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所有玩家都被抹除掉部分記憶，出現(xiàn)在不同的幻境中。因為在進入副本前，列車向玩家承諾過會有十二個小時的絕對安全時間，所以幻境里的鬼并不能真正的殺死玩家，它們的目的是盡可能地營造出真實感，讓玩家相信所處的世界是真的，從而沉迷和停留，將安全時間耗盡，最后被列車自動抹殺；

    這一關(guān)難度并不大，因此全員順利脫身，直接出現(xiàn)在一家咖啡廳里，這才算真正進入了這次的副本世界。

    列車給出的任務(wù)是存活七天，并且找出隱藏在世界中真實與虛幻的交界點。隨著顯示倒計時的鐘表秒數(shù)歸零，副本劇情正式展開。

    玩家被分批次傳送進不同的恐怖故事當中，取代里面的主角經(jīng)歷各種恐怖情節(jié)，玩家想要從恐怖故事中離開，必須殺死鬼或者從鬼的作用范圍成功逃出。此外，在那些恐怖故事中，玩家能夠獲得交界點將會出現(xiàn)的地點信息。

    根據(jù)信息他們一路來到紗廠，當所有人還在地下樂隊的演出現(xiàn)場搜索交界點的時候，蘇尉就已經(jīng)對對面書店的驚鴻雪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關(guān)注；

    再然后玩家根據(jù)林昉和苗英帶回來的線索來到第二個地點，一家超市，而這家超市內(nèi)部的書店同樣即將舉行驚鴻雪的新書簽售會。

    在蘇尉的提醒下，眾人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歷的恐怖故事竟然是驚鴻雪所寫的小說——他們穿書了，穿到驚鴻雪所創(chuàng)造的虛擬世界中，因此毫無疑問驚鴻雪便是列車所指的真實與虛幻的交界點。

    玩家在書店里守株待兔，但最終驚鴻雪并沒有露面，他們只能趕到下一個簽售地點，即現(xiàn)在身處的金海購物中心，在這里繼續(xù)等待。

    十二點半到達購物中心，簽售會八點開始，在這期間玩家穿書的頻率驟然加快，幾乎變得毫無時間規(guī)律可言。而更令人感到疑惑的是他們穿書后經(jīng)歷的恐怖情節(jié)也變得和原書不一樣起來。

    更加凌亂、更加支離破碎，也更加無厘頭。

    甚至有幾次玩家剛一穿進去，還沒來得及走上哪怕一個情節(jié)就已經(jīng)和鬼打上照面，然后同樣還沒來得及干什么，又莫名其妙地回來了。

    對此傅祈棠和宮紫郡的猜測是存在著另外一個人，一個對所有玩家懷有善意的人，他正在通過修改原書劇情、降低危險系數(shù)的方式幫助玩家從恐怖故事中逃離，而這個人有很大幾率就藏在玩家當中

    蘇尉當然是最有可能的。但有一點無法解釋，那就是除去“單獨穿書”的那幾次，剩下的絕大部分時間他都和眾人呆在一起，尤其是當有些玩家正身處于那些被修改的劇情當中時，蘇尉從始至終都在其他人的視線里，沒有修改劇情的機會。

    除非他的這種修改不需要通過具體的行動，只用在腦子里構(gòu)思重建。

    傅祈棠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假如是這樣，那蘇尉獲得的優(yōu)勢就太大了。反過來想一想，一旦蘇尉不是想幫助而是想殺死其他所有人，那么他就幾乎處在了完全不敗的位置，這種條件對于雙方來說過于失衡，因此列車絕對不會這樣設(shè)置。

    思路在這里稍微停留了一下，接著繼續(xù)沿著時間軌跡向下流動。

    晚上七點二十，距離簽售會開始還有四十分鐘，蘇尉再一次從“單獨穿書”中回來，并且殺了偶遇到的驚鴻雪，緊接著玩家便收到列車的提示，系統(tǒng)消息寫得分明又清楚，恭喜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一個交界點，希望他們再接再厲。

