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在不安時總會想要尋求點什么幫助，哪怕只是通過網(wǎng)絡(luò)。然而林暖不敢上網(wǎng)查——搞不好他答案還沒查到，系統(tǒng)就直接一封相關(guān)通知寄到了安戈那邊；身邊的那些隊友也不適合……他們和他與蘇涼都太熟了，搞不好一說就能猜到。

    林暖在備戰(zhàn)區(qū)又沒其他合適的談?wù)撜摺谂R戈和付費心理咨詢機器人之間糾結(jié)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了臨戈。

    至于那個什么擇偶限制，平心而論，他倒完全沒放在心上——你們限制你們的，我談我的，完全不矛盾。

    而且這也算是按照蘇涼所說的，“主動接觸”了。

    一想到這句話，林暖藏在帽子里的耳朵不由垂得更低了些。他的對面，臨戈則再次嘆了口氣，放下了手里的餐具。

    “關(guān)于你現(xiàn)在的情況呢，我大致了解了。說實話，要是按照我平常習(xí)慣的話，我肯定會直接說‘你涼了’——但看在你是我剛認(rèn)回來的弟弟的份上，我決定用一些更溫柔，也更負(fù)責(zé)的方式和你說?！?/br>
    “……”林暖遲疑地抬起眼睛：“所以？你想和我說什么？”

    “別想這事了?！迸R戈語氣篤定，“只要人活著，沒什么事是過不去的?！?/br>
    林暖：“…………”

    雖然但是，并沒有客氣到哪里去，謝謝。

    他頗為不安地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只覺空氣變得更加凝固。

    他本想就這么離開，但想想蘇涼說的“主動接觸”，覺得自己或許還是該努力一下，遂一邊搓著手指，一邊沒話找話道：“那請問……你在這方面，有什么能參考的經(jīng)驗嗎？或者是，建議？”

    有——臨戈面無表情地想到。

    現(xiàn)在就滾蛋，別礙著我吃飯。

    不過考慮到對面坐著的這位終究還是自己的小弟，所以她頓了片刻，還是給出了一個聽著更為誠懇的答案。

    “沒?！迸R戈叉起魚片，語氣自然。

    “……”溝通失敗。林暖無聲地望天，默了片刻，再次努力，“那什么，你昨天不是還說你們會很熱心地幫忙找對象……”

    當(dāng)然他實際也沒想要她真的做什么就是了。

    “別偷換主語。我又沒說是‘我’樂意幫你找你對象?！迸R戈卻是毫不客氣，“再說，你右邊的那個推廣廣告牌上還寫著‘今日多爪魚全東籬最低價’呢——你自己上網(wǎng)查查它比真正的最低價貴了多少個點?！?/br>
    林暖：“……”

    對不起，蘇涼，我盡力了。

    他無奈地想著，起身就準(zhǔn)備離開。臨戈望著他略顯蕭索的身影，略一思索，又忽然將他叫住。

    “你這家伙，還真是……嗯，先說清楚，我不確定我的判斷準(zhǔn)不準(zhǔn)啊——”她將餐具往食物上一叉，抱起胳膊，沖著林暖揚了揚下巴，“你先告訴我，你看上的那個，是選手還是教練?！?/br>
    林暖：“……”

    他蹙了蹙眉：“你怎么知……”他明明已經(jīng)很刻意地在模糊蘇涼的身份了。

    臨戈無法控制地翻了個白眼：“是你說在這兩天之內(nèi)告的白——但你這兩天并沒有離開過備戰(zhàn)區(qū)。所以你的暗戀對象，不是選手，就是教練?？偛豢赡苁菣C器人吧？”

    “……”林暖一時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

    臨戈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天知道，剛剛看林暖沉默，她還真以為他找了個機器人呢。

    不過，如果是選手的話……

    臨戈仔細(xì)回憶了一下平時和林暖有接觸的幾人，一個名字很快便浮現(xiàn)在腦海。不過她難得善心地沒有點破，只認(rèn)真道：“如果是選手的話，那糾結(jié)一下很正常啊。畢竟馬上就要最后一場比賽了，有的人可能表面看不出來，但實際心理壓力大得不行。這時候又撞上這種事——”

    她看著林暖逐漸僵硬，旋即顯出懊惱的神情，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所以，別想那么多。先去把比賽比完了再說。給她一點時間，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戀愛嘛，啥時候不好談。比賽就一次好吧？”

