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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云越往事在線閱讀 - 云越往事 第61節(jié)

云越往事 第61節(jié)

    來時擔(dān)心的事,此時成真,常父正在這群被捆綁的越人里頭。

    常父見到越潛從馬車跳下,一手握住劍柄,氣勢凌人,模樣兇悍,忙喊他:“阿潛!”

    “嘩!”一聲,越潛抽出腰間佩劍,劍刃鋒利可鑒。

    那是公子靈贈予他的寶劍,在霞光下熠熠生輝。

    常父驚得大叫:“阿潛,你要做什么!快把劍放下!”

    看守越人的士兵見來者不善,紛紛將長戟對向越潛,他們一時也很懵,不確定來者身份,沒敢用手中的武器將對方啄擊刺殺。

    越潛毫無畏懼,走向由長戟組成的戟林,他緩緩接近常父,手中的長劍一直沒有放下。常父在苑囿里養(yǎng)育過越潛,看著他長大,見眼神,舉止,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臭小子這是想割開自己身上縛的繩索嗎?

    即便繩索割開,也改變不了什么。

    執(zhí)戟的士兵齊齊將長戟聚集向越潛胸口,有人喝道:“我等奉國君命令,在南齊里搜捕越奴,不管你是誰,都不得阻攔!”

    戟刃扎破錦袍,血液滲出,斑斑血跡,越潛不退反進(jìn),他握緊手中劍,面上神色狠戾,他這副模樣,讓不知道他目的的士兵感到畏懼。

    士兵后退一步,面面相覷,不過長戟仍舊頂在越潛胸口。

    “阿潛!”

    常父的叫聲異常響亮,他得制止越潛魯莽的舉動,越潛仰起臉,那張一向沒有情感的臉上,流露出悲傷。

    “我為奴時,想的不過是每日有一頓飽飯,寒冬有冬衣?!?/br>
    常父低頭看向束縛自己雙手的麻繩,繼續(xù)說道:“這一年里,真是不愁吃不愁穿,該享的福也享了?!?/br>
    “人嘛,總是不滿足,吃飽喝足就思念故鄉(xiāng),想念妻兒。闊別故土也有十年了……”常父仰頭望著像似被火燒紅的天空,心里異常平靜,他說:“就是在夢里,也想回去看看?!?/br>
    在南齊里躲避的這些時日,時不時提心吊膽,擔(dān)心泄密,連累越潛。今日不知道是誰將他報官,不過也好,終于不必再擔(dān)心,常父本就是個灑脫的人,笑道:“哪里還不埋人咧,我一把老骨頭正好落葉歸根。”

    一同被抓的越人聽到常父的話,有人小聲啜泣,有人沉默無聲,一臉悵然。

    越潛神色黯然,眼眶微紅,一言不發(fā)。

    常父呵斥:“臭小子,快把公子贈你的劍放下!不枉我養(yǎng)你那些年,別叫我這老頭子擔(dān)心。”

    寶劍劍格鑲嵌的水晶,在霞光下閃著紅色的光,越潛耳邊響起公子靈授予他寶劍時,那句:從今往后,你要用它護(hù)我周全。

    手臂緩緩放下,握劍的手腕力道逐漸流失,越潛的聲音不大,他啟唇道出兩字,幾不可聞:“保重?!?/br>
    那日在碼頭送別樊魚,說著一模一樣的話。

    掃視這些身份卑微,無助悲傷的越人,對上常父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還有眼中的焦慮與擔(dān)憂,越潛把劍刃朝下,長劍緩緩收回劍鞘。

    在場的融國士兵都舒了一口氣,由于不知道越潛是什么來頭,單看他殺氣騰騰,腰佩寶劍,衣袍極為華美,也不想與他起沖突。

    目送士兵押走常父在內(nèi)的一眾越人離去,站在里門之下,越潛的身影一動不動,如同守門的一尊石像。

    如火似血的霞光在天邊消逝,夜幕降臨,清冷的月色照進(jìn)昏暗、死寂的庭院。

    越潛坐在庭院門階上,手臂搭在大腿,駝著背,他原本有著高大挺拔的背影,此時看來像個頹然的老頭子。

    他身前是空蕩的院子,身后是狼藉的廚房,物品摔落一地,那是士兵闖入宅子,在廚房帶走常父時留下的痕跡。

    掛臘rou的架子被撞翻,水缸破裂,流了一地水,一只陶盆破裂,盆中的米散落在灶旁。

    兩只貪食的雞在廚房啄米,欣喜它們發(fā)現(xiàn)美食,甚至忘記天黑該回雞窩了。

    飼養(yǎng)它們的主人已經(jīng)離去,然而它們并不明白其中的聯(lián)系。

    就在這黑暗中,小雞雀躍的叫聲下,越潛在腦中回憶過往:幼年在云越國生活,住在云水城里,日子談不上快活,那時年齡幼小也不知愁苦;十歲時,云水城破,他被俘虜,在祭壇下僥幸存活;

