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你如此有恃無恐，怪不得為你開午門得罪我娘，怪不得英景也跟著你，怪不得這滿殿拱衛(wèi)錦衣衛(wèi)，當(dāng)真是風(fēng)光無限啊，做下這等下作不知羞恥之事，也就娘娘還能談笑風(fēng)生了?！?/br>
    他忿忿不平地咒罵著，原本稍顯俊秀的臉徹底扭曲猙獰。

    明沉舟神色自若地站在屋檐下，聞言挑眉一笑，慢條斯理開口，說出話的卻并不溫柔。

    “大皇子是前幾日摔傻了嗎，下作，不知羞恥的人是誰，想來你比我更清楚，來我這倒打一耙，屬實(shí)奇怪?！?/br>
    她笑臉盈盈，臉頰一側(cè)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清嫵嬌媚，偏偏話里話外卻如刀帶箭，刺得人怒火中燒。

    “明沉舟！”謝迨大喊一聲，氣得要上前動手，“依我看，那日分明就是你和謝病春聯(lián)合害我丟盡臉面。”

    明沉舟失笑：“我好好帶著五皇子去西苑采花，是晟王殿下自己跑出來自取其辱，何來我的緣故。”

    謝迨聲音鄙夷不屑：“我手下黃門明明看到你們謝病春舉止親密。”

    明沉舟溫溫柔柔地笑了笑，面不改色地說道：“空口白牙，這些話我也能胡亂攀咬，君子修身，流言八卦還是少說為好?！?/br>
    “你……”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錦衣衛(wèi)首領(lǐng)立刻大喝一聲，手中長刀并未回退，只是冷冷說道：“晟王殿下止步?！?/br>
    謝迨被迫停了下來，拳頭握的咯吱直響，目光落在他身邊的謝延身上，火氣更加旺盛：“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兒也敢和我爭?！?/br>
    被波及到的謝延雖不解其意，但還是不認(rèn)輸?shù)氐芍?/br>
    明沉舟把謝延往身后撥去，隨后淡淡說道：“大皇子今日無故鬧事，本宮定要在太后面前討個說法才是。”

    “請大皇子出去?！?/br>
    “哼，太后?！敝x迨不為所動，只是冷嘲道，“怎么不向謝病春告狀，想來他也是會為你出頭的?！?/br>
    “原來晟王殿下今日如此作為是因?yàn)檎朴“?。”明沉舟聞言微微一笑，聲音溫柔，可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滿臉譏笑。

    “看來是殿下不敢朝掌印大聲說話，只敢對著老弱婦孺吼叫，我今日便是拉條好狗來，看見小孩也知要收了爪子?！?/br>
    她說話犀利尖銳，竟是絲毫不給謝迨面子。

    桃色噗呲一聲笑了起來，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們小黑看到小殿下都不伸爪子的，乖得很。”

    謝迨何曾被人下過這樣的臉，面色漲紅，偏偏又動彈不得，不由惡狠狠怒罵道：“狼狽為jian的狗男女?！?/br>
    “放肆！”

    英景厲聲大喝。

    與此同時，錦衣衛(wèi)腰間繡春刀齊齊出鞘，劍指謝迨。

    明沉舟臉色微沉：“殿下慎言?！?/br>
    謝迨索性破罐子破摔，大聲怒罵道：“明家書香世家，你好歹是明家姑娘，竟然如此不知廉恥，無德無仁，委身投靠一個閹人……唔……”