    再往后，商場在眨眼間發(fā)生驟變，全員就這么進入限時狩獵游戲。

    為了躲避仿真模特集群的追殺，玩家打算通過扶梯上到一樓，去商場出入口查看情況，卻沒有想到扶梯被賦予了自動傳送功能，十一名玩家就此被徹底打亂分開。

    沒有人跟蘇尉在一起，沒有人知道這之后他遇到什么、經(jīng)歷什么，就連監(jiān)控上也看不到屬于他的畫面。

    仿佛他就這樣徹底地消失了。

    但傅祈棠知道他還在這個商場里，至于他會不會過來，傅祈棠不確定。

    他在等他。

    蘇尉沒有遲到太久，十分鐘后他從商場另一側(cè)的安全通道里走出來，隔著幾步遠看見傅祈棠站在貓咖門口，他抬手打了個招呼，“你這么快?！?/br>
    “還好吧，”傅祈棠說，語氣和平常一般無二，“不過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男人還是不要太快吧?！?/br>
    蘇尉頓時咳嗽起來，控訴：“好家伙，宮紫郡那家伙平常都教你些什么啊，你怎么什么話都敢說?！?/br>
    “開個玩笑嘛，你可是直男?！?/br>
    “但我不是說過我可能沒那么直嗎？！”

    “呃，還有這事？”傅祈棠愣了一下，看著蘇尉頗有些心虛的樣子：“什么時候？”

    “上上次我從沉默樂園回來，你想知道副本情況故意套我話的時候?！碧K尉說，“當時你還指責我理直氣壯來著?！?/br>
    傅祈棠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說的竟然是真的，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無奈地說：“你現(xiàn)在也很理直氣壯?！蓖Ａ似逃盅a充，“而且什么叫故意套你話，我什么時候套過你的話了，我都是直接問你?！?/br>
    “這倒是，你向來坦誠，就算拿我當工具人也不遮掩一下。”蘇尉笑著說，眼中閃過一抹懷念，似乎想起了并不算久遠的過去。

    “你也是啊。咱們第一次見面，你看到我就直接說‘難道我不是天選，你才是’，好家伙，哪個正常人會說這種話啊，頂多在心里想想吧?！?/br>
    聽傅祈棠提起這件事，倒換蘇尉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還以為你沒聽見呢。”

    “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br>
    傅祈棠說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只是很快這笑容便收斂住了，蘇尉道：“所以咱們的友情建立在雙方都很坦誠的基礎(chǔ)上，對吧？”

    傅祈棠點頭。

    “現(xiàn)在還是嗎？”蘇尉望著他問道。

    傅祈棠同樣望著他：“當然，一直都是?！?/br>
    “那我要提問了?！碧K尉深吸一口氣，目光既輕盈又沉重地落在傅祈棠的身上，“你叫我過來是為了殺我的嗎？”

    時間凝滯半秒，傅祈棠再次點頭，干脆回應(yīng)：“是。”

    他緊接著又問：“那么你是交界點嗎？”

    “是?！碧K尉同樣干脆，他努力讓自己笑得不那么勉強，也跟著點了一下頭，“我覺得是。”

    第168章 真實虛幻世界59

    明明是在說生死的事，但像這樣把話說開以后兩個人反而都感覺到一陣久違的輕松。

    “我還有多長時間，十分鐘？”蘇尉問，“我還有好多話沒說呢?！?/br>
    “那長話短說？”沖著樓上的方向微抬了抬下巴，仍然有激烈交手的聲音從那里不斷地傳過來，傅祈棠道，“最好不要太久，不然恐怕會有人撐不住?！?/br>
    “這倒是，”蘇尉撓了撓頭，四處掃了一眼后走到一家店門口的長椅前坐下，“不過這話對我來說也太殘忍了，你還真敢說啊?！?/br>
    “我就是來當壞人的，還會怕這個啊?！备灯硖恼f著坐到了蘇尉身邊，然后從意識空間里取出兩罐啤酒，往旁邊遞出一罐，“喝嗎。”

    “還有啤酒？”蘇尉瞪著眼睛接過，小聲嘀咕，“準備這么充分，你該不會早有計劃吧。”但旋即又否認了，“不對，普通物品不能收進意識空間，所以這是道具，呃……一罐啤酒？”

    “列車上買的，在商品目錄上的簡介是味道濃厚香醇，喝再多也不會喝醉?！?/br>
    “你這么說我就有印象了，”蘇尉一臉震驚地看著傅祈棠，順手把拉環(huán)拉開，細小而雪白的泡沫從開口處涌了出來，薄薄的一層，“二十積分一罐，我看到的時候還想哪個傻子會用積分兌換這個，是餐車里的免費啤酒不香嗎？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傻子，而且就在我身邊?！?/br>
    “就說喝不喝吧？”

