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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棠春在線閱讀 - 錦棠春 第113節(jié)

錦棠春 第113節(jié)

    她腦海中, 無論早前在驛館, 在山間農(nóng)戶家中的時(shí)候, 或是在太奶奶處, 舅母和茂之處, 他總會(huì)習(xí)慣點(diǎn)一盞燈,白日也好, 一整夜也好,都不熄滅, 哪怕放下帷帳,只有清淺的微光能透進(jìn)來, 他都會(huì)留一盞燈。

    因?yàn)樗潞凇?/br>
    棠鈺的心底如同再次被碾過一般, 眸間碎芒盈盈。

    ……

    陳倏八月上旬回淼城,因?yàn)轫党潜冉歉?/br>
    棠鈺趕在八月中秋帶了小初六回了府中, 時(shí)間雖然壓縮,但壓縮的是夜里休息的時(shí)間, 半夜都在趕路,就在馬車上休息,沒有耽誤夏巡。

    回府淼城的時(shí)候,蘭叔在城門口迎候, “夫人?!?/br>
    “蘭叔?!碧拟暱戳丝此?,又同黎媽道,“黎媽,照顧下初六?!?/br>
    黎媽應(yīng)好。

    棠鈺單獨(dú)下了馬車,城門口,風(fēng)有些大,棠鈺沉聲道,“蘭叔,你如實(shí)告訴我,長允還好嗎?”

    棠鈺指尖攥緊,心中緊張。

    她最怕沿途的消息都被陳倏攔下,什么都沒傳到她這里來,就像早前陳倏讓人緘口,最后是馮叔私下授意,她才知曉。

    蘭叔嘆道,“夫人,不怎么好……”

    棠鈺溫聲道,“蘭叔,你先說與我聽。”

    蘭叔低頭,半晌才道,“夫人,侯爺這次恐怕要臥床很久……”

    棠鈺心底似重器劃過,還是繼續(xù)道,“蘭叔你說吧?!?/br>
    回府的馬車上,棠鈺腦海中都是蘭叔先前的話。

    —— 侯爺早前身子就不怎么好,調(diào)養(yǎng)很久,眼下……有些像早前時(shí)候,見風(fēng)便咳嗽,夜里也睡不好,很容易出虛汗,經(jīng)常整宿在屋中坐著,話很少……

    —— 侯爺不怎么喝藥,剛回侯府的時(shí)候,接連燒了幾日,意識(shí)有些模糊,后來燒是退了,越發(fā)怕冷。

    —— 每日都會(huì)問一次夫人什么時(shí)候回來,但問完又囑咐一聲,不要告訴夫人,應(yīng)當(dāng)是想夫人了。

    —— 前幾日,忽然讓夜里都將燈點(diǎn)了,后來,白日也讓點(diǎn)燈……

    后來,蘭叔都說不下去。

    蘭叔是江城侯府的老人,慣來待陳倏親厚,說話的時(shí)候,蘭叔眼中都噙著潤澤。是早前見過陳倏病弱時(shí)候的模樣,好容易盼到陳倏好了,忽如其來的一幕,會(huì)讓蘭叔,還有黎媽這樣在陳倏身邊照顧的老人接受不了……

    棠鈺寬慰,“長允會(huì)好的?!?/br>
    黎媽也跟著摸眼淚。

    小初六伸手,替黎mama摸眼淚。

    在小初六的印象里,黎mama不曾如此過,小初六好奇瞪大了眼睛。

    黎媽尚有些說不出話來。

    棠鈺便抱起小初六,“馬上要見到爹爹了,你想爹爹了嗎?”

    “想?!毙〕趿Α?/br>
    棠鈺吻上小初六臉頰,“那今晚陪爹爹好不好?”

    “好!”小初六歡喜。

    馬車緩緩在侯府門口停下,簾櫳撩起,侍衛(wèi)置好腳蹬,棠鈺下了馬車。分明侯府至主苑只有不遠(yuǎn)的一段,她腳下快步,卻還似無邊漫長。身邊有小初六在,她不能快跑,小初六非要自己跑去看爹爹,棠鈺護(hù)著他。

    臨到苑門口時(shí),見陳倏站在樹下。

    棠鈺不由駐足,眼眶兀得紅了。

    “爹爹!”小初六已經(jīng)撲上前去。

    陳倏一直在苑中等他們。

    小初六撲上前,他看不見小初六,只能根據(jù)聽到的腳步聲,和小初六的聲音迎他。

    他臉上并無太多血色,卻依舊溫和。

    小初六撲到懷中的時(shí)候,他嘴角久違的笑意,“初六?!?/br>
    他應(yīng)當(dāng)很留意,所以才沒被小初六撲到。

    但棠鈺見他眉頭微顰,是很吃力。

    小初六親他臉頰,他微微怔了怔,既而攬緊他,也吻上他額頭。

    另一陣腳步聲上前,陳倏頓了頓,抬眸看向棠鈺方向,緩緩站起來。其實(shí)分明看不見,棠鈺上前,輕輕靠在他懷中,伸手環(huán)住他腰間,“我想你了……”

