎn)之肯娶你了?！?/br>
    但卻沒說不對，倒是皇后斥責(zé)道：“這孩子，哪里有一點(diǎn)兒姑娘家的模樣，以后嫁了人，可要賢良淑德，不可亂來。”

    陛下就臉色淡了下來，道：“皇后，孩子還小呢，何必苛責(zé)?！?/br>
    當(dāng)時陸夫人和文遠(yuǎn)候就在場，回來之后，文遠(yuǎn)候就跟陸夫人道：“以后待阿霜好些，管住遠(yuǎn)之，三年之內(nèi)，不準(zhǔn)給他納妾。”

    陸夫人是個隨和的人，也喜歡阿霜，更看的懂陛下對阿霜的喜愛之情，點(diǎn)頭道：“我懂得?！?/br>
    結(jié)果隔年二月里成婚，文遠(yuǎn)候一走，陸遠(yuǎn)之就養(yǎng)了外室。

    想起這個，陸夫人的臉色就更不好了，她重重的道：“遠(yuǎn)之，阿霜得陛下歡喜，得皇后娘娘愛重，她多為你說說好話，你本有大好前程?！?/br>
    “夫妻齊心，才能斷金，遠(yuǎn)之，你糊涂啊?！?/br>
    陸遠(yuǎn)之怔了一下，一時間看看懷里正揪著他衣裳哭泣的柳柳，一時間想想剛剛冷面冰霜的妻子，心里忍不住煩躁起來。

    而另外一邊的折霜坐在那邊，折夫人卻不敢開口說話。

    她愧疚的道：“阿霜，你別恨阿爹阿娘。”

    折霜搖頭，“不恨?！?/br>
    她只是覺得有些恍惚。

    無論是她，還是阿爹阿娘，都覺得這出戲能騙到人，都以為南陵公府一家子人都愿意不管不顧的支持她和離。

    但是只有自己和阿爹阿娘知道，從她說出和離那句話開始，阿爹和阿娘就沒有答應(yīng)過。

    何來的不管不顧呢？

    就是她自己，也是直接妥協(xié)了。

    人生之事，實(shí)在是難以預(yù)料。

    她笑了笑，“阿娘，若是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再想走，阿娘還攔嗎？”

    陸夫人搖頭，“不攔了，阿霜，阿娘答應(yīng)你，只要你下回開口，阿娘再不攔你。”

    折霜就直直的看過去：“阿娘，你可要記住啊?！?/br>
    折夫人抹眼淚，點(diǎn)頭，“阿娘說話算數(shù)?！?/br>
    兩人便靜靜的坐在那里，等了一會，折霜隔著窗戶看見門口折泓走進(jìn)了春意齋，沉著臉，不過眼眸深處卻是平靜的。

    折霜很熟悉折泓，她知道事情定了。

    “阿娘，開門吧，阿爹來了?！?/br>
    折泓進(jìn)來，先嘆了一口氣，跟折霜道：“事情算是定了，阿霜，等……完了，你再要做什么，阿爹不會說什么?！?/br>
    然后頓了頓，“阿霜，你是個好孩子。”

    折霜卻沒有興致跟他說話了。

    她坐在凳子上，笑著道：“阿爹，你也坐會吧?！?/br>
    她就不說話了。

    一屋子靜寂起來，她想了想，問折泓，“阿爹，承恩候家的莫知曉養(yǎng)了個男人，你知道嗎？”

    折泓點(diǎn)頭，“倒是個有本事的，逃出去了?！?/br>
    他問，“怎么了？”

    折霜搖頭，“沒，只是想，莫少夫人挺可憐的?！?/br>
    折泓就以為女兒是感同身受，道：“她確實(shí)可憐，我聽聞莫知曉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能人道了，是被養(yǎng)在外面的男人給切了?！?/br>
    他想了想，“倒是個厲害角色，做下了這么大的事情，莫知曉還攔著承恩候去找，我估摸著，那男人怕是被莫知曉送出城了，再難找尋。”

    折霜就笑著道：“也是。”

    她淺淺的笑起來，覺得自己救了個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情。

    然后又有了絲絲好奇：他說他還要去報(bào)仇，求她幫忙，那又是什么事情呢？

    她讓人去查，卻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她又看著窗外的藤蘿發(fā)呆了。

    然后跟折泓道：“阿爹，我想搬去郊外住幾天。”

    折泓猶豫了一瞬，還是點(diǎn)頭了。

    “我跟文遠(yuǎn)候說。”

    打量著差不多時間，折家夫妻兩個人出去，跟陸家夫婦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說了一番話，然后折泓道：“陸兄，阿霜想去郊外住幾天，冷靜冷靜，她這次受了委屈，性子又烈，呆在家里怕是更加的煩心。”

    文遠(yuǎn)候覺得可以，便親自對折霜道：“這個家永遠(yuǎn)是你的，阿霜，父親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出去散心便多住幾天，等回來了，父親帶你和遠(yuǎn)之一起進(jìn)宮中見見皇后娘娘，她也想念你們呢?！?/br>
    折霜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道：“我先去荔枝巷子里面住一晚，上次去住，落下些東西在。”

    所有人都不會在這個關(guān)節(jié)口反駁她的意思，知道她不想在家里呆，于是就送了她出門。

    依舊只帶了秦向和秦mama，馬車進(jìn)了荔枝巷子里面的宅子，然后消失不見。

    此時天色已晚，刕晴牙提了竹枝顏色的燈籠沿著游廊而來，笑著問她，“夫人，不是說要幾天才來嗎？”

    折霜下了馬車，走在前面，“天幫了我?！?/br>
    她道：“你收拾收拾，明早我們?nèi)デf子上?！?/br>
    刕晴牙點(diǎn)頭，然后笑著道：“夫人，我這就算是浮萍吧，左右扎不了根?！?/br>
    折霜就停下來看他，從他手里接過燈籠，平靜的道：“我算是大樹，卻挪不了根?！?/br>
    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人生罷了。

    她提燈走了幾步，然后轉(zhuǎn)身，沖著不遠(yuǎn)處的刕晴牙道：“但總有一天，我的根能自己挪?！?/br>
    彼時風(fēng)起，帶動她的裙角衣擺，發(fā)隨風(fēng)動，飛舞在夜風(fēng)中，目光堅(jiān)毅，臉色肅穆，竟讓刕晴牙的左下角牙齒生出些細(xì)細(xì)碎碎的癢。

    他伸出舌頭碰了碰牙齒，看向她，道：“夫人，天應(yīng)會隨你所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