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氣質(zhì)卻沒有大變，只是鋒芒更為內(nèi)斂，整個人看起來十足的溫和無害。

    反而顯得更為可怕。

    “你為何會在此處？”舒愉蹙眉道。

    她對于墮魔之人不會有什么特別的想法，但若是別的修真界的人，恐怕早就露出了深惡痛絕的表情。

    “此事說來話長。你又是為何來此處？天罰不是那么好通過的?！?/br>
    面前這個笑容淡淡的人，已經(jīng)無法和舒愉記憶中的紀(jì)蘭生重合在一起了。

    他們曾經(jīng)是這世上最親密的關(guān)系，時過境遷，如今卻也只是和萍水之交無異。

    美好的過去就應(yīng)該塵封在記憶中，而不是等它重見天日后變得和日常生活中那些平庸無趣的瑣事一樣乏味。

    舒愉覺得有些敗興，便道：“我只是無聊前來逛逛?，F(xiàn)下我該回去了。”

    紀(jì)蘭生打斷了她的腳步，道：“我應(yīng)該能猜測你來此的目的。你進(jìn)化了，是嗎？”

    舒愉一驚，沉沉的目光審視著他。

    紀(jì)蘭生做了一個手勢，那位魔宗女子便遁去身形。他道：“若是你還信得過我，可以跟我來?！?/br>
    “不必?！笔嬗鋼u頭道，“你想說什么，在此地說即可?！?/br>
    紀(jì)蘭生又笑了笑，那笑容中倒是有些舒愉熟悉的意味。只是往事太久遠(yuǎn)，舒愉也無法清晰地記得，過去的他是怎樣的了。

    “你一點(diǎn)都沒變?！?/br>
    舒愉：“你看起來也沒變?！?/br>
    紀(jì)蘭生臉上顯現(xiàn)一絲淡淡的落寞，“看起來是么?！?/br>
    他憑空拿出一本書，看著舒愉道：“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切記不可讓修真界的人知道?！?/br>
    書籍的紙張已有些殘破，紀(jì)蘭生修長的手指握住它的一角，將它遞給舒愉。衣衫擺動間有淡淡的草木香味。

    舒愉接過書籍，將它放進(jìn)芥子袋中，對紀(jì)蘭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要往回走。

    即將穿過天罰之門時，舒愉終究沒忍住，對紀(jì)蘭生認(rèn)真道：“蘭生，當(dāng)年的事，我很抱歉?！?/br>
    舒愉有過很多很多情人，唯一一個讓她心懷歉意的，只有紀(jì)蘭生。

    他們在情竇初開時遇見，在最熱烈的年華將愛意毫無保留地?fù)]霍。她那時什么都不懂，是真的以為她會喜歡他一輩子，給他許下了很多幼稚無比的承諾。

    她還毫無分寸地介入他的人生，改變了他原有的人生軌跡。

    是他教會了她什么是情愛，也是他讓她看清了自己無情的本性。

    也是因?yàn)橹赡?，她沒有處理好離開他的方式，顯得過于決絕，沒有給他任何接受的時間，便單方面損壞了道侶契。對于那時的紀(jì)蘭生來說，那一定是一次不小的打擊。

    以至于連舒歡都感嘆，她那會兒是真的肆意妄為，隨意作踐別人的真心。

    舒愉從那以后就坦蕩多了，從不給自己的新人許下什么一輩子的期許。她進(jìn)入每一段親密關(guān)系時，都毫不掩飾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抽身離去的姿態(tài)。

    如今的紀(jì)蘭生為何來到魔靈界，應(yīng)該和她沒什么太大的關(guān)系。但當(dāng)年要不是她越界太過，他可能仍是那個在諸星島快快樂樂的少年。

    舒愉一向是對任何事任何人都問心無愧的，除了紀(jì)蘭生。

    此番將歉意表明，她覺得她是真正徹底地放下了。

    紀(jì)蘭生明顯沒料到她會這般，神情有些怔忪。他的笑容有些苦澀，“舒愉，你放下了，是么？”

    舒愉點(diǎn)頭。

    “那你，身邊可曾有新的人？”

    這個問題屬實(shí)逾越了。不過，舒愉還是對紀(jì)蘭生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雖然這次猝不及防的相見，紀(jì)蘭生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但舒愉對他人的情緒本就比較敏感，她莫名覺得，他對她并未釋懷。

    不一定是情，可能只是被傷害后放不下的執(zhí)念。

    聽到她肯定的回答，紀(jì)蘭生也沒有表露更多反應(yīng)，只是笑道：“若是你下次還想來魔界，可以知會我一聲。”

    舒愉不置可否，消失于天罰之門中。

    紀(jì)蘭生看著她離去的方向，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

    他早就感知到了舒愉的氣息在往這邊靠近，雖然明知不可能，但他依舊妄想，她的到來和他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

