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 第5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權(quán)臣的心尖子、變O后揣了大將軍的崽(GL)、她怎么還不喜歡我、我靠敲代碼拯救悲情男二、渣了大佬后,我失憶了、我,胖頭魚,超兇、威爾德家族、大佬又在套路小朋友了、天使不會說謊(GB女攻)、天戮宇宙
孟陽城與出產(chǎn)銅礦的紫銅山相鄰,?它是一座軍事要塞,同時還是一處極為重要的冶煉場所,城南有一排排冶煉作坊。將苑囿里的越奴押往孟陽城,去做什么,越潛能猜到。 “也挺好的,?能回家了?!狈~擠出一個苦笑,笑得挺難看。他本就是云越人,老家云昌縣,回去云越故地的孟陽城,也算是回到故鄉(xiāng)。 無論是在采礦場里,還是在冶煉作坊里積勞成疾死亡,那至少還能葬在云越故土。 越潛沉重地點了下頭,唯有兩字:“保重?!?/br> 用力將樊魚擁抱,拍打他的背部,越潛的眼神堅毅,那是無聲的言語。 仿佛在說:你要活下去。 “阿潛,告訴常父我回去啦?!边@次樊魚的笑容,是真正的笑容,笑得綻出一個酒窩。 他為奴多時,其實也已經(jīng)看破,灑脫了。 越潛聲音喑啞,應(yīng)道:“會的?!?/br> 待在碼頭,目送樊魚上船,大船離港。 耳邊盡是碼頭熱鬧的人語聲和水聲,越潛看到交易中爭執(zhí)的人,看見馬車上貴族悠然自得的笑容,也看到大船上越奴的愁云慘淡。 瞬間,仿佛四周都消聲了,天地間只有腳鐐的聲響,沉沉的腳鐐撞擊大船的木質(zhì)艙板,發(fā)出沉悶的鐺鐺聲。 越潛一動不動站著,直至囿北營的漁船離去,最終消失不見。 那是越潛最后一次看到這艘運(yùn)魚大船。 ** 箭系著細(xì)絲繩,射向空中的飛鳥,它拋出一條漂亮的弧線,命中天空翱翔的一只白鷺,白鷺悲鳴一聲,帶箭從高空墜落。 兩名隨從朝著箭落的方向追尋,鉆進(jìn)齊膝的荻葦叢里。 昭靈低頭見地上的線圈仍在轉(zhuǎn)動,表明那只白鷺尚未死亡,還在某處撲騰。 沒再理睬這件事,昭靈放下丹弓,他身旁站著執(zhí)長弓,卻什么也沒瞄準(zhǔn)的太子昭禖, 空中傳來白鷺群的凄厲鳴聲,它們見同伴中矢,紛紛驚駭四散,已經(jīng)無法再獵射。 太子悠悠道:“鳥傷其類,何況是人?!?/br> 遠(yuǎn)方的荻葦叢中,出現(xiàn)一名隨從的身影,他高舉一只手臂,手上拎著一只白鷺,白鷺的長脖子耷拉,羽翼上有殷紅的血跡。 昭靈似有所思,問道:“要將苑囿里的越奴全部押往孟陽城,與維國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如此嚴(yán)峻了嗎?” 太子掃視湖面,見湖中心的沙沚有幾只水鳥,不過距離太遠(yuǎn)不便獵取,太子瞇起眼睛,仰望天空,說道:“和維國有贏有輸,還是老樣子?!?/br> “這些年偶爾會發(fā)生越奴傷害主人的事,父王聽信妄言,認(rèn)為越奴聚眾就會謀反。苑囿有越奴三百,數(shù)量是不少,要說他們有能力謀反,那是笑談?!?/br> 太子和昭靈往前走,邊走邊說,兩人身邊都沒跟隨從,隨從本來要跟隨,被太子一個手勢制止。 兩人走至湖畔停泊的一艘小船旁,太子止步,對昭靈低語:“人老了,不比壯年,身邊又總是圍繞著一群俳優(yōu)佞臣,終日聽那幫人蠱惑,難免疑神疑鬼?!?/br> 這說的就是國君。 昭靈不安地看向兄長,他就怕父王犯了疑心病,哪天連太子也猜疑。