    后來,他來到融國苑囿,為融國國君捕魚,度過七年苦難的生活,那時心中充滿仇恨;后來被守藏史景仲延安置在藏室里,于孤獨與沉思中度過半年,戾氣與仇恨漸漸消匿;

    大雨傾盆,在澮水畔邊,他送行苑囿奴的船遠(yuǎn)去;今日,在南齊里的里門之下,他與常父相辭。

    在回憶里,越潛剔除公子靈,因為這是他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也是情感最為復(fù)雜的部分。

    這些年,他從未想過自己該是什么,想要什么,不過是活著而已。

    漸漸的,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在這孤寂與苦悶里,越潛似乎看清了自己應(yīng)走的一條路。

    作者有話要說:  導(dǎo)演:不用太擔(dān)心,就是分離,也只是暫時。

    ————

    第56章

    越潛合衣而眠,?早上起來,才留意到錦袍破損嚴(yán)重,且血跡斑斑,?雖然對疼痛感較遲鈍,見到大片血跡,也無法視而不見。

    脫下衣袍,?越潛察看傷口,有五六處刺傷,?這些傷口有的淺,有的較深,?不過都是皮rou傷。

    經(jīng)過一宿,已經(jīng)止住血。

    拿濕巾拭去胸口干涸的血跡,取來干凈的衣物換上。

    沾染血污的錦袍被折好,?放在床邊,?長戟在它身上留下數(shù)處破洞,已經(jīng)無法縫綴。

    換的是一件布袍,?以公子靈侍從的身份而言,?布袍顯得寒酸。

    越潛整理衣袍,系好衣帶,?他將寶劍佩戴在腰間。

    居住在南齊里時,越潛生活簡樸,使用的器物簡陋,?他的衣箱中也只有布袍。

    在南齊里留宿一夜,該回去了。

    走出屋子,來到庭院,院中晾著常父的一套衣服,晾衣繩下是幾只唧唧叫的小雞。

    常父在院中養(yǎng)雞,?雞窩在后院,后院還有一小塊菜地。

    飼養(yǎng)的雞還沒長大,種下的葵菜也還沒長到能摘食的程度,伺候它們的主人已經(jīng)不在。

    越潛駕車離開家,經(jīng)過南齊里的里門,他抬頭仰望高聳的里門,還有蔚藍(lán)的天。

    他憶起昨日黃昏時的情景,天邊霞光似火,士兵的長戟如林,數(shù)名被縛的越人齊齊蹲坐在地上,常父在其中。

    此時里門空空蕩蕩,唯有他一個人一輛車。

    驅(qū)車離開南齊里,將里門遠(yuǎn)遠(yuǎn)拋在后頭,馬車駛進(jìn)一片靜謐的林子,越潛的身影在林中消失不見。

    返回城南公子靈的府邸,剛停好馬車,就聽見廝役跑回院子,通報家宰的聲音。家宰急急忙忙出來,焦急道:“越侍可算回來啦!”

    越潛下車,詢問:“我在外頭留宿一夜,有什么事嗎?”

    “公子清早就在問越侍回來了嗎,剛剛又問老奴,老奴也心急。最近外面亂哄哄,還是盡量不要出門。越侍快些進(jìn)屋,和公子報平安!”家宰抓住越潛的手臂,將人往屋里帶,生怕他跑了似的。