    謝迨臉色微變，隨后猛地張嘴，吐出一顆帶血的牙來。

    第18章

    瑤光殿突然呈現(xiàn)出詭異的安靜。

    風(fēng)中是控制不住的喧鬧聲，殿中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卻又毫無聲響。

    明沉舟不由抬眸去看殿外入口。

    謝病春穿著那身精致的玄色蟒服，大紅色披風(fēng)隨風(fēng)擺動，細(xì)白小雪落在肩上，襯得冰白色臉頰宛若刀刻冰雕，不近人情。

    他的身后站著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

    北風(fēng)呼嘯而過，刀鞘冰冷，連著飛魚服都落上薄雪，帶來無端森嚴(yán)冷意。

    出手傷人的也是一個老熟人，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陸行。

    只見他手指還捏著一塊石頭，感覺到她的凝視，揚(yáng)眉一笑，舒朗落拓，順手把石頭一扔，毀滅證據(jù)。

    謝迨捂著嘴的手滿是鮮血，順著下顎落在精致的領(lǐng)口，一臉扭曲猙獰地瞪著謝病春。

    “原來殿下在司禮監(jiān)還未鬧夠?！敝x病春抬眸，冷淡說道。

    “這就是明相您要推舉的人?！彼⑽?cè)首，嘴角勾起，眼底卻是不帶絲毫笑意。

    一個穿著紫紅色麒麟袍的中年人撐著傘，腳步沉重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正是內(nèi)閣次輔明笙。

    “殿下糊涂啊?！彼樕兀h(huán)視混亂的殿中情形，痛心疾首說道。

    謝迨聞言恨得手指都在顫抖，整個人都在緊繃站著，目光似能噴出火來。

    明沉舟嘴角微微彎起，露出一絲不屑，順手把一側(cè)謝延推到英景懷中，好整以暇地看著場中的鬧劇。

    一場戲總不能就一個臺子唱。

    “明相就看這些人如此欺侮我?！敝x迨上前一步，咬牙切齒地說著。

    明笙聞言長嘆一口氣，悲憫而無奈，那目光終于落在這間宮殿的主人身上。

    “雖說娘娘是殿下母妃，可也不能如此不敬殿下?！?/br>
    明笙看似苦心勸說，卻三言兩句就把此事歸結(jié)到明沉舟。

    明沉舟攏了攏肩上的披風(fēng)，聞言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無奈說道：“明相何出此言，傳宮的是晟王殿下，無端辱罵本宮和掌印的也是他，如今這般委屈告狀的還是他?！?/br>
    明笙神色巍然不動，只是淡定點(diǎn)頭：“殿下一時失態(tài)是不對，可娘娘劍指殿下也為失禮。”

    明沉舟臉上笑意加深，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隨后緩緩走了下來，桃色立馬問她撐傘。

    “明相最愛看戲，也知唱戲都還要紅白兩張臉，正反兩話要兩人分說，斷沒有一個人這么厚的臉皮，左右變臉看傻看客。”

    深藍(lán)色裙擺落在不曾掃凈的積雪上，淺淺映出一點(diǎn)印記。

    她站在皚皚白雪中，形容嬌媚，眉眼艷麗，淺色琥珀眸子隨意掃來，似紅艷凝香中半藏霜雪，美艷而銳利。

    明笙眉心微微蹙起。

    “鬧事的是晟王殿下，傷人的是掌印大人，瑤光殿滿殿侍衛(wèi)，連拿刀的都是西廠的錦衣衛(wèi)?！?/br>
    她看著明笙笑意加深，一字一字緩緩開口。

    “您若是真的要為殿下討個公道，也該去找掌印大人才是?！?/br>
    一直坐壁旁觀的謝病春終于動了動眉，單薄的眼皮微微抬起，露出那雙深沉漆黑的眼珠。

    明笙眉頭倏地皺起，那一瞬間把臉上的斯文溫和盡數(shù)撕破，露出兇悍不悅的凌厲。

    明沉舟站在他面前，依舊溫柔，一如未出閣前的模樣，溫柔淺笑，毫無危害。

    大夫人愛玉蘭尤愛潔白的刺葉玉蘭，常常忘記它美麗的背后是帶著傷人的尖刺。

    謝迨僵在原處，嘴角下垂。

    良久寂靜后，謝病春挑眉，接過明沉舟遞來的刀刃，似笑非笑說道。

    “我的人已經(jīng)處理干凈了，太后隨后便到，不論如何內(nèi)閣今日也該議出一個說法了?！?/br>
    他轉(zhuǎn)著手中的銀戒，氣定神閑地說著，目光一轉(zhuǎn)，落在謝迨身上。

