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翳在他下首恭敬應聲。

    又杵了一下拐杖：“還有那個季家，我明天親自去一趟?！彼凵裰袧M是銳利。

    大嫂林嵐正在溫杳的房內(nèi)四處轉(zhuǎn)悠，時不時點了點，看上去不大滿意。

    “你上回只住了一天，以后回家里住了，這樣還是太簡陋了些。”

    “我覺得挺好的呀, ”

    舒適的大床, 古樸的家居，擺滿的書架, 還有衣柜里全是未拆吊牌的合身衣服。

    林嵐又數(shù)了幾樣缺的物品：“我看家具都得換，墻面也得重刷，太老氣了, 不適合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br>
    溫杳心情明朗許多，眉眼全染上了笑，跟上大嫂陪她一起忙活。

    晚上rourou剛從幼兒園回家, 看到了許久不見的漂亮姑奶奶，抱住溫杳只顧咯咯笑，臉頰上的rou擠得眼睛都不見了。

    溫杳一邊陪著孟山澤說話，一邊抱著懷里的團子，rourou就坐在她大腿上，聽著爺爺和姑奶奶說話，似懂非懂，但是姑奶奶身上香香的，他又不舍得下去。

    打了個哈欠，太溫暖了，在姑奶奶懷里翻了個身，rourou眼睛半瞇，頭一點一點的。

    “小姑姑一回家，rourou就不要mama了，”周書遙看到這一幕，開玩笑說。

    這要是平時，rourou肯定得嘴甜地安慰mama了，但今天怎么沒了動靜？周書遙探頭過去一看，小家伙已經(jīng)在溫杳的懷中睡著了。

    “哈哈，”孟云言笑著走過去，“小姑姑，我抱他上樓去吧?！?/br>
    孟家輕松地氛圍徹底消散了溫杳的不安，她一夜好眠。

    與她完全相反的是，穆景宸翻來覆去，想著白天溫杳說的話，一向心大的他竟失眠了，好不容易才睡著。

    他夢到有一對中年男女抓住了他，他力量太小，拼了命掙扎，最后被男人摁住后腦勺，磕在了假山上，眼前一黑他從噩夢中驚醒，深夜里坐在床上，滿頭大汗。

    穆景宸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

    穆厲庭獨身住在中心區(qū)壹號苑，這邊鬧中取靜，私密性高，每一戶都是loft復式公寓的設計，面積很大，只不過寸土寸金就是了。

    早晨六點起床跑步，看到一條半個小時前的短信，有他私人號碼的人并不多。

    穆景宸：哥，我到你家門口了。

    不由皺起了眉，在門口？他下樓開門，穆景宸還真的抱著膝蓋蹲坐在了那，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他不敲門不打電話，就一直蹲著等。

    “進來吧，”穆厲庭聲音冷冽，就算看著親弟弟這可憐的模樣也沒軟下半分。

    穆景宸聽到聲音，反撐住墻壁站起來，甩了甩僵硬的腿，才垂著頭跟他進屋。

    “有事？”穆厲庭端坐在沙發(fā)上。

    “哥，我想起來小時候的事了，就是溫杳走丟那天。”穆景宸前所未有的懊喪。

    穆厲庭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這件事本身就疑點重重，只有這個傻弟弟一點也沒察覺，舊人歸來，也是時候知道真相了。

    時間一分一秒而過，穆景宸將這兩天的事不敢隱瞞地全部說出，在穆厲庭的眼神中越發(fā)壓低了腰。

    “我想知道我暈倒之后發(fā)生了什么?！蹦戮板愤炝艘幌?，“哥，真的是我害了溫杳嗎？”

    “真的想知道？”他問，而這話的意思是，你真的敢知道？

    “嗯。”

    “起來?！蹦聟柾ズ啙嵉?。

    穆景宸愣愣：“去哪兒？”

    “孟家，清平園?！?/br>
    他們匆匆趕到清平園，一進門就遭了孟山澤等人的冷臉。

    溫杳：“找我的吧？”

    穆景宸求助地看向他哥，但穆厲庭全然沒有要參與的意思，讓他自己解決。

    只能忐忑走到溫杳面前，吶吶：“你能告訴我那天我暈倒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嗎？”

    溫杳很平靜地說：“其實說起來，真的是季雪晴救了你的?！?/br>
    穆景宸心中顫顫，他最在意的是：“那你呢？”

    他急聲問：“是不是那對中年男女，他們拐走你了？”這話一出，大廳內(nèi)眾人震驚。

    穆景宸很希望聽到否定的回答，但是回應他的是溫杳肯定的點頭，卻仿佛重重砸在了他的心上。

    溫杳四歲時，安靜得不像其他孩童，不怎么開口說話，季言明夫婦曾以為這孩子有病，還去醫(yī)院檢查過，當然結果是一切正常。

    季言明那時還是穆家的司機，季雪晴喜歡帶著meimei跟穆家小少爺一起玩。

    穆少很調(diào)皮，那天他甩掉了所有保鏢，帶著兩姐妹鉆進了一處半荒廢的小公園，非得跟她們玩躲貓貓，自己躲在假山后面等人來尋。

    他很快被人找到，只不過找到他的卻是人販子?；琶暝兴钠祁^昏迷。

    小溫杳也找到了他，小豹子似的沖過來死死護住穆景宸，不讓那兩人將他帶走，四歲的小孩哪兒有什么力氣，男女一人抱一個，就要全都綁走。

    下一個來這處的是季雪晴。她發(fā)育得快，不到六歲的孩子，像七、八歲大，中年男女為難了，三個就很麻煩了，而且越小的孩子越?jīng)]有懂事認人，才能賣個好價錢，一路上不會出岔子。

