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背魚?！庇忠娨粋€熟面孔，這回蘇涼的心情卻輕松不起來，“這個很難打。需要低溫削弱，然后才能穿透它們的皮?！?/br>
    “這么麻煩？”娜菲一怔，蹙起了眉，“那我沒有能用的言靈?！?/br>
    她完全沒有質(zhì)疑蘇涼所言的真實性，只立刻思考起了相應(yīng)的對策。黑烏小心上前幾步，凝神張望片刻，卻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奇怪?！彼D(zhuǎn)頭道，“蘇涼，你先前的猜測，好像不太對啊。”

    蘇涼：“？”

    “你看那人。”黑烏遙遙指給她看，“你不是說沒法用這個世界的元素當(dāng)觸發(fā)物？可他現(xiàn)在就在用啊。”

    蘇涼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只見這會兒那羽人已經(jīng)快要沖到馬路上了。他將手里拎著的獸女又往上提了提，口中一句言靈，正在吟誦——

    “樹神啊，請聆聽我的懇求，回應(yīng)我的呼喚，用你慈母般的柔藤，賜予我一瞬的垂憐?！?/br>
    ——那羽人顯然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樹棒棒們身上的植物特征，并且和蘇涼一樣，想要將它們當(dāng)做植物觸發(fā)物來用。

    而和蘇涼的用了個寂寞不同，那羽人的言靈瞬間得到了回應(yīng)——只見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忽然平地生出無數(shù)翠綠藤蔓，朝著地面上的怪物爭先恐后地卷去，并在捆縛之后，又拉又拖，竭盡全力地將它們?nèi)粋€方向推擠。

    樹棒棒們猝不及防，被推拉到了一處，組成了一道怪墻。同一時間，一只巨型四腳魚已然滑到跟前，收勢不及，正正好撞在那道樹棒棒之墻上。

    “喲，可以，這招漂亮！”娜菲忍不住贊了一句，旁邊的蘇涼卻微微蹙起了眉。

    她的注意力全在這名選手剛才使用的言靈上。

    如果她沒認(rèn)錯的話，這言靈應(yīng)該出自《諸神之夢》，是很基礎(chǔ)的言靈?？蔀槭裁此难造`就能奏效……

    等等。

    有什么倏然從腦海里劃過。蘇涼微微瞪大眼。

    夢。

    ——因為知道比賽場地本身就是由選手的意識碎片組成，所以蘇涼先前并未認(rèn)真往這個方向考慮過。但現(xiàn)在仔細(xì)一想的話……

    似曾相識但實際錯漏百出的場景。明明覺得記住但轉(zhuǎn)眼就忘的文字。還有那些幾次三番出現(xiàn)的“睡眠”提醒……

    “淦?！彼滩蛔〉吐暳R了出來。

    她可算知道為什么她的言靈在這兒不管用了。

    *

    同一時間。馬路上。

    樹怪們壘成的墻壁并沒能阻攔那些怪魚多久。人家畢竟不是死的，見到情況不妙，很快就自己掙開藤蔓的束縛，四散著跑開了。

    更有甚者，智商上線，轉(zhuǎn)頭就將注意力移到了闖入馬路的兩名活人身上，謹(jǐn)慎地觀察起他們的動向，僵硬的樹枝身體不住抽搐著，令人不寒而栗。

    另一邊，那名羽人在拖著同伴飛到臨近蘇涼這邊的人行道后，終于到了極限，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連帶著那個小個子獸人都翻了個跟頭。

    一只大撲棱蛾子被他們驚得飛了起來，帶起了人行道上的一大片蛾子。巨大的鱗翅舒展，連成大片的陰影，將兩名選手籠罩其中，也暫時隔絕了怪物們的視線。

    那羽人趁機往獸女邊上靠了靠，捂住口鼻道：“你真確定是這里嗎？”

    “嗯！”獸女同樣用手捂嘴，避免吸入簌簌落下的鱗粉，同時堅定點了點頭，“我的言靈指向的，就是這個方向?！?/br>
    她所持有的言靈叫做“野性呼喚”，是一種比較簡單的小眾言靈，功能也相對單一，只有預(yù)警、指路、擴(kuò)大感知等輔助功能。

