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昔言不吃小面包， 不太上心地回道:七八點。

    隊友說:這么遠(yuǎn)呢， 還以為快到了。

    她說:還要繞一大圈。

    隊友嘆了口氣。

    大熱天坐車是真的難受，為了節(jié)能空調(diào)不能一直開， 然而夏天的風(fēng)總是帶著無法消散的燥意， 坐久了短褲里都是汗濡濡的，渾身黏膩不舒服。

    葉昔言不搭理隊友， 拿著水上了房車，也上去小憩二十分鐘。

    房車?yán)锞徒w一個人，對方獨自躺一張床，還是之前她倆睡的那張。葉昔言沒打擾這人，輕手輕腳上去，將門帶上，到另一張床上躺下。

    車內(nèi)的空調(diào)制冷效果比吉普車的更足，冷風(fēng)涼悠悠，吹著都舒爽一些。

    隊友們都在外面納涼，吃東西，拍照，誰都不進來驚擾她倆，沒人會扯著嗓門說話，全都放低了聲音，默契不到車上來。

    小睡的人不止她倆，還有另外幾個司機。

    時間一到，是江緒把葉昔言叫醒。

    葉昔言睡得沉，冷不丁被輕柔拍了下肩膀，睜開眼見對方站自己面前還遲鈍地緩了緩，看看時間，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睡了將近半個小時，壓根沒半點感覺，還以為只是瞇了幾分鐘。

    江緒遞給她一張濕紙巾，讓擦擦臉醒神。

    她坐起身來，轉(zhuǎn)轉(zhuǎn)略微僵硬的脖子，下意識就問:你沒睡么？

    江緒又遞了瓶水給她，如實說:光線太亮了，睡不著。

    瓶里裝的淡鹽水。

    葉昔言接下。

    喝這個，消暑的。江緒叮囑，不在這種細(xì)節(jié)上過多停留，剛才領(lǐng)隊叫了你，讓走了。

    葉昔言沒注意到她給的水有什么特別之處，以為只是隨手在車?yán)锬玫?，于是就著沒喝完的那瓶一并帶上，說:馬上去。

    隨即就站起來，開門下了車。

    外面，暫歇好的何英正他們已經(jīng)在等著了，見她終于出來，趕緊招招手，喊她過去商量事情。

    今天車子跑太久太遠(yuǎn)了，晚點必須找地方加油，不然明天上路比較麻煩，就怕不好找加油站。以及小陳肚子有點疼，好像是吃錯了東西，得讓她歇歇，必須換個人頂著，否則出事了更惱火。

    何英正的意思是余下的路讓邵云峰來領(lǐng)，他開吉普，葉昔言開小貨車代替小陳，畢竟邵云峰熟悉路線，而葉昔言車技穩(wěn)，她開小貨車也讓人放心。

    可以，就這樣。葉昔言說，應(yīng)得干脆爽快。

    何英正比了個搞定的手勢，那開車小心點，明天就換回來。

    邵云峰樂道:昔言大方嚯，我一定好好開，今晚完璧歸趙。

    小陳是羅如琦在照顧，兩人上了房車。

    剩下的路長遠(yuǎn)，光是這片白楊樹林就開了半個多小時才開出去。

    越往前，越接近本省與貴州的地界線，前方的山也愈發(fā)陡峭高險，層巒疊嶂沒有盡頭，車子處在其中宛若一粒不起眼的沙子，顯得如此渺小。

    葉昔言上一次到貴州是五年前，當(dāng)時是和葉大哥一塊兒來的，到這邊搞投資，做一個有關(guān)新能源的項目。那會兒她才二十一歲，成天不著調(diào)，去了貴州也沒能做成實事，一點不用心，全是葉大哥在跑上跑下，后來回了家里還被葉父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葉昔言已經(jīng)記不得那時的感受了，隱約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更深處的記憶里，她十九歲就到貴州的泥土山路上飆過車，約了一大幫瘋起來不要命的朋友，玩廢了好幾輛賽車。

    再往前數(shù)十年，她跟葉母還去過貴州，由于好多地方都沒通路，所以僅是開車進省就費了老大勁兒。

    當(dāng)年的貴州一窮二白，前不見樓，后不見路，真就是被大山阻隔在里面。不過如今的貴州比那時好太多了，道路通暢，城市文明發(fā)展，萬丈高樓平地起，GDP逐年上升，旅游業(yè)搞得風(fēng)生水起，早就不再是人們印象中的窮鄉(xiāng)僻壤。