    “喝！當然喝！”蘇尉道，對上傅祈棠的目光又笑了，他把啤酒舉起來，兩人很自然地碰了一下，蘇尉仰頭喝了一口，冰涼的酒液涌入口腔，確實香醇又濃厚。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隔了好一會兒蘇尉才再次開口，“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就因為我殺了驚鴻雪嗎？”

    “還有你從一開始就對驚鴻雪就表現(xiàn)出超前的敏銳度，再加上每次穿書時你都是一個人，從來沒有和別人一起過。這些單獨來看問題都不大，但加在一起想不懷疑也難?！备灯硖牡?。

    “我就知道每次都是單獨一個人肯定會出問題，但沒辦法，列車根本沒安排我穿書，為了不暴露我就只能自己躲起來，過半小時再假裝自己完成任務(wù)，從書里回來了?！碧K尉嘆了口氣，顯然對這件事頗為懊惱，“這個漏洞太大了，而且一旦被人注意到就連狡辯的余地都沒有，我到現(xiàn)在也沒想明白列車怎么會做出這種安排，根本一點都不平衡?！?/br>
    聽他這么抱怨著，傅祈棠卻是愣了一下。

    他也覺得不平衡，但他認為這種不平衡所帶來的優(yōu)勢明顯在蘇尉那邊。因為蘇尉擁有修改劇情的權(quán)限，只要在被其余玩家發(fā)現(xiàn)之前將劇情難度無限提升，那么玩家就會直接死在那些劇情片段里，根本不會有拆穿他的機會。

    蘇尉是主動的，其余玩家則處于被動的地位，只能將所有賭注都壓在蘇尉的良知上，而良知這種東西，尤其是在關(guān)乎自己生死的時候，往往就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蘇尉自己卻認為他處在無法彌補的劣勢里。

    這不對。

    傅祈棠皺眉，大腦飛速轉(zhuǎn)動，很快就閃回之前思考時卡住的一個點上——列車不會賦予蘇尉只是在腦子里想想就能修改劇情的能力，這種修改一定要在某種條件下才生效。

    自己一直觀察蘇尉，卻始終沒發(fā)現(xiàn)他是怎么做到的，現(xiàn)在聽蘇尉這么說，傅祈棠心里頓時閃過個驚人的念頭——眼前的這個蘇尉也許不能修改劇情，他僅僅只是知道劇情，知道玩家穿的書都和驚鴻雪有關(guān)，假如是這樣，那么蘇尉認為自己處在絕對的劣勢里就完全說得通了。

    可新的問題又來了，如果真是這樣，殺了蘇尉這一切就會順利結(jié)束嗎？真正修改劇情、幫助玩家死里逃生的人又會是誰？

    時間傅祈棠心中閃過數(shù)個猜測，新冒出來的可能性讓原本確信的一切再次變得模糊起來，而他身上的壓力也驟然增大，如果選錯了，他就會失去一個朋友，而且是他親手殺死的。

    這一刻，列車的把戲昭然若揭，鋪天蓋地的惡意從四面八方涌向傅祈棠，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下去，臉色變冷，而坐在他身旁，已經(jīng)準備好迎接死亡的蘇尉則是毫無察覺。

    “蘇尉，”想到什么，傅祈棠開口問，“你覺得列車為什么會選中你？”

    “嗯？”蘇尉愣了一下，又低頭喝了一口啤酒嘆氣道，“好吧，反正都要死了，那就沒什么不能說的。列車之所以選中我，大概是因為我已經(jīng)不算人了吧?！?/br>
    傅祈棠震驚又錯愕，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個答案。

    “噗——”蘇尉爆發(fā)出一陣笑聲，“你這什么表情啊，早知道你會這樣那我就早點說了，哈哈哈哈哈！”

    “你還有心思管我是什么表情，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實話嘛，”蘇尉還是忍不住笑，眼睛彎成兩輪未滿的月亮，“做人是有極限的，所以我早就不做人啦，棠棠！”