    不過單一歸單一，它的預(yù)告準(zhǔn)確率卻是所有言靈里最高的——因此，獸女對它的指向深信不疑。

    那個至關(guān)重要的線索，通關(guān)的關(guān)鍵……一定就在這附近，沒錯！

    “希望如此吧?！焙退煌袆拥挠鹑藚s似乎不太有信心，連頭頂艷紅的冠羽都略顯萎靡地垂下，“我只擔(dān)心我們連找線索的機會都沒有……”

    這并不是危言聳聽。他是真覺得他們走到頭了——他剛才用了個大型言靈控場，一路上又一直使用言靈來維持翅膀，這會兒體力已經(jīng)接近耗盡，連站著都十分勉強。

    而眼前這個獸女……嗯……怎么說呢。

    算是獸人里比較少見的純輔助流了——問題是她這個輔助還不會奶人。

    周圍又是怪物林立，不管是那些樹怪，還是那種怪魚，都不是好對付的——尤其是那怪魚。羽人在先前探索的過程中，曾親眼見它將一個禿頭玩家整個兒吞掉。那場面，何止驚悚二字……

    四周的陰影已經(jīng)在逐漸退去，光芒透過鱗翅的間隙透了進(jìn)來。預(yù)見到了自己的末路，那紅毛的羽人不由悲傷地閉上了眼。

    就在此時，卻聽一個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br>
    “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

    ……嗯？

    那紅毛羽人一愣，慌忙睜開了眼，循聲向后方看去。

    恰在同一時間，一只撲棱蛾子從他的面前飛起，半透明的翅膀扇動，灑下一層閃光鱗粉。

    透過那層鱗粉，他親眼見著一個面容精致的女孩，大步流星地從一處陰暗小巷內(nèi)走出，神情淡漠，目光凌冽。

    “——鐵馬冰河入夢來！”

    話音落下，呼啦啦一陣響，圍繞著兩名選手的飛蛾們飛了個干凈，兩人周身再無任何遮擋。

    被突然罩下的大片光芒晃了下眼睛，紅毛羽人下意識用手擋了下眼睛，下一瞬，瞳孔卻倏然一縮。

    在飛蛾的振翅與怪物的嘶吼之外，他聽到了另外的聲音。

    喀啦一聲，特別空靈、特別清脆。

    就像是厚重的冰層，倏然碎裂發(fā)出的聲音。

    羽人下意識地順著那聲音看了過去，呼吸隨之一滯。

    只見馬路的中間，不知何時，突然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那縫隙中，正有滔滔清水飛快上涌，水中碎冰漂浮，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氣。

    那水不住上涌，水面擴(kuò)大，轉(zhuǎn)瞬就化為了一條寬闊的冰河，浩浩湯湯，占據(jù)了大半馬路。河水奔流向前，毫不客氣地將沿途的樹人都掀翻吞沒，卷入河水里面。

    那河水還在延伸，一直伸向馬路的盡頭。羽人順著看去，卻見馬路上古怪的霧氣騰起，正向這邊彌漫。霧氣中，又似有什么東西，飛快地朝這邊奔來。

    馬蹄聲。呼喝聲。金屬摩擦聲。地面都像在震動。

    在羽人愕然的目光中，一大片陰影黑壓壓地掠了過來，迅疾如閃電，浩蕩如烏云。散落的馬蹄聲震耳欲聾，飛馳的影子令人目不暇接。透過霧氣，羽人只能依稀看到他們揮舞著冷兵器的身影，看到他們悍勇地沖向那些嘶鳴的魚怪，將它們趕入冰河，同時揮劍刺下——

    污濁的血水在飄著冰塊的河水里蕩開，很快便又消失不見。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等羽人反應(yīng)過來時，那些騎著坐騎的身影，已經(jīng)鳴金收兵，整頓隊列，迅速地歸于一處。

    恰在此時，彌漫的水霧終于消散。

    羽人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但見一隊士兵正靜靜地立在空蕩的馬路上，騎著戰(zhàn)馬，身披鐵甲，一動不動，像是雕像。

    他們的隊形很方正，彼此之間，仿佛緊緊連成了一體。就連坐騎沉默且肅靜，沒有一絲動搖，沒有一絲嘶鳴。

    憑空出現(xiàn)的冰河還在靜靜流淌，里面翻滾著怪魚和怪樹殘缺的肢體。那些士兵就那樣安靜地站在河水的另一側(cè)，凜冽的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獸女被面前的場景驚得耳朵毛都要炸了，緊張地壓低了身體。一旁的紅毛羽人同樣也被這氣勢壓迫得難受，但難受之余，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