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申家那個老頭也差不多該回去養(yǎng)老了?!?/br> 聽到兄長悠然的一句話,熟悉的話語使昭靈的眉頭頓時舒展,他道:“有申姬在,想讓他回去養(yǎng)老,可不容易?!?/br> 太子意味深長道:“是不容易,但也不是沒辦法?!?/br> 兩人不再往下聊,太子朝隨從招手,示意過來劃船,隨從立即趕來。 兄弟倆一同乘船,浮在湖面,還沒靠近湖中沙沚,太子就叫隨從將船藏進(jìn)蘆葦叢,他在里頭觀察附近的野鴨。 一群野鴨在一片灌木叢活動,太子瞄準(zhǔn)其中一只,將箭飛射。 “嗖嗖……” 線軸飛快旋轉(zhuǎn),羽箭牽著細(xì)繩飛向遠(yuǎn)處的灌木叢,箭落鴨群四處逃竄,一只受傷的野鴨帶箭在半空飛撲兩下,墜落在水里。 太子喝道:“跟上。” 隨從快速劃槳,劃至落鳥處,用木槳將浮在水面上的傷鳥推至船邊。傷鳥尚存一息,被隨從撈起來,用力擰斷脖子。 太子和昭靈都擅長弓射,可謂百發(fā)百中,不過倆兄弟今日結(jié)伴出來弋射,只是一起出來散散心,閑談,不以捕獲多少獵物為樂趣。 一個早上,太子與昭靈共獵得一只白鷺,兩只野鴨。 臨近午時,天色突然陰晦,如同晝夜,像似要下大雨,太子和昭靈結(jié)束弋射活動,準(zhǔn)備一同返城。 太子往弟弟的馬車瞥去,見御夫是衛(wèi)槐,而不是那個終日跟在昭靈身邊,形影不離的侍從越潛。 不說兩人形影不離,越潛顯然還受到特殊的待遇,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其他隨從要好。太子還有耳聞,越潛的地位如同家宰,他掌管庫房鑰匙,還曾負(fù)責(zé)監(jiān)督修繕府邸的事,身為一名越奴出身的侍從,明顯僭越了。 昭靈對此人如此寵愛,很不尋常。 太子問:“那人呢?” 沒說名字,昭靈知道問得是誰,回道:“另有事差遣他,沒跟來。” 其實并沒有,只是不想讓越潛出現(xiàn)在太子面前,免得太子又看他不順眼,想處置他。 昭靈那點小心思,在太子面前藏不住,太子直言:“阿靈,你保不了他幾時?!?/br> 兩人已經(jīng)走到馬車??康牡胤剑诱f出這句話時,昭靈正要登車,一聽到兄長的話,他便抬起頭來,慎重其事的說道:“兄長,我不管今后父王要將城中的越人發(fā)配往哪去,下達(dá)的又是怎樣的命令。他是我的人,誰也不許從我手中奪走!” 太子感到錯愕,面上倒是沒什么表情,他很快陷入思考,背靠在車廂里,目光落在弟弟身上。 很不對勁,還是第一次看到阿靈有這么激烈的反應(yīng)。 難道…… ** 苑囿里的越奴被盡數(shù)裝上船,他們沉默無聲,蹲在船艙里,等待未知的命運(yùn)。 這樣一艘載滿越奴的大船,會沿著澮水向南而去,船將沿河行駛數(shù)日,并最終在章陽靠岸??堪逗螅瑫Q陸行,這一段路才是最艱難的,需要翻山越嶺,花費十余日,前往位于云越故地的孟陽城。 從苑囿里駛出的奴船,在流域廣闊的河中漂泊,像片孤葉,它孤零零行駛,沿岸只有寂寥。 越潛獨自一人,站在澮水畔相送,天上下著大雨,他站在雨中,引得船上士兵相看。 擁擠的船艙,缺水少食,類似的體驗,當(dāng)初越潛被俘,押往苑囿的路途上曾親身經(jīng)歷。 水路這段還不算兇險,最難的是陸路,押運(yùn)的士兵暴躁粗魯,動輒打罵,日不得歇,夜里也不能好好休息。 像牲畜一般被驅(qū)趕著前進(jìn),有些老弱根本抵達(dá)不了目的地,在路上便就倒下。 這只是苦難的中段,最為苦難的是成為紫銅山采礦的刑徒,或者冶煉作坊里的奴工。 