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 第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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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片陌生的土地,他平生第一次踏上,?這也是一片不陌生的土地,他從書籍上,?從越潛的講述里,“探訪”過。 云越與融國,?曾經(jīng)是世仇,兩國因為強大而相互忌憚,纏斗不休。 十多年前,?云越內(nèi)亂,?融國趁機討伐,得天時得地利得人和,?云水城淪陷,?越靈王死亡,宣布云越這個擁有數(shù)百年歷史的南方大國覆滅。 云越覆滅之前,?內(nèi)部已經(jīng)千瘡百孔,猶如一棵根莖腐爛,花葉落盡的大樹,?融王在這棵大樹上,費了點小力氣,摘得果實。 太子的賓客衛(wèi)平手指河前方,在兩岸的猿啼聲道:“前方便是河流分叉處,向西是往孟陽城的路,?向東則是去云水城的路?!?/br> “衛(wèi)卿以前來過云越嗎?”南方的風吹拂昭靈的衣袍,他佇立在船頭,觀覽風景。 船身隨波輕輕擺動,身邊一座黛綠的山峰消失,又一座出現(xiàn),南方的山水清麗,令人流連。 衛(wèi)平道:“臣是第一次來,卻像似來過數(shù)次,既熟悉又新奇。” 進入云越,一路所見,是截然不同的地理風貌,截然不同的人土風情,似乎應該很熟悉,又陌生,正如越潛給予昭靈的感覺。 大船途徑河流的分叉處,往西前行,他們這趟行程的第一站,正是云越故地的軍事重鎮(zhèn)——孟陽城。 孟陽城位于紫銅山的正東面,它坐鎮(zhèn)深山中,就是為鎮(zhèn)守紫銅山這座全天下規(guī)模最大的礦場。 夜深,船停泊在河岸,昭靈沉沉入睡,十數(shù)個身影守護在他的房間外,戒備森嚴,徹夜巡邏。 云越故地很危險,不過一路南下,他們一行人并未遭遇到險情。 走的是一條融船經(jīng)常往來的水道,沿途都是融兵的哨所,融國在云越北部的要塞多,駐軍也多,不像云越南部到處在鬧賊寇。 一路走一路停,數(shù)日后,船抵達越津渡口,昭靈和他的隨從在這里換上小舟,繼續(xù)向西行進,進入云越西部的山林。 云越水系復雜,有許多山地密林,要是初來乍到,沒有人帶路必將迷路。 昭靈乘坐的小舟夾雜在數(shù)條小舟中間,每條舟都是相同的模樣,不同的只是昭靈舟上的獎手不是士兵,而是太子的護衛(wèi)。 為安全起見,沿溪而行的這段不長的路上,昭靈留在船艙里,太子的賓客衛(wèi)平陪伴他,與他講述云越的歷史地理。 昭靈見多識廣,博學多聞,但衛(wèi)平對云越的了解比他更為深入。 來云越駐軍的融國將軍也得翻翻地圖,才能道出這里是哪,衛(wèi)平不用,他腦中有云越各地的地圖,無需翻閱。 小舟經(jīng)過一處廢棄的驛站,泥木結構的舊驛站,從屋頂風格看是云越時期的,衛(wèi)平從艙中探出頭,很快又縮回去,他對昭靈道:“紫銅山以東六里,有古代臺國的都城廢墟,稱作臺墟,云越人也稱它紫臺。古史傳說中,臺族曾經(jīng)輔佐華帝討伐西戎,臺人且舞且戰(zhàn),是支精通冶煉,驍勇善戰(zhàn)的族群?!?/br> 衛(wèi)平繼續(xù)講述當?shù)氐臍v史,講述那些古遠的,已經(jīng)成為傳說的歷史。 昭靈道:“臺國為僉國所滅,而僉國又被云越的越武王所滅,云越國又滅于融國之手。