    這兩個四歲左右的已經(jīng)算是大的了，最后來的這個女孩子年紀實在太大了些。

    男人拿出惡狠狠地威脅：“不準出聲！”季雪晴的眼淚被嚇得生生憋了回去。

    保鏢們很快找到了這邊，十幾個人一身黑西服戴著墨鏡，聲音從小公園門口，漸漸逼近。

    那對男女開始慌了。

    “叔叔阿姨，我家人來找我們了，這是我弟弟，你能放了他嗎？”季雪晴邊哭邊說，手指了指男人手上抱著的小男孩。

    “這是你弟弟？”女人狐疑，“那阿姨問你，這個小meimei是誰。”

    出乎意料的是，季雪晴搖了搖頭，她用最童真的聲音說著最可怕的話：“我不認識?！?/br>
    “阿姨，你放了我和弟弟吧，那些叔叔們很厲害的，”她哭出聲來，“叔叔阿姨，就讓那個小meimei代替我的弟弟好不好啊！”

    女人很快有了判斷，對男人說：“一個就一個吧，好過沒有，別沒事惹身sao?！?/br>
    男人不過想了一秒，果斷放下手中的穆景宸。

    小溫杳這一瞬才意識到了什么，放聲痛哭，下一秒被女人捂住嘴，兩人往反方向迅速逃走。

    溫杳從記憶中抽離，那時真的太小了，其實是真的深刻而又模糊，卻在回到季家的每一天，都變得越發(fā)清晰起來。

    她聽到穆景宸急聲問她，問了一遍又一遍：“那為什么會是你？”

    溫杳坐在沙發(fā)上，抬起頭與站著的穆景宸目光相接，直直看進他的眼里：“你敢信嗎？因為季雪晴說，你是她的弟弟，說她不認識我！”

    “很奇怪不是嗎？明明已經(jīng)有人過來了，她卻還要做一個選擇題?！彼又f。

    穆景宸腳下沒站穩(wěn)，一個趔趄，后退了幾步。

    不過兩句話，屋內(nèi)的其他人何等聰明，已經(jīng)能摸清整個來龍去脈。

    是一個孩子的惡意害了另一個孩子，如此小的年紀，怎么會有這樣的歹毒心腸！

    滿室的寂靜中，穆厲庭叫了一聲穆景宸的名字，他頓了頓，沉聲道：“跪下?！?/br>
    穆景宸身子抖了抖，不知何時眼淚流了滿面，很是狼狽。

    誠然，他沒有害溫杳，但這件事情哪里是這樣說得清的，何況他后來還不止一次地去看輕她針對她。

    他嘲笑她是山里來的村姑，沒有教養(yǎng)，但是這難道不是為他受的嗎？這些話就好像生生往他臉上拍打，沒有他穆景宸，溫杳不用吃這些苦的?。?/br>
    “撲通”一聲，穆景宸結結實實地在溫杳身前跪了下來。

    他粗魯?shù)啬艘话蜒蹨I，大聲說：“對不起！??！”

    溫杳一驚，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穆景宸會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諒。

    跪也就跪了，還不至于受不起，但她還是沒法對他的所作所為盡數(shù)諒解。

    “起來吧，”她不置可否，只說，“還有，別忘了，莫欣欣也很無辜?！?/br>
    穆景宸知道她不可能馬上原諒，他現(xiàn)在巴不得溫杳叫他做事，好抵消一些難受的罪惡感。

    “好，我會去找她的?！?/br>
    “這事還沒完，”孟山澤從一開始就冷著臉，此時氣勢更加駭人，“還有季家?！?/br>
    他手揮了揮，孟云翳過來將他扶起，孟山澤說：“小妹，我陪你走一趟。”

    不知何時起就拿著一份文件站在客廳內(nèi)椅背后的方管家也出了聲：“這事，我也得陪著小姐走這一趟。”

    看著溫杳一行四人出了門，穆景宸才敢從地上爬起來，他悄聲問：“哥，那我們呢？”

    穆厲庭：“我們也去一趟季家。”

    **

    季家客廳中已是滿滿當當。

    季言明和唐美娟戰(zhàn)戰(zhàn)兢兢，看不懂眼前的形勢。

    除了穆家兩兄弟，竟然還有電視上才能見到的那位孟先生，他陪同的這位老者顯然也是位大人物，而在他們身后，是那曾見過一面的方永恩和他們的小女兒溫杳。

    這些人怎么湊到了一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氣氛十分凝滯。

    季雪晴勉強笑笑，實在按不住瘋狂跳動的心臟，打破了僵持：“景宸、厲庭哥，你們今天怎么來了？”

    “雪晴……”穆景宸習慣性的那句稱呼再也叫不出口，“小時候的事，我想起來了?！?/br>
    話音剛落，季雪晴雙手交握擰在一起，力氣大得都泛白微抖了，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小時候什么事？”

    “販子、溫杳還有你……我全都知道了！”穆景宸淚水浮上眼眶，看著這個自己相信保護了那么多年的人，哽著聲音大喊：“這些都是真的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奔狙┣鐕樀寐淞藴I。

    她的驚慌讓穆景宸徹底失望，“我什么都沒說，你就急著反駁了。”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季言明見女兒這副模樣，忍不住站起身湊上來，插了嘴。

    “季先生，你的大女兒果真是優(yōu)秀，才五歲就懂得撒謊害人，將犯罪分子都騙得團團轉(zhuǎn)了，”孟云翳玉面冷沉，語氣譏誚。

    “您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