惡劣的環(huán)境,高強(qiáng)度的勞作,那樣的生活,比在苑囿從事捕魚更為艱苦。 仿佛能看見,紫銅山上的銅草花怒放,在風(fēng)中搖擺著細(xì)嫩的腰肢,冶煉作坊里的鑄火熊熊,火光映臉。 礦洞的深處,是縱橫交錯的棧道,微弱的油燈照不清這深入地下的黑暗,打著赤腳,拖著沉重礦料的刑徒,在窄小的礦井里爬行,他們渾身漆黑,如同深洞里的老鼠,只看得見一雙明亮的眼睛。 船順著湍急的河水向南駛?cè)?,船身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眼前?/br> 雨倒是越下越大,大雨傾盆,越潛渾身濕透,如同從河里被撈出來般,雨水沖刷臉龐,沿著衣沿流出小水柱,匯入地上的山澗。 拉馬車的馬匹在大雨中蕭蕭鳴叫,呼喚主人,越潛登上馬車,執(zhí)住轡繩,趕著馬車返城。 城郊的土路泥濘難行,馬蹄幾次陷入泥坑,馬車一度險些側(cè)翻,等越潛將車趕回城,他也好,馬車也罷,到處都是污泥,狼狽不堪。 越潛沒有直接返回城南府邸,而是前往西市的酒肆,他把馬車交付酒肆的馬奴,擲給幾個賞錢,吩咐洗刷干凈。 馬車安排了,人則泡在浴池中,從頭到腳清洗。 酒肆提供的服務(wù)齊全,本就是聲色場所,自然也有能躺能臥的房間。 越潛穿著一件襯袍,坐在食案前用餐,同屋中還有一名酒姬。屋內(nèi)的食案上有酒食,屋中有床柜,一切收拾得舒適,像正經(jīng)人家的房間。 “吉士只是要妾烘衣物嗎?”酒姬抬頭,看向身后人。 爐上罩著竹籠,竹籠上搭著越潛的一件錦袍,袍子已經(jīng)擰過水,烤了好一會火。 酒姬將竹筐上的錦袍翻上一面,繼續(xù)烘烤,她心中疑惑,這名酒客到底什么來頭,衣物極為華貴。 “吉士第一次到這兒飲酒吧,看著面生?!本萍@名酒客感到好奇,不知不覺話就多起來。 “不是?!痹綕搶⑹种械囊槐骑嫳M,又倒上一杯。 他以往到酒肆飲酒,從沒叫過酒姬,這次是為了有個地兒,有人幫忙烘衣服,才喊來酒姬。 烘烤衣服是個緩慢的過程,當(dāng)越潛從食案前起身,過去爐邊檢查錦袍,錦袍只是表層看著干燥,伸手一摸仍帶有水分。 越潛將錦袍穿上,準(zhǔn)備離開酒肆。 酒姬見他急著走,袍子都還沒干,打趣:“吉士家中應(yīng)該有妻,夫妻恩愛?!?/br> 妻子? 公子靈嗎? 為腦中冒出的念頭而感到心悸,越潛不語,轉(zhuǎn)身走了。 出酒肆?xí)r,已經(jīng)是黃昏,回到府邸,天也已經(jīng)黑了。 越潛走進(jìn)主院,剛邁過院門,抬頭就看見公子靈站在二樓窗前,正在注視他。 看那樣子,是在等他,也不知在二樓站了多久。 兩人一個站在高處,一個站在低地,相隔不遠(yuǎn),卻似乎很遙遠(yuǎn)。越潛對公子靈點了下頭,像似在說:我回來了。 他去澮水畔送行樊魚和其余苑囿越奴,這件事公子靈知道。 夜深,越潛仍睜著眼睛,沒有睡意,心事重重。 一個姿勢躺太久,身子一側(cè)有些發(fā)麻,越潛換一條胳膊摟昭靈,不大的動作,帶醒剛睡下的昭靈。 睜開眼睛,見到越潛正在摟抱他,昭靈問:“你一直醒著?” 越潛臥下,面向朝昭靈,他應(yīng)道:“嗯?!?/br> 一雙溫暖的手從被中伸出,摸向越潛的臉龐,昭靈湊上唇,很溫柔的吻,像似在安撫。 越潛沒有回吻,也沒有更進(jìn)一步的動作,他只是將昭靈攬抱,低語:“夜已三更?!?/br> 再折騰一番,天就亮了,不想累著懷里人。 兩人交頸相擁,昭靈低語:“你閉眼?!?/br> 越潛聽話,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