    不說到處在搜捕越人,越侍可能被士兵押走,就是沒有搜捕越人這回事,家宰也覺得越侍處境危險。

    太子是個果斷且冷酷的人,讓越侍曝尸道旁,或者死得無聲無息實在不是難事。

    把人拽進(jìn)院子,家宰放開越潛手臂,才留意到他穿著一身庶民穿的布袍,感到詫異,但也沒說什么。

    以往越侍總是一絲不茍,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做著不合時宜的打扮。

    越潛進(jìn)入主院,夏日里庭院草木蔥翠,清幽寂靜,他沿著石徑行走,望見站在梧桐樹下的一個身影,是公子靈。

    樹上是清雅的梧桐花,樹下是身形修長,穿素雅長袍的少年。

    今日不用上朝,天氣又熱,公子靈衣著簡單輕便,頭上沒戴冠,看著就像是一個很普通的貴族少年。

    而不是身份尊貴,高不可攀的一國公子。

    他的面容如此年輕朝氣,他的人生剛剛開始,往后的日子漫長。

    本該去換身衣服,收拾下衣容,但此時已經(jīng)沒有必要,公子靈正看著他。越潛徑直朝梧桐樹走去,他邊走邊將悶熱的發(fā)冠摘下,提在手上。

    院風(fēng)拂臉,吹去額上汗水,吹亂頭發(fā),帶來絲絲涼意。

    面對的是上位者,摘冠的舉止顯然無禮,此時卻有種卸去重負(fù)般的錯覺。

    昭靈見越潛的身影出現(xiàn),并且正朝梧桐樹不慌不忙走來,他便在席子上坐下,一手搭住身旁的矮案,靜靜等候。

    前面的人越走越近,穿過花圃,經(jīng)過翠竹,他手里提著發(fā)冠,黑色的纓帶下垂,頭上的發(fā)髻有些亂,發(fā)絲在風(fēng)中飄動,身上穿著一件在昭靈看來,十分粗陋的赭色布袍。

    等人走到樹下,昭靈看見他額上的汗水,還臉上的疲倦與頹態(tài)。

    昭靈命令:“過來?!?/br>
    如同一個順從的侍從,越潛屈膝,單腳跪在昭靈跟前,讓坐著的公子靈得以平視。昭靈伸出一只手,整理越潛鬢邊的亂發(fā),呢喃:“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

    頭發(fā)今早肯定沒有梳理,不說頭發(fā),臉也沒洗,下巴還有一塊污漬,看著像血。

    昭靈使喚侍女:“拿條巾來?!?/br>
    很快,侍女遞來一條半濕的絲巾,昭靈接過絲巾,親自擦拭越潛額上的汗水,揩去下巴那一塊污漬。

    動作雖然笨拙,卻很細(xì)致。

    越潛跪地不動,直勾勾望著昭靈,他的內(nèi)心不可能沒有觸動。

    把絲巾拿起一看,干涸的污漬洇開,那殷紅的色澤顯然是血液,昭靈的心不由地揪緊,絲巾被他揉成一團,握在手中。

    再次抬起頭來,昭靈的目光落在越潛衣領(lǐng),像似看出什么端倪,命令:“把布袍脫了?!?/br>
    南齊里有不少官員的別第,自然也有越仆,士兵的搜捕范圍已經(jīng)擴散到城郊。昨日傍晚,越潛回去南齊里探看常父,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以前,越潛沉默時,昭靈無從得知他內(nèi)心的感受,而現(xiàn)在不同。

    而今,他們的關(guān)系極為親密,昭靈知道對方的所思所想,而越潛在他面前也比較坦誠。

    越潛沒動彈,心里暗暗吃驚,公子靈真是觀察入微。

    見他不肯聽從,越發(fā)肯定自己的猜測,昭靈著急,伸手便去拉扯對方的衣領(lǐng),惱道:“我讓你脫下!”

    侍女察覺到氛圍不對,緊張地看著他們。

    昭靈揪緊衣領(lǐng)的手被對方握住,而后被輕輕拉開,越潛沒有選擇,只能脫衣,袒露身上的刺傷。

    刺傷全部聚集在胸前,有深有淺,總計六處,傷口基本止血,只有一兩處因為衣物摩擦,而流有少量血跡。沒有上藥,也沒做包扎,較深的創(chuàng)口上能看到外翻的皮rou。

    “你……”昭靈猜測他身上有傷,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傷口。

    像是被數(shù)把匕首刺傷,唯一慶幸的是刺得不重,屬于皮rou傷。

    難怪他把錦袍更換,穿著一件布袍回來,可以想象那件錦袍已經(jīng)破損,遍布血污。

    兩名侍女被支開,去府庫取藥,府邸人員眾多,府中備有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