    傅祈棠無奈扶額，“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玩梗啊?！?/br>
    “放松一下嘛，”蘇尉不以為意，接著便把自己在第一次副本里就和玩具熊融為一體的事說了，末了補充道，“我知道它本質(zhì)上是個喜歡吃人的惡鬼，但是沒辦法，它已經(jīng)和我長在一起了。而且我沒有你那么厲害，想要活下去只能借用它的力量，所以只好一直瞞著，怕說出來你們會排擠我。不知不覺就拖到現(xiàn)在了?！?/br>
    蘇尉嘆了口氣，“人嘛，難免有僥幸心理。其實在進入這次副本前我還以為自己能這么混過去，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們經(jīng)歷的第一個幻境都有鬼參與，唯獨我是被關(guān)在一間小黑屋里看恐怖小說，我就知道我完了?！?/br>
    “所謂‘真實虛幻世界’，毫無疑問玩家是真實的，副本之于玩家則是虛幻的，而對于這個副本世界本身而言，驚鴻雪是真實的，他寫的故事又是另一層虛幻，玩家穿進最終的虛幻里戰(zhàn)斗受傷甚至死亡，這些又都是真實的?！?/br>
    蘇尉晃了晃手里只剩下一半的啤酒，然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而我處于真實和虛幻之間，說真的，有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br>
    不，不是這樣的。

    傅祈棠幾乎是在他說完的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

    在蘇尉看來，他之所以被列車選中完全是因為他被玩具熊融合了，成為真實和虛幻的中間體，完美符合了這次副本的主題，因此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扇羰钦驹诟灯硖牡囊暯蔷蜁l(fā)現(xiàn)在玩家中還有一個人和蘇尉面臨同樣的情況，那就是他自己。

    真實存在的那個傅祈棠早就死在名為惡魔胃袋的副本里，現(xiàn)在的他是宮紫郡利用列車漏洞找回并重塑的一組數(shù)據(jù)，從本質(zhì)上來說和學(xué)霸布偶、宋明空這類特殊劇情道具一般無二，甚至和手里的這罐啤酒也差不了太多。

    哪怕是在極樂桃源副本中吸收了曾經(jīng)留下的諸多記憶碎片，大大增加了真實屬性，可他依然是真實和虛幻的中間體，那么列車為什么沒有選他當“臥底”？

    是26號的暗中cao作嗎？這個念頭在傅祈棠心中飛快閃過，但很快又被否定，因為26號說過它無法介入最終考核。

    一定是自己和蘇尉有哪里不同，因此才讓列車放棄自己而選擇蘇尉，但究竟是哪里不同？

    是自己死過一次，蘇尉沒有；還是蘇尉融合了曾經(jīng)是厲鬼的玩具熊，而自己沒有？又或者是其他方面？

    傅祈棠的眼睛微微瞇了瞇，盡管此時正深陷思維困局中，但他感覺自己離真相很近了，并且敏銳地捕捉到了隱藏于巨大惡意中的一線生機。

    “唉，真可惜你看不到我的熊了。”蘇尉說，他一臉的失望，惋惜之情溢于言表，“雖然我覺得它挺煩的，而且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其實它也還是有點可愛的。再加上它從我背后長出來，正面是我，背面是熊，所以多看幾眼還會產(chǎn)生一種很特別的美感?！?/br>
    傅祈棠的心稍微被觸動了一下。

    “為什么現(xiàn)在看不到了？”他問。

    “它消失了。以前它都是沉在我的意識深處，等到?jīng)]人或者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出來，那時候我就會變成半人半熊的樣子。但這次不一樣，從幻境出來后我就完全感覺不到它了?！碧K尉苦惱地說。

    他看了傅祈棠一眼，又勉強笑道，“我猜還是跟這個副本‘真實虛幻’的屬性有關(guān)系，畢竟它不是玩家，只是蹭我車票的，本質(zhì)上代表的是絕對虛幻，所以可能被這個副本的規(guī)則徹底壓制住了?！?/br>
    不，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宋明空應(yīng)該也會憑空消失才對。傅祈棠感覺自己好像終于抓住了重點。

    早在記憶全部恢復(fù)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即列車的諸多世界間存在著相當清晰的因果鏈。

    第一趟車程里，傅祈棠用世界種子創(chuàng)造出極樂桃源副本，導(dǎo)致劉甲誕生，又因為剝離記憶碎片需要玩家處于瀕死的狀態(tài)，傅祈棠便順水推舟讓劉甲“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