    確實……林暖頓悟地點頭，認(rèn)真道謝之后轉(zhuǎn)身就走，沒走幾步，忽又轉(zhuǎn)了回來，將自己手上尚未開封的rou醬鄭重地放在臨戈面前。

    “謝謝你。”他再次道謝，“這次算我欠你的?！?/br>
    “誒，不用那么在意。家人嘛?！迸R戈再次肯定地點頭，目送著林暖匆匆離去，直到確認(rèn)他走遠(yuǎn)后，方以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如果不是家人，我肯定就直說你涼涼了……”

    嗯，這么個打擊對手的大好機會，她不僅輕易放過，還幫著長尾星隊穩(wěn)住了兩位大將。她覺得自己真是星際好家人。

    臨戈呼出口氣，順手拿起林暖留下的rou醬罐，頗為驚喜地“喲”了一聲：“宇宙爆炸辣？可以嘛，這家伙還是挺上道的……”

    *

    另一邊。

    林暖先是去找了個安戈，又在餐廳轉(zhuǎn)了一圈，最后終于麻著膽子，硬著頭皮站到了蘇涼的門前。

    他一手提著外賣盒，一手則伸向了門邊的訪客通知鍵。尚未按下，便見面前門扇緩緩拉開，蘇涼的臉從里面探了出來。

    “……林暖？”她似是有些詫異，“你，呃，怎么現(xiàn)在過來了？”

    林暖：“……”

    他默了一下，垂下眼眸，提起了手中的外賣盒：“給你?！?/br>
    蘇涼：“？”

    “我問了安戈，你一上午都沒去過餐廳。我覺得你有可能沒吃飯，所以來的時候順便……”他有些緊張地看了眼蘇涼，“你還好嗎？”

    “?。繘]事沒事，只是昨晚睡得有些晚了。”蘇涼連忙擺手，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接林暖手中的保溫盒，“謝謝?！?/br>
    她本想直接去提那個盒子的把手，卻發(fā)現(xiàn)林暖的手正提在把手的正中央，動作不由一頓，右手懸在空中，不知該從何處落下，糾結(jié)了一會兒，又將手轉(zhuǎn)向保溫盒的盒身。

    林暖卻誤解了她的意思，因為是自己將盒子提得太高了，忙降低了高度，反而將自己的手又送到了蘇涼的手掌下方。蘇涼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握了上去，對方皮膚的溫涼觸感傳來，她動作不由一僵，正想若無其事地掩過去，卻見林暖同樣神情一頓，連握著把手的手指都微微松開——

    金屬制的保溫盒一邊往下掉，一邊嗶嗶地響起警報。最后還是林暖先回過神來，一個俯身猛抄，將保溫盒又穩(wěn)穩(wěn)地?fù)屏松蟻怼?/br>
    “……還好買的是加固智能款……”他望著手里的保溫盒，略顯尷尬地笑了下，“就，這個盒子，你以后也能留著用的。這個材質(zhì)絕對是很好的，防火防盜，拿來存東西都很好，當(dāng)武器也很好……”

    老天，我在說什么蠢話。

    他面上維持著笑容，實際已經(jīng)在思考用這個盒子將自己砸死的可能性。

    他的旁邊，蘇涼的神情亦是不太自然，兩手背在身后，只小幅度地輕點著頭——氛圍一時變得有些奇怪，林暖避開蘇涼的眼神，低頭又默默打了一會兒腹稿，方再次直起身來。

    “這個你拿好?！彼麑⒄麄€保溫盒都塞進(jìn)了蘇涼的懷里，隨即深吸了口，“然后，我來找你，其實還有別的事?！?/br>
    “就，我昨晚說的那些……我其實想說……”

    “對不起。”

    兩聲道歉齊齊在蘇涼門口響起。她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林暖：“不是，你道什么歉??？”

    “……我昨天太沖動了，沒有選好告白的時間，也沒有考慮到你的情況?！绷峙⒋瓜卵垌岸伎熳詈笠粓霰荣惲?，你本來就有你的壓力……抱歉，我當(dāng)時并沒有考慮到這些。”

    雖然但是，我其實也沒什么賽前壓力……

    蘇涼有些心虛地想著，眼神飄忽一下，正要再次開口，又聽林暖道：“所以，關(guān)于昨天那件事，我希望你別放心上——你可以等賽后再去慢慢考慮。沒關(guān)系的，我可以等?！?/br>
    蘇涼：“……”

    她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又看了眼懷里抱著的保溫盒，遲疑片刻，輕聲開口：“那假如，即使到了賽后，我也要等很久才能給你答復(fù)呢？”

    “沒關(guān)系，我等?！绷峙俅沃貜?fù)，“如果你覺得實在沒法拋到腦后的話，我們可以去預(yù)約一個記憶寄存。我來之前查過了，這個備戰(zhàn)區(qū)里就有這樣的服務(wù)。我們可以一起，這樣也不會影響發(fā)揮……”