    “晟王殿下想來是無法前去?！?/br>
    一身狼狽的謝迨怒而大喊道：“憑什么不去！我不去，就要讓那兩個兔崽……”

    “殿下！”

    明笙大喝一聲，隨后對著他身邊的小黃門說道：“帶殿下去換身衣服，半個時辰內(nèi)一定要到內(nèi)閣?！?/br>
    明沉舟捏著帕子的微微一動，眼尾朝著謝病春掃去，卻見謝病春漫不經(jīng)心地站著，完全沒有把殿中之人放在眼中。

    “娘娘不如也帶五皇子一同去司禮監(jiān)參議。”明笙轉(zhuǎn)而開口說道，“事關(guān)重大，五皇子也是皇家子嗣，合該參與才是。”

    明沉舟心中微沉，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反而話鋒一轉(zhuǎn)，不接他的試探，委婉拒絕道：“總該先處理要緊的事情才是，皇子們的事情，黃天庇護(hù)，自然會塵埃落地?！?/br>
    明笙笑容逐漸斂下。

    他不笑時，瘦長白皙的面容便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明沉舟并不理會他的深思打量，捋了捋鬢間的碎發(fā)，對著桃色吩咐道：“這把傘給掌印大人送去，初雪生寒，關(guān)鍵時刻可別著涼了?！?/br>
    桃色哎了一聲，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謝病春門口，卻被謝病春看了一眼后，嚇得立刻站在兩尺遠(yuǎn)的地方，眼波一轉(zhuǎn)，緊接著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陸僉事，給?！?/br>
    陸行受寵若驚，掃了掌印一眼，見他并無異色，這才上前一步，朗笑著接了過來：“多謝貴妃娘娘，多謝桃色姑娘。”

    明笙不錯眼地看著她，沉聲說道：“看來娘娘和掌印關(guān)系不錯。”

    明沉舟頓時笑如春桃，盈盈開口：“爹爹在府中時常常教導(dǎo)，君貴義輕黃金，掌印幫我良多，自然不敢忘懷?！?/br>
    謝病春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閃過一絲譏笑。

    謝迨啐了一聲，很快又被身邊的小黃門死死拉著，這才強(qiáng)忍著沒有開口。

    明笙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欣慰說道：“娘娘說得不錯，鴉有反哺之義,羊知跪乳之恩，理當(dāng)如此。”

    “四面楚歌還能這般父女情深當(dāng)真令人贊嘆?！敝x病春輕呲笑一聲打斷兩人的對話，隨后涼涼說道，“又開始了?！?/br>
    話音剛落，風(fēng)中便傳來一陣陣哭喊聲，動靜之大，可見人數(shù)并不少。

    明笙臉色微變，甩了甩袖子，對著謝迨小聲說了幾句，這才匆匆離去。

    他走后，謝病春緊跟著離開了，最后連著憤憤不平的謝迨也被貼身大伴拉走。

    原本還熱鬧喧鬧的瑤光殿空地頓時安靜下來。

    明沉舟垂眸，接著一枚雪花，蹙了蹙眉。

    “雪下大了，娘娘回去吧。”英景為她撐著傘，低聲說道。

    “去看看到底什么事情?！泵鞒林鄞鬼吐曊f道。

    “是?！?/br>
    說話間，謝延噠噠跑到她腿邊，也不說話，只是貼著她站著。

    “還玩雪嗎？”明沉舟摸著他的腦袋，笑問道。

    謝延抿著嘴，搖頭。

    “那便去練字吧?！彼贸雠磷硬亮瞬林x延額頭的汗，“給小殿下?lián)Q身衣服，別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