    事實(shí)證明，舒愉已快把他忘得一干二凈，連一句最基本的問候，都吝嗇于表達(dá)。

    而且，她身邊竟然有了新的人。

    她不喜歡他了，卻能夠喜歡上別人。

    紀(jì)蘭生緊了緊拳頭，腳下數(shù)百米原野宛若都被潑上黑墨，泥土上晶瑩的白雪迅速枯萎。

    他看著地面，喃喃道：“我等你再次回來?！?/br>
    舒愉一定還會再來的。這里才是她最終的歸處。

    舒愉剛剛返回，便被眼前的情景驚到。

    以晏采為中心，大片鮮紅的血液向外淌去，沿著某種復(fù)雜的脈絡(luò)，交錯蔓延，空中已結(jié)成一個光華氤氳的法陣。

    舒愉一眼便看出，他這是在強(qiáng)行以損耗本元的陣法來恢復(fù)停滯的修為。

    她面色凝重地走到晏采面前，使用靈力在空中畫了幾道紋路，強(qiáng)行中斷他的陣法。

    因?yàn)樗龔?qiáng)勢的侵襲，晏采心脈震蕩，一口鮮血噴出將前襟染得暗紅。

    對上他睜開的眼，舒愉不滿道：“你瘋了！”

    晏采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本想把她攬?jiān)趹阎?，卻因?yàn)樽约号K亂的衣衫而止住了這一動作。

    舒愉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將他抱住，“你應(yīng)該看得分明，我只是穿過去了而已，并不是像你之前那樣受到了攻擊?！?/br>
    晏采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學(xué)著她以往的樣子，蹭了蹭，聲音中透露著虛弱：“舒愉，以后不要再冒險?！?/br>
    “真為我著想，你就應(yīng)該好好愛惜自己，不然又需要我花費(fèi)功夫?yàn)槟阒委煛！笔嬗涞芍馈?/br>
    晏采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舒愉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感覺晏采比她想象中更難搞。

    之前是覺得很難睡到他?，F(xiàn)在她是覺得，他對她未免也太認(rèn)真了一些？

    她是不是識人不清，錯看他了？他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不在意情愛。

    他這般不知變通，究竟是怎么修行到現(xiàn)在的境界的，又是怎么成為那俯視天下的大德的？

    舒愉運(yùn)轉(zhuǎn)靈力，帶著晏采飛回山門石屋中去。

    她照例擺好木桶，放滿溫水。正要給晏采解衣時，卻被他摁住了手。

    舒愉疑惑地望著他，只見晏采不太自然地說道：“我自己來就好?！?/br>
    舒愉噗嗤一笑，“裝模作樣?！钡€是松開了手。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晏采眸色深深地看了過來。

    “行行行?！笔嬗湟鈺?，將身子背對著他。

    她一轉(zhuǎn)過身，就看到了石桌上的那盆蘭花。它開得同往常一樣，嫻靜優(yōu)雅。

    只聽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想象著背后的場景，舒愉一陣心癢，毫不猶豫再次轉(zhuǎn)身，正對晏采。

    白光一閃，水珠飛濺，晏采已坐在了浴桶之中，目光中滿是無奈，似是在訴說抱怨。

    舒愉趴在桶邊，笑盈盈地看著他，“你羞得好虛偽。我哪里沒看過？”

    此時和她距離過近，晏采又把全部心神放在她身上，便注意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陌生氣息。

    也不是完全陌生，晏采默不作聲地將目光投向那株蘭花。

    他手心緊了緊，指甲快要掐進(jìn)肌膚中。他不喜多慮，便問道：“舒愉，你究竟為何要去魔靈界？你去那邊，可曾見到了什么？”

    熱氣氤氳，晏采的面容也變得朦朧而魅惑，舒愉沒空搭理他的問題，而是遵循本心，吻上他那雙薄薄的嘴唇，輾轉(zhuǎn)廝磨。

    舒愉一邊親，一邊忍不住想，牽腸掛肚、深沉厚重的感情不適合她，還是這樣簡簡單單的觸碰，來得更為快樂。

    第19章 深陷

    舒愉坐到晏采對面，一一撫過他身上那些還未消散的紅印。

    他膚色冷白，這些印記也就更為突出，比深冬大雪中的梅花還艷麗。

    舒愉心癢癢，對著他頸窩咬了一口，滿含期待地望著他道：“晏晏，我們連那最快樂的事都做過了，你何不再試試陪我雙修？”

    其實(shí)雙修并不是輕松之事。若是沒有合適的功法，很容易演變成單方面的掠奪，采一方之精氣補(bǔ)給另一方。

    而且，真正的雙修還要求兩人心意相通，精神達(dá)到完美的契合。

    修煉一途本就沒有捷徑，既想要身體的歡愉，又想要修為的精進(jìn)，談何容易？

    以他和舒愉的親密程度，恐怕還沒有達(dá)到能雙修的標(biāo)準(zhǔn)。而且，他終究是恥于雙修一事。

    晏采拒絕道：“我并沒有學(xué)過任何雙修的法門?！?/br>
    舒愉笑道：“可是我學(xué)過啊，我可以教你?！?/br>
    晏采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壓住心中的一絲凄惶。

    也對，以舒愉的經(jīng)歷，不可能沒有和別人嘗試過這樣的修煉法門。

    聯(lián)想到先前在魔靈界的經(jīng)歷，晏采心中更是不安。

    從他向舒愉低頭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將自己完全交付出去。

    他是被她牽引的風(fēng)箏，她牢牢握著手中的線，也將他的心全然攫住。

    此刻的他，患得患失，她卻一如既往地自由著，隨時都有可能將線切斷，任他隨風(fēng)放逐。

    “你在想什么？”舒愉好整以暇地看著晏采。

    他都已經(jīng)同她歡好過了，對于雙修之事應(yīng)當(dāng)不該這般抗拒才對。

    莫非他還是在介意魔靈界的經(jīng)歷？

    想了想，舒愉道：“我在魔靈界那邊沒有遇到什么。你知道的，穿過天罰之門片刻，我就已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