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抽煙了。

    “唐韻，你?去幫我買包煙。”秦玨聲音嘶啞，手?指發(fā)顫。

    “秦總……”唐韻遲疑，她?感覺秦玨的狀態(tài)很不對勁。

    “去，快點?！鼻孬k說。

    醫(yī)院是禁煙的，但唐韻此時顧不上這么?多了，她?印象中從沒見過秦玨抽煙，但此時催促她?快去買煙的秦玨看上去卻十分真實而痛苦，她?一步三?回?頭，去樓下自動販賣機買了煙和打火機。

    秦玨拆開?包裝，抽出一支煙，放在?鼻尖貪婪地嗅聞，從前她?壓力非常大的時候，只要聞一聞煙絲的味道，就能平復(fù)下來。

    但這回?，這種隔靴搔癢一般的撫慰完全起不到作用，她?夾著?煙，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對著?風(fēng)，點燃時隔這么?多年的第一根煙。

    火光在?指尖明滅，風(fēng)裹挾著?煙味繚繞在?眼前，秦玨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煙塵過肺，五臟六腑都被撫平，她?逐漸冷靜下來，一回?頭，發(fā)現(xiàn)唐韻在?旁邊擔(dān)憂地盯著?自己。

    “沒事?，老毛病了?！鼻孬k笑著?解釋。

    她?那一口吸得很嚇人，帶著?像是要把?這些年欠下的都找回?來一樣的決絕，只一個深呼吸，煙只剩下半根。

    人的身體并不需要這樣迅速地攝入尼古.丁。

    “秦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唐韻問。

    如果秦玨有?煙癮，那她?為什么?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來過，唐韻和她?同吃同住快一年時間，秦玨從來沒有?吸過一支煙，甚至家里連個煙盒都見不到。

    據(jù)說煙是很多人緩解壓力的方式，像秦玨這樣，并不享受，反倒像是被困在?了某個夢魘里。

    “秦總，你?可以告訴我的。”唐韻說。

    秦玨掐著?剩下的半根煙，站在?風(fēng)口里，風(fēng)吹得她?雙眼迷蒙，恍惚間似乎很有?傾訴欲。

    “唐韻，我……我有?個朋友?！彼?又只能選擇這樣的開?場方式。

    “她?有?個meimei，和歆歆差不多大，那個meimei得了很重的病，醫(yī)生也?沒有?辦法，她?只能眼睜睜看著?meimei一次次癲癇發(fā)作，咬破自己的舌頭，血混著?泡沫流了一臉?！?/br>
    “后來，她?meimei終于做手?術(shù)了，手?術(shù)難度很大，而且沒有?辦法根治，但她?沒辦法了，癌細(xì)胞侵襲得太快，如果不做手?術(shù)，meimei完全沒有?任何生機，她?只能選擇賭一把??！?/br>
    “那天就和……很抱歉……和剛才有?點像，很多科室的醫(yī)生陸陸續(xù)續(xù)參與搶救，到后面她?都記不住來了哪些科室的醫(yī)生。”

    “meimei去世了?！鼻孬k說。

    半根煙快要燃盡，明滅閃爍的一點火光逼近秦玨的手?指，她?一口氣說了好多話，終于醒悟過來，在?唐韻面前說這個好像不太合適。

    “我不是那個意思，歆歆和那個meimei肯定不會一樣的。”秦玨苦澀一笑。

    唐韻忽然張開?雙臂，抱住了秦玨，秦玨一個踉蹌后腰撞上窗臺，半截?zé)熁覐闹讣鈮嬄洹?/br>
    “秦總，都過去了，不會重演的?！彼?說。

    所?謂“我有?個朋友”，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說話人不敢表明是自己時的代?稱，唐韻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雖然所?有?人都知道秦玨只有?一個meimei秦瑤，而秦瑤已經(jīng)健康快樂地成長?到這么?大了，秦玨口中的這個朋友和她?似乎沒可能是一個人，但秦玨說這些話的契機，講這個故事?時破碎的神情，都彰示著?她?就是那個困在?過去的夢魘中無力打轉(zhuǎn)的“朋友”本人。

    秦玨對歆歆很好，特別?好，好到奮不顧身，好到超乎唐韻的意料。

    她?是不是，把?歆歆當(dāng)成了那個故事?中的“meimei”？

    唐韻無從知曉，秦玨也?不愿意坦白，唐韻不會知道真實的情況，但她?明白了秦玨曾經(jīng)歷過何種苦痛。

    她?抱住秦玨，試圖給予她?安慰。

    煙緩緩燃盡。

    啪——

    手?術(shù)室門口的燈光熄滅，大夢方醒，秦玨和唐韻一起回?頭，秦玨迅速掐滅手?中的煙頭，從走廊盡頭狂奔過去，拉住疲憊的李主任。

    自歆歆進(jìn)手?術(shù)室算起，六個小時。

    “李主任，怎么?樣？”秦玨發(fā)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中間出了點意外，創(chuàng)傷比預(yù)想中大，但總體來說，手?術(shù)很成功?！崩钪魅握f。

    “歆歆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加護病房，觀察二十四個小時之后可以轉(zhuǎn)回?普通病房。”李主任擺擺手?，她?累得快要虛脫了。

    這場手?術(shù)當(dāng)然沒有?她?說的這么?簡單，當(dāng)中幾次莫名的兇險，手?術(shù)室里一開?始大家插科打諢，后來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李主任叫來了濟華醫(yī)院的腹腔一把?刀來幫忙，依舊后背被冷汗?jié)裢浮?/br>
    不過既然結(jié)局圓滿，這些驚心動魄的內(nèi)情，沒有?必要全都告訴家屬。

    秦玨長?舒一口氣，挺直的腰背猝然軟榻下去，幾乎要跪倒在?地。她?想要好好感謝李主任，但發(fā)現(xiàn)自己喉頭腫脹酸澀，只有?心臟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腔，喘息從悶痛的胸膛溢出來，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唐韻攙扶著?她?，對李主任千恩萬謝，詢問家屬什么?時候可以探視

    秦玨靈魂抽離在?外，恍然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