    日漸沉落，時間愈晚。

    五輛車組成的隊伍猶如一條長有花斑的魚兒，游過綠色的叢林和黃褐色的土地，不慢不緊地穿行著，期間在一個小鎮(zhèn)上加滿油，終于，快天黑時分到達了今天的落腳處。

    一塊松樹林外的平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天色空明，萬里無云。

    邵云峰負(fù)責(zé)安頓眾人，羅如琦下來挨個兒查看大家的身體狀況，齊三他們在生火燒飯。

    葉昔言按慣例檢查各輛車子，而后再去房車上看看小陳。

    小陳沒什么大事，在同江緒聊天。

    江緒給她補了葡萄糖和鹽水，她現(xiàn)在好好的，能蹦能跳，肚子不痛了。

    葉昔言上去，小陳喊她一聲，還道謝。

    沒什么。葉昔言說，又柔聲問，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好點沒？

    小陳眉眼帶笑，有江教授在，肯定沒事了。

    葉昔言看了下江緒，說了句辛苦。

    江緒不吭聲，在搗鼓淡鹽水，順手就端一杯給她。

    她倆還沒來得及講些別的，蘇白她們不一會兒就過來，到車上問問小陳的情況。

    日落過后的天沒多久就黑盡，平地上拉起兩盞燈。

    車隊還在山中，已進入貴州境內(nèi)。

    沒有村落或城鎮(zhèn)的戶外手機信號極差，連上網(wǎng)都困難，電話倒是能打出去，但信號不夠穩(wěn)定。

    有人坐在高地上吹夜風(fēng)，跟同伴瞎嘮嗑，有人在坐在一堆看提前緩存的電影。

    何英正喊葉昔言她們下車轉(zhuǎn)轉(zhuǎn)，出去透透氣，順便省點電。

    葉昔言到人少的、燈光能照到的地方坐下，打開下午江緒給的那瓶水。

    后知后覺的，她這才發(fā)現(xiàn)瓶蓋早已被打開過，水的味道與原本的有一丟丟不同。

    江緒坐在她左手邊，目光斂起。

    葉昔言側(cè)身，謝了。

    江緒撩了下頭發(fā)，不用。

    山里的夜晚比在苗寨時還舒適，降溫快，空氣沒那么干燥，到十點多那會兒吹的風(fēng)就沒太重的熱氣了，一陣一陣很是安逸。

    這時大家剛吃完東西，該洗漱該歇歇，全都回房車上。

    邵云峰在清點人數(shù)，大聲說:差不多就休息了啊，到十一點就全部回車上，別在外邊亂晃悠，不要熬夜，明天還有正經(jīng)事，到時候夠你們忙的，更不準(zhǔn)單獨出去，有事就報告，手機不好用喊一聲都行！

    葉昔言不急著上車，還在外面吹風(fēng)。

    羅如琦和蘇白她們上去了，興沖沖回房車打牌，還把小陳拉上。

    江緒也在空地上，端著平板在做什么。

    葉昔言過去，盯著看了許久。

    平板上全是醫(yī)理相關(guān)的東西，她看不懂，跟天書似的。

    知道她過來了，江緒頭都沒抬一下，只是問:站著不累？

    葉昔言故意說:不累。

    旋即不講究地找了張折疊凳，挨著坐下。

    夜晚沉悶，兩個人挨在一處不好受。

    江緒在平板上做注解，低聲說:別挨這么近，熱

    葉昔言不讓開，撿了把不知是誰的小扇子扇風(fēng)，只朝著江緒，不給自己扇。

    江緒由著她，沒阻止。

    良久，注解做好了，這人驀地問:開了一天車了，累嗎？

    仍是低著視線，注意力在平板上。

    葉昔言不介意大醫(yī)生一心二用，換了只手繼續(xù)扇風(fēng)，說:還好，反正累了都有休息。

    江緒說:待會兒可以早些睡。

    葉昔言:知道。

    江緒繼續(xù)做手里的事。

    葉昔言問:工作？

    不是。

    是什么？

    醫(yī)學(xué)期刊。

    葉昔言挑眉，那就是學(xué)習(xí)。

    江緒頷首，也不算是。

    哦。

    談話間，兩人越挨越近，葉昔言的胳膊碰到了江緒。

    這天有夠遭罪，只要不在空調(diào)底下待著，僅是挨一挨都熱得很。

    江緒用筆頭點了下不知趣的某人，在她胳膊肘上推了推，示意離遠(yuǎn)點?？上~昔言像感覺不到一般，不遠(yuǎn)離，扇風(fēng)更大力些。江緒沒空理會她，隨即還是專心看電子期刊。