紫銅山使這些國家強大,也使這些國家衰敗,正是有源源不斷的優(yōu)質(zhì)銅礦,有征伐的利器,所以都好戰(zhàn)而亡。這是警告,國家無論大小,不能無節(jié)制驅役百姓,好戰(zhàn)必亡?!?/br> 衛(wèi)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道:“臣倒是認為,無數(shù)國家被吞并,消亡,是大勢所趨。上古華帝時代,號稱萬邦,有難以記述的小國家;到融國覃公時代,天下只有百三十邦;到今日,天下的諸侯國,也只剩十二國。融國想存續(xù),就必須一統(tǒng)天下?!?/br> 溪畔密林郁郁,蚊蟲嗡鳴,一股山風吹過水澤的蘆葦,無數(shù)飛禽起舞,南方,即便是冬日,仍生機勃勃。 昭靈喟然:“若真有那么一天,天下將再無戰(zhàn)火,鑄劍為犁,天下百姓皆為子民,那必將是個太平盛世?!?/br> 那樣的盛世,他大抵看不到,生年不滿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應該是百年以后的事了 舟隊緩緩行進,舟上的士兵警惕溪岸的蘆葦叢,蘆葦叢中似乎有動靜,或許埋伏著敵人。風一過,飛出無數(shù)水禽,士兵這才放松警戒。 他們并不知道,蘆葦叢里確實有危險,一支云越人的小隊正潛伏里頭,他們?nèi)找贡O(jiān)視這條溪流,監(jiān)視融兵的動向。 手指扣住蘆葦竿,露出一只眼睛,很快蘆葦合聚,那只眼睛消失不見,眼睛的主人說道:“北面有新修的山道不走,這么多人走溪道,我覺得他們肯定是往金谷關運輸貴重的物品,也許是軍餉??上覀?nèi)颂?,要不就將它劫下!?/br> 樊春瞥了對方一眼,低語:“燕起,你傻啊,你沒看見中間那條舟上的舟夫全部穿著官靴,舟里頭肯定是個大官?!?/br> 燕起激動道:“大官更應該打劫!” 樊春啐道:“你一個融國刑徒,幸得波那解救,才解開腳鐐幾天,就敢學人打劫。你老實待著,別弄出動靜。波那有令,命我們在此偵查水道,可不能引來融兵注意,暴露我們的行蹤。” 想起波那的命令,燕起老老實實閉嘴。 等舟隊遠去,燕起才敢出聲問:“這么大的陣勢,護送的到底是什么人呀?” 他道出眾人心中的疑惑。 前方便是一座小碼頭,碼頭守著數(shù)名融兵,插著一面隨風飄揚的旌旗。 昭靈和隨從下舟,他乘坐的工具也從舟換做馬車。 兩輛馳騁的馬車,一支可觀的護衛(wèi)隊,護送昭靈繼續(xù)朝山林的更深處前去,他們腳下的小道變做一條大道,一條通往孟陽城的大道。 早幾年這一段山路十分崎嶇難行,后來征用云越百姓開山劈路,修出一條能通行馬車的山道。 融國在云越經(jīng)營十余年,逢山開路,沿途設防,開通一條從云越孟陽城通往融國的青銅之道,俗稱:金道。 馬車經(jīng)過一道名為金谷關的城關,來到金谷城的山腳下。 一路南下,風塵仆仆,抵達金谷關,才能好好整頓一番,再往前,便是孟陽城了。 步下馬車,仰望高聳的城墻,和城墻上的守軍,衛(wèi)平贊道:“真是雄壯!” 昭靈遠遠望見一隊將士從城門出來,守將急匆匆出城迎接。 衛(wèi)平自言自語:“早年云越王修筑金谷關是為了防御南夷水的夷人,后來夷人退縮進夢澤,此關便就廢棄。融國入主云越,驅使萬名越民修葺金谷關,本是為了防備南部的云越人造反。十余年間,倒是一次也沒派上用場?!?/br> 用不上并非沒用,正是因為它的存在,確保紫銅山南面長久以來的安定,紫銅山的銅礦生產(chǎn),從未遭受云越人的破壞。 