    她聲音溫和,身上帶著慣有的清淡海棠香氣。

    陳倏指尖輕輕顫了顫,耳后才俯身抱緊她,尚有些嘶啞的聲音道,“我也是……”

    棠鈺眼中盈盈水汽,卻盡量不讓他發(fā)現(xiàn)。

    “阿鈺,我回來了。”他聲音很輕,如鴻羽般悠悠落在她心底,即便他未開口說起,她也知曉他這一路不易。

    “你沒食言?!彼噍p聲。

    忽得,陳倏心底深處似塌陷一般,知曉他不說,她都明白……

    ***

    八月中秋,回府的時(shí)候已近黃昏。

    小初六掛在陳倏脖子上,要鬧騰著同爹爹一道洗澡。

    棠鈺知曉這一路小初六很想他,恨不得時(shí)時(shí)處處都同他一起。但小初六洗澡鬧騰,要玩很久的水,棠鈺怕他同陳倏一道,陳倏著涼。

    “爹爹看著你沐浴好不好?”棠鈺溫和同他商量,“爹爹許久沒看到你了,等你沐浴完,爹爹在沐浴好嗎?”

    陳倏溫聲,“聽娘親的話?!?/br>
    初六這才點(diǎn)頭。

    小米和平婭已經(jīng)備好了水,黎媽抱了小初六先去耳房。

    黎媽原本是想先替他脫衣服的,但小初六要等著爹爹和娘親來,黎媽知曉他是到父母跟前,便開始任性。

    棠鈺正好攙了陳倏入內(nèi),“我來吧,黎媽。”

    黎媽應(yīng)好。

    棠鈺像剝雞蛋一般,把小初六剝完。

    小初六快兩歲了,能自己坐在浴桶里洗澡。但是初六活潑好動(dòng),浴桶里是不會(huì)老實(shí)坐著的,打水,蹦蹦跳跳,怎么好玩怎么玩,也濺了棠鈺和陳倏一身水。

    架不住小初六玩得很歡喜,尤其是許久沒見陳倏,在陳倏跟前份外鬧騰。

    陳倏雖然看不見,但同小初六一道很開心。

    棠鈺不敢讓小初六洗太久,拿了浴巾裹了他起身,他還在咯咯笑著。

    陳倏心底似都融化。

    棠鈺喚了黎媽來,陳倏在替小初六擦頭,棠鈺讓黎媽換桶水。

    黎媽是見侯爺?shù)囊律褲窳撕眯瑧?yīng)當(dāng)是早前同小世子一道鬧騰的。

    小米帶了苑中粗使的丫鬟來處置。

    小初六很快擦干。

    棠鈺輕聲道,“同黎媽去玩會(huì)兒?!?/br>
    小初六還想要爹爹。

    棠鈺道,“爹爹一會(huì)兒來尋你?!?/br>
    小初六這才被黎媽抱走。

    雖然方才陳倏未同小初六一道洗,但身前的衣襟濕了不少,棠鈺怕他著涼。

    浴桶的水都已換過,棠鈺替他寬衣。

    “慢些。”她扶他入了水中。

    小初六不在,耳房里忽然安靜下來。

    棠鈺去取他的衣裳,耳房中除了呼吸聲,便仿佛只有水聲。

    陳倏仰首靠在浴桶邊沿上,想起方才初六的笑聲,想同他玩,朝他潑水,棠鈺嚴(yán)厲提醒,他似是從未聽她這么同小初六說話過,但小初六聽了。

    他日日都在盼他們母子回來,如同黑夜里的星辰月光。

    方才初六和棠鈺抱他的時(shí)候,他心底的陰霾才似消散了些。

    身后腳步聲想起,是棠鈺折回。

    “長允?”她一面掛衣裳,一面喚了聲,怕他睡著。

    “嗯?!彼麘?yīng)聲。

    棠鈺上前,拿起一側(cè)的紗巾幫他擦拭。

    陳倏坐直。

    兩人都沒特意觸碰他失明的話題。

    她替他擦拭臉頰,修頸,肩膀,他一直安靜呆著,沒出聲。

    “再呆一會(huì)兒,還是穿衣裳?”棠鈺問。

    棠鈺知曉他不能呆太久,但還是盡量問他的意思。

    “起來了?!彼p聲。

    她扶他起身,而后披了浴巾,扶他從浴桶出來,替他一層層換好衣裳。

    “擦完頭再出去吧,屋外冷?!?/br>
    “好?!?/br>
    他坐在銅鏡前的小榻上,棠鈺在身前替他擦頭。

    他坐著,她站著,忽然,他伸手抱住她,埋首在她懷中,一聲未吭。

    棠鈺知曉他心底有過不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