    房車?yán)锏牧_如琦幾人在玩牌，笑鬧聲都傳到這邊。

    除了這塊空地，周圍都靜悄悄的。

    和煦的風(fēng)暖烘烘，裹挾著樹林松油的味道，熏得人頭腦發(fā)昏。

    葉昔言不打擾江緒，直到對方看完了，才出聲問:為什么要參加這次的活動？

    江緒把筆插在平板套上，瞥了她一眼，說:累了，想停下來歇一歇，你呢？

    葉昔言說:回國休息，看看風(fēng)景。

    然后來參加公益活動？

    不是。

    江緒站起身。

    葉昔言跟上她，說:正好收到了主辦方的邀請，沒事干就來了。

    江緒問:原本打算去哪里？

    還沒考慮過，想著先回南城再說。

    房車那邊，邵云峰催她倆快回房車。

    葉昔言還想再說什么，霎時被打斷，便住了口。

    兩人往前走，一前一后上房車。

    車?yán)?，羅如琦她們已經(jīng)在收牌了，五個人擠一張床上。

    看到她倆回去，賀姐先吱聲:昔言，江教授，回來啦。

    蘇白第二個說話，只喊了江緒。

    賀姐下了床，說:你倆在外邊坐半天了，剛還在說要不要叫你們進來。

    江緒到床上把平板放下，不接話。

    葉昔言說:外面風(fēng)大，舒服點。

    車?yán)镞€沒開冷氣，只把窗戶全都打開了，要比空地上悶熱。

    賀姐只是隨便找句話來講，沒想真問什么，知道她倆在外頭聊了半天肯定不止吹風(fēng)納涼這么簡單，但還是自覺不多言。

    把房車的窗和門都關(guān)嚴(yán)實，將空調(diào)調(diào)至合適的溫度，賀姐最先去洗漱。

    車上所有人各自收拾。

    蘇白和施柔自帶洗漱用品過來，一看就是要在這車?yán)锒嘧赏怼?/br>
    葉昔言不跟她們搶，等著她們洗完再過去。

    洗完臉，蘇白跟羅如琦她們分享自己帶過來的面膜和護膚品，讓大家隨便用，也塞給江緒兩張面膜，給了葉昔言一張。

    她倒是挺大方，這些東西都不便宜，一張面膜就上百塊，硬是眼也不眨就發(fā)出去兩盒。

    葉昔言不稀罕別人的東西，自己有，可不好當(dāng)眾拂人面子，還是收下了，不冷不熱地說謝謝。

    江緒還是那個樣子，不算淡漠，可也不熱情。

    蘇白往臉上拍水，婉聲說:面膜還可以，洗完臉你們都試試，我?guī)Я藥状蠛谐鰜?，明天多拿些過來。

    她很會做人處事，不會太諂媚，說什么做什么都恰到好處，教人心里舒坦。

    賀姐就喜歡爽快性子的姑娘，一聽蘇白的話就笑了笑，說道:好啊，我們就厚著臉皮沾蘇小姐的光了。

    蘇白說:都是朋友。

    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葉昔言好似悶嘴葫蘆，半天蹦不出一個字，直到她們洗完了，她才過去。

    江緒也過去。

    兩人擠一塊兒洗漱。

    羅如琦和賀姐相互搭把手將沙發(fā)床拼起來，準(zhǔn)備要睡了。

    蘇白上去幫忙，忽而問:今晚怎么分床？

    念著她和施柔是才來的，羅如琦不假思索就讓著了，說:都可以，跟我還是賀姐，或者你跟施小姐一起，不缺床位。

    蘇白問:隨便睡哪張床都可以？

    羅如琦沒心眼兒，都行，我們無所謂。

    蘇白四下張望，打量一番。

    單人床被小陳占領(lǐng)了，另外三張雙人床都空著。

    蘇白將自個兒的手機放其中一張床上，說:那我睡這里。

    正正是葉昔言和江緒睡過的那張。

    羅如琦愣住，沒料到會這么選，欲言又止，遲疑地瞧了下還在洗漱的兩個人。

    葉昔言回頭看去，見蘇白挑了自己睡的那張床，以為這是要她和江緒騰地的意思，也沒太在乎。

    車上的床只是暫時睡覺的地方，不是非得霸占固定的一張，她跟江緒也可以睡別的床。她反應(yīng)不大，默許了。

    江緒還在漱口，聞言，頓了頓手。

    見她倆都不反對，羅如琦不好說什么，登時恢復(fù)如常，對蘇白說:可以，沒問題。

    蘇白道了聲謝。

    羅如琦說:謝什么，一張床而已。

    只是下一秒，蘇白說:阿柔想睡沙發(fā)床，那今晚我就跟江教授一起，就打擾你們了哈。

    話音落下，車內(nèi)靜止了片刻。

    羅如琦有點跟不上節(jié)奏，沒太懂這轉(zhuǎn)折，怎么又跟施柔想睡沙發(fā)床扯上了，先前施柔說過這話？

    葉昔言抹了把臉，都沒擦干凈水就抬起頭。

    江緒沉默。

    方才被點到的施柔倒是最正常的那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話，自覺給人添麻煩了。

    好像沙發(fā)更軟一點，我想睡這個，可以嗎？

    羅如琦有點尷尬，不過還是頷首。

    可以。

    賀姐對此不敏感，不參與其中。

    以為塵埃落定，蘇白到那張床邊上就要坐下。

    葉昔言面無表情發(fā)話:我要睡這里。

    言罷，還特地望著蘇白，多說一遍:我睡這張床。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少一千五，明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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