守城的將士浩浩蕩蕩出城,恭迎融國寅都派出的使者,在出迎之前,他們早獲得消息,還以為是普通的使者。出迎時,守將見到太子護衛(wèi)剝下舟夫的衣裳,露出腰間的佩劍,才意識到,使者的身份極其尊貴。 舍近取遠,取道金谷關,昭靈是為了察看當?shù)氐氖貍?,金谷關固若金湯,守關將士忠于職守,值得褒獎。 入住金谷關,這數(shù)日的奔波總算告一段落,昭靈也好,隨從也好,都得以好好休息。 第二日,金谷關的守將派出一支軍隊,護送昭靈前往孟陽城。 其實沒有必要,沿途很安全,在融國修的大道上,時不時有融兵往來。守將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固執(zhí)地派出一支軍隊護送使者,使者可是公子靈,太子的同母弟。 守將清楚,在自己管轄的范圍內(nèi),公子靈要是有半點閃失,他的腦袋就得搬家。 未靠近孟陽城前,最先看到的是大城西郊的一條溪流,遠遠望去,像條銀帶,它的水源在崇山峻嶺間,流經(jīng)孟陽城城郊,化作無數(shù)細長的根系,縱橫交錯,探進森林深處的各個角落。 曾經(jīng)孟陽城西郊的森林更為廣袤,溪流藏匿在林中,像一條隱秘的暗溪,隨著持續(xù)幾百年的冶煉活動,西郊的林地向周邊后退,無數(shù)的冶煉爐沿著溪岸營建。 在多雨的季節(jié)里,山腳下爐煙和水霧彌漫四周,使位于高地的孟陽城,如同懸浮在半空。 昭靈坐在馬車上,馬車沿著山道盤旋向上,駛進孟陽城高大的城門,城門外是列隊迎接的官兵,孟陽城的守將屈駿和桓司馬的幕僚鄭信已經(jīng)等候多時。 孟陽城,融國在云越故地的軍事重鎮(zhèn),這里有無數(shù)的刑徒,他們要么在冶煉場從事相關工作,要么推著木車,往返于孟陽城和紫銅山之間,不停地來回運輸銅礦。不絕的人群,裊裊騰升的爐煙。 身處于群山環(huán)抱之中,天晴時,望得見夜空的繁星,天晴時,卻未必能望見山腳苦難的刑徒,他們被爐煙遮掩去身影,又被冶煉場各種嘈雜的聲響掩去悲鳴聲。 無數(shù)的兵器在冶煉場打造,無數(shù)的兵器收入倉中,川流不息的車馬,沿著金道向融國四方輸送,運輸?shù)牟恢皇堑V物,還有鑄造好的青銅器。 孟陽城的空氣,會使初來者感到不適,先聞到的是焦燒的味道,而后口腔肺部都覺得難受,以至會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是身處山腳下的情況,登上高高的孟陽城,這種難受的感覺立即消失,上方的空氣清新。住在孟陽城上,連冶場嘈雜的,終日不歇的聲音都顯得那么飄渺。 夜晚,桓司馬的幕僚鄭信在書案上攤開一張云越國全境的地圖,他身邊站著數(shù)名秉燭的侍從,他手指地圖,逐一講述云越而今的亂象。 鄭信道:“而今云越賊寇蜂起,各地都有賊目,北部賊目是常貴,此人作亂多年,為害深遠,此賊不除,后患無窮。東南有鄺氏兄弟,汝縣趙海等賊目,東南群賊相互攻打,難成氣候。西部有風伯益,此賊常年在水道劫殺運糧船,手段殘酷,使我國折損不少將士。近來,南地澤郡又冒出一名賊目,自稱‘青王’,此賊攻陷澤郡、南夷郡數(shù)縣,屢次擊敗郡兵,不容小覷。” 孟陽城的守將屈駿道:“風伯益自稱是云越舊將風司馬的孫子,此賊頗能服眾,強盛時有不少愚昧的越民受他蠱惑。去年冬時,末將率兵攻入風伯益位于城子崗的老巢,殺賊一千,俘獲賊卒及其家眷三千,自此余孽四散,風伯益也不知下落。” 鄭信用手在西北圈出一個范圍,包括紫銅山和孟陽城,他道:“這些地方曾經(jīng)是風伯益活動的區(qū)域,而今他遁逃深山,再不敢冒頭。” 