    羽人可不是只懂欣賞婉約柔美的種族。這些士兵，這種方陣，這種肅殺之美、力量之撼，同樣令他沉迷心折。

    而就在他快要走到冰河邊沿的那一刻，那個聲音再次在他身后響起：

    “別再往前走了?！?/br>
    “……？”紅毛羽人的腳步一頓，慌忙回頭。只見方才所見的那女孩正抱著胳膊，站在不遠(yuǎn)處，靜靜望著自己。

    她的旁邊還有兩人。一個是魚人族的女孩，一對耳鰭十分惹眼，另一個則是他的同族，一個有著黑色冠羽的羽人……

    嗯？

    視線在對方的冠羽上停留了一瞬，不等紅毛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本能地開口：

    “誒，你這羽毛的珠光效果是在哪里做的？很不錯啊……”

    正抬手準(zhǔn)備解除言靈效果的蘇涼：“……”

    所以還真特么有珠光？

    蘇涼沉默了。

    *

    五分鐘后。

    依舊是蘇涼初始房間所在的那棟大樓。

    接近力竭的紅毛羽人和被嚇壞的獸人女孩，都被帶到這里，稍事休息。蘇涼還重返了自己的初始房間，給他們接了些水。

    “也就是說，你們是過來找線索的？”娜菲拄著棍子，若有所思，“通關(guān)的線索就在這附近？那也太巧了?！?/br>
    “或許，并不是巧合呢？”蘇涼坐在樓梯臺階上，面露沉吟，“說起來，你們在初始房間里，有發(fā)現(xiàn)類似這樣的東西嗎？”

    她直接將自己的卡牌堆拿出來給他們看了下，那兩人看完，紛紛搖頭。

    也就是說，目前為止，只有蘇涼和黑烏拿到了抽牌權(quán)。

    這倒讓蘇涼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娜菲道，“你方才的言靈又是什么情況？不是說在這里不好用嗎？”

    “之前不好用，是因為選錯了言靈觸發(fā)物?！碧K涼正色道，“而我剛才那句話，觸發(fā)物對了，自然就有效了?！?/br>
    “觸發(fā)物？可你剛才那句詩里……”娜菲話說一半，突然反應(yīng)過來。

    她想起了蘇涼那詩的后半句。鐵馬冰河入“夢”來。

    娜菲有點傻了：“你該不會是想說，我們現(xiàn)在是在……夢里吧？”

    蘇涼認(rèn)真點頭，神情誠懇。

    一旁的黑烏被搞糊涂了：“夢里？可我們的比賽不是一直在夢里的嗎？將意識導(dǎo)入什么的……”

    “對，是這樣?！碧K涼解釋道，“所以，這里并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夢’。而是系統(tǒng)搭建出的，一個名為‘夢’的場景。”

    雖然提示很隱晦，可現(xiàn)在反過來一想，初始房間里，其實處處都是線索。

    明明外面陽光明媚，卻停留在睡眠時段的電腦時間；還有404頁面上小人瞌睡的圖片。

    乍看熟悉，實際錯漏百出的世界；以及接觸時感覺記得很牢，清醒后卻忘得一干二凈的內(nèi)容——這些不同樣是夢境的特征？

    假設(shè)他們所在的地圖是系統(tǒng)制造的一個“夢世界”，那言靈的失效也就說得過去了。夢世界里，一切皆假，唯有“夢”這個存在是真實的。

    所以蘇涼先前的“鐵馬冰河入夢來”成功了。那句言靈就是在拿這個夢境本身做觸發(fā)物。而紅毛羽人的言靈能起作用的原因也很簡單——他持有的言靈是《諸神之夢》。這個作品本身，講的就是主角游覽諸神夢境，并與他們對話的故事。

    “至于只有我和黑烏能拿到卡牌……如果我猜的沒錯，這是因為只有我倆是這場夢境的提供者?！碧K涼思索著緩緩道，“不同的是，我提供的元素構(gòu)成了夢境的主要部分，而且你們也能看到。黑烏提供的元素，則只有他自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