    “不你沒懂我的意思?！碧K涼打斷了他的話，“我說的很久，可能比你想得要久得多得多——”

    她閉眼深吸口氣，終于下定決心般開口：“其實在剛才，我是想拒絕你的?！?/br>
    林暖：“……”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偏了下頭：“嗯？”

    “我說，我本來是打算拒絕的……”蘇涼再次重復(fù)一遍，“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我不想顯得太不負(fù)責(zé)任?！?/br>
    “……”林暖頓了一下，抬手摘下了頭頂?shù)拿弊?，露出一雙半圓的毛絨耳朵，“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br>
    “在比賽結(jié)束之后，我準(zhǔn)備去做一件事。”蘇涼抿了抿唇，努力無視著胸口的發(fā)悶，“我不知道那件事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也不知道我會在那件事上耗費多久。我甚至不知道做完后我還會不會回來……”

    但她總要去做的。而在這樣的前提下，答應(yīng)林暖，未免顯得太不負(fù)責(zé)任了。

    只是……蘇涼不知道該怎么說。她想起那對在壯觀模型上貼貼的小老虎和大熊貓，心里總有點抽抽，就像是有什么本已觸手可及的美好東西，正在被自己推遠(yuǎn)一樣。

    這讓她覺得有些發(fā)悶，又有些不甘和遺憾。心里像堵了顆大梅子，感覺又沉又酸。

    蘇涼做了個深呼吸，用了眨了眨眼，正想再說什么，忽感眼前一黯——轉(zhuǎn)瞬又明亮。她緩緩地眨著眼，過了兩秒才意識到，這是一個擁抱。

    林暖小心翼翼地環(huán)著蘇涼，胳膊謹(jǐn)慎地與她的皮膚保持著距離，只騰出一只手，充滿安慰地、一下又一下地拍著蘇涼的后背。

    “沒事，真的沒事。你不要逼自己。你覺得現(xiàn)在拒絕會比較舒服，就現(xiàn)在拒絕；如果你想再等等看，就再等等好了——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急，我可以等?！?/br>
    蘇涼抿了抿唇：“你還是沒懂我意思……”

    “我懂。”林暖的語氣卻很堅定，“我等?！?/br>
    蘇涼：“……”

    她垂下眼眸，雙手抱緊了懷里的保溫盒，忽又聽林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或者——你說的那件事，可不可以讓我?guī)兔Γ俊?/br>
    蘇涼沒說話。林暖沒聽到答案，也沒繼續(xù)追問，只道：“沒事，那我就繼續(xù)等唄。”

    “……”蘇涼想了想，沒忍住問了一句，“那萬一等不到呢？”

    “我開著飛船去找你?！绷峙療o所謂道，“這樣，我們可以定個期限。比如到了什么時候還沒回音，我就去找你，再比如，到了什么時候你還沒做好決定，這個告白就自動作廢……”

    蘇涼微微挑眉，不自覺地將下巴墊在了林暖的肩膀上。

    “然后呢？”她問道。

    “然后我再準(zhǔn)備個新的告白?！绷峙槐菊?jīng)。

    蘇涼被他逗得一樂，嘴角揚起一會兒，又緩緩地壓了下來。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她頓了頓，道，“好像在欺負(fù)你?！?/br>
    “沒有啊。”林暖說著，主動與蘇涼拉開了距離，認(rèn)真注視著蘇涼的雙眼，“我阿爸曾經(jīng)說過，真心喜歡的，不管過了多久還是會很喜歡。再說了，這種事愛情小說里不也經(jīng)常有嗎？”

    蘇涼：“？”

    “就那種，男女主約定一個距離很遠(yuǎn)的時間點，到那時再給彼此一個明確的答復(fù)這樣的……很常見的。沒什么奇怪的……”林暖的語言有些混亂了。他忽然有些后悔，干嘛突然把話題扯到一個自己并不熟悉的領(lǐng)域。

    “就……啊對，古詩里不是也有這樣的嗎？”他說著說著，腦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福至心靈，“鐘陵醉別十余春……君未成名我未嫁……”

    蘇涼：“……”

    “什么？”她微微皺起眉。

    林暖：“……”

    “或者是，君未成家我未嫁？”他默了一下，不太確定地開口。

    確實，好像是這樣會顯得更順一點。

    這首詩他其實背得不太熟——事實上，這首根本不在蘇涼給他的學(xué)習(xí)范圍里。他只是在黑烏自習(xí)時跟著看了看。

    他記得黑烏說過，這講的是男女主久別重逢的故事，還一直嚷著兩人很配……這詩里又又是“春”又是“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