聽完兩人的陳述,昭靈問道:“以上這些賊目,我都有耳聞,南地澤郡的賊目,至今也不知道他名姓嗎?” 鄭信回道:“有傳聞此賊目是越靈王之子,賊眾最初稱呼他為‘波那’,這是云越語‘王子’之意。” 一直沉默的衛(wèi)平皺了下眉頭,以他對云越歷史的熟悉,知道越靈王身死國滅,兒子幾乎被殺戮殆盡,只有一個兒子不知死活——越潛。 屈駿道:“早先東南一帶也有個賊目,自稱是越靈王之子,哄騙越民,后來被縣尉捕獲,查明身份,只是個插秧的田夫?!?/br> 假冒云越王子,假冒云越國的將軍,丞相,召集云越遺民造反的賊目不少,絕大部分都是假貨。 一番交談結束,屈駿離去,鄭信慢悠悠收地圖,衛(wèi)平在旁幫忙,昭靈走至窗前,窗外是點點星火,那是冶煉場的鑄火,黑夜里恍惚似星空。 昭靈回過頭來,像似隨口提起那般,問鄭信:“去年初秋,從寅都押運越人刑徒至孟陽城的那名將員董典,他如今何在?” 衛(wèi)平正在卷地圖,聽見這句話,猛地抬起了頭。 “董典辦事不利,使押運的刑徒半道逃跑,而今還羈押在孟陽城獄中?!编嵭畔肓艘幌虏畔肫疬@么個人,事情有些久了,而且也不是件大事。 刑徒逃跑是常有的事,所以抓到逃跑的刑徒,一般都是處死,以此威嚇其他刑徒。 很快,鄭信就意識到不對勁,這么個小人物,而且又是去年的事,靈公子怎么還會提及,忙問:“公子,要提審他嗎?” 昭靈道:“我有事問他?!?/br> 鄭信面露錯愕之情,不知道這個董典是什么后臺,怎么他下獄還會驚動公子靈;衛(wèi)平的神色則是陰郁,董典確實是小角色,然而,董典押運的那批越奴中,就有越潛。 曾經(jīng)有一道神秘的命令,讓董典在路上殺掉越潛。 那道命令來自太子。 殺越潛這事,瞞著公子靈,但公子靈很可能早有預料。 衛(wèi)平心想著,忙把卷好的一束地圖放鄭信懷里,他選擇回避,退出房間,留下鄭信與公子靈二人。 衛(wèi)平不確定董典是不是真得殺了越潛,還是越潛就在那群逃跑的越奴里頭。 連夜探監(jiān),昭靈見到牢中的董典,他獨自一人,讓鄭信撤走身邊所有人,包括鄭信自己。 鄭信不清楚公子靈和董典談了什么,他們交談的時間不長,當公子靈出來時,從他身上瞧不出任何端倪,那樣一張漂亮的臉蛋無喜無悲。 牢門在身后關上,鄭信陪伴公子靈走過長長的通道,他將公子靈畢恭畢敬送至孟陽城最舒適的一間房間,那里暫時做為公子靈的寢室。 黑夜里,四周是沉重的床幃,昭靈身處黑暗中,他靜靜回憶自己在牢中和董典的交談。 昭靈說:“我再問你一遍,你說得可是句句屬實?” 董典道:“回稟公子,罪臣句句屬實?!?/br> 昭靈說:“那就重復一遍你的說辭。” 董典道:“那日船抵達越津渡口,天還沒亮,我差遣兩名親信,叫他們將越潛從奴艙里帶出來。一路缺水少糧,饒是壯漢,經(jīng)過數(shù)日折磨,也已經(jīng)不成樣子,越潛沒做任何抵抗,老老實實被押出奴船。 士兵聽從我的命令,將越潛帶到無人的角落,一刀了結他性命。尸體捆上石錨,推下河里,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覺?!?/br> 董典繼續(xù)說道:“罪臣做事向來謹慎,盡心盡職。還望公子搭救,讓罪臣早日出獄,回寅都與家人團聚?!?/br> 漆黑的寢室里,昭靈回想董典的話,想象越潛病懨懨地從奴艙里被帶出來,老老實實,服服帖帖。 以越潛的性格,又怎么會束手就擒呢? 一刀子了結性命,捅的是心口嗎? 以越潛的身手,即便被縛住雙臂,他也能反抗。 尸體捆上石頭,沉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