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之后，殷嘉茗立刻開始滔滔不絕。

    【我覺得戴俊峰應該早就知道21號的搶劫計劃，即便不是同謀，也肯定給劫匪提供了什么幫助，你說對吧？】

    葉懷睿好脾氣地應道：

    “嗯，有這個可能。”

    【本來嘛，劫匪應該打算搶到珠寶就遠走高飛的，沒想到卻在港口出了意外，殺了警察不說，自己也跑不了了。】

    殷嘉茗自嘲道：

    【所以劫匪需要一個給他背鍋的人——也就是我——倒霉催的殷某人本人了。】

    葉懷睿輕聲笑了起來：“沒錯，所以他半夜給你打了電話，讓你趕緊跑路。”

    【然后，劫匪還要殺掉戴俊峰，因為戴俊峰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殷嘉茗繼續(xù)說道：

    【他生怕警察一旦對戴俊峰展開調(diào)查，戴俊峰會經(jīng)不住審訊，將他給供出去！】

    “沒錯，目前看來，這個可能性確實很大。”

    葉懷睿接著殷嘉茗的猜測說了下去：

    “所以你在戴俊峰家里找到的砂礫，是兇手在殺人滅口時帶進去的?！?/br>
    【說得對！】

    殷嘉茗激動得從椅子上一蹦而起，【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兇手到底是怎么把他殺偽裝成自殺的了！】

    葉懷睿想先聽聽殷嘉茗的意見：“你覺得呢？”

    【遺書還好說?！?/br>
    殷嘉茗回答：

    【畢竟被人用槍指著腦袋，能威武不屈的人實在太少了。就算不用槍來威脅，用騙的哄的忽悠的，總有辦法讓他寫下像遺書的東西。】

    他把自己代入劫匪的立場假設了一下，覺得遺書并不能說明什么，【問題是，警察說戴俊峰是自殺的……警察會蠢到自殺他殺分不清嗎？】

    “我看過現(xiàn)場照片。”

    葉懷睿說道：

    “戴俊峰脖子上的勒溝確實支持‘自殺’這個結(jié)論?！?/br>
    當初葉懷睿也曾經(jīng)懷疑過戴俊峰的死是偽裝成自殺的他殺，但他跟章明明研究過戴經(jīng)理頸部的勒溝照片，沒有發(fā)現(xiàn)支持他殺的證據(jù)。

    【好吧，你是驗尸官，你比我專業(yè)，你說了算?！?/br>
    聽到這個結(jié)論，殷嘉茗不免略感失望。

    畢竟遺書還好說，但若是要逼人上吊卻難得多了。

    戴俊峰雖然身高才一米六出頭，但再怎么著也是個壯年男人，有人逼著自己上吊，肯定得撲騰掙扎兩下，弄出些動靜來吧？

    殷嘉茗昨天才親身到過戴俊峰租住的出租屋，知道那兒的真實情況。

    就那么一幢破公寓樓，隔音效果一塌糊涂，聲音大一點兒都會驚動左鄰右里，他覺得，兇手想要在完全不鬧騰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逼戴經(jīng)理上吊，恐怕非常困難。

    【對了！】

    殷嘉茗又想到了一個猜測：

    【如果兇手是先打暈了戴俊峰，再將他吊起來呢？】

    “理論上來說，有這個可能。”

    葉懷睿的手指輕輕地桌面上叩擊著，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篤、篤、篤”聲。

    縊死多為自殺，他殺非常少見，意外多見于兒童。

    若是他殺，則多把勒殺偽裝成自殺。有極少數(shù)的例子，兇手會如殷嘉茗所言的那樣，將失去意識的人吊起來。

    若放在今時今日，即便這樣做，也很難完全瞞過法醫(yī)的尸檢。

    因為如果用暴力方式將人掐暈或者打暈，很難不在尸體上留下掐痕、血腫或是其他的外傷痕跡；而若是先把人藥倒了，不管是安眠藥還是別的藥品，也不管是口服還是注射，法醫(yī)總有許多方法找到破綻。

    但那畢竟是三十九年前，葉懷睿不清楚當時警察有沒有仔細檢查戴俊峰的遺體，又有沒有做相應的藥物毒物檢查。

    所以他只能回答“有可能”。

    ——如果能讓我親自檢查一遍尸體就好了。

    葉懷睿遺憾地想。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時空重疊這種事已經(jīng)不科學到堪稱開掛了，穿越更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生活在1982年的殷嘉茗，也無法替他去做尸檢，況且都過去十天了，戴俊峰的尸體怕是早就火化或是下葬了，以當年的技術，很難再查出什么來。

    “哦，還有一件事。”

    比起繼續(xù)糾結(jié)戴俊峰的死因，葉懷睿想到了另外一件要緊事兒：

    “若是要確定你帶回來的那些砂石是不是伏龍港的，你就得給我一份樣品做對比。”

    【樣品？】

    殷嘉茗稍微琢磨了一下：

    【也就是說，從伏龍港再撿一把沙子回來就行了？】

    葉懷睿覺得殷嘉茗的說法竟然有些可愛，唇角翹起，無聲的笑了笑：“可以這么說吧?！?/br>
    【那簡單?！?/br>
    殷嘉茗笑道：

    【明天，我拜托樂樂幫我去取一些回來就是了?！?/br>
    “嗯，好的?！?/br>
    葉懷睿抬頭看了看氣窗，落在窗戶上的雨點已經(jīng)明顯變得稀疏了。

    雨很快就要停了。

    “那么，我這幾天會幫你檢查那些紙灰的。盡……”

    他本來條件反射就想說盡快給你結(jié)果，但一想到還要一具白骨尸等著他，只能生生把后半句給咽了回去。

    “總之，這幾天你哪里也別去，老實呆在密室里。還有，讓樂樂出入也小心一點?！?/br>
    殷嘉茗很老實地答應了。

    雨勢越來越小了。

    【對了，阿睿。】

    這時，葉懷睿忽然聽到殷嘉茗叫了他的名字。

    “什么事？”

    葉懷睿以為殷嘉茗有什么重要的情報忘了說。

    【沒有?！?/br>
    殷嘉茗的聲音有些模糊，聽起來好像一卷老舊的磁帶，飄渺而遙遠。

    【我想說，多謝你?！?/br>
    葉懷睿：“??！”

    他萬萬沒有想到，殷嘉茗要說的竟然是這個。

    【真的，謝謝你……】

    青年低啞的聲音仍在繼續(xù)，只是愈發(fā)難以聽清了。

    【謝謝你愿意相信我……謝謝你……愿意幫助我……】

    雨停了，兩人徹底斷了線。

    葉懷睿獨自坐在密室里，看著空蕩蕩的桌子，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的耳根又莫名地紅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葉法醫(yī)：可惡，撩完就跑！

    第23章 6.白骨-01

    7月30日和8月1日兩天是周末和周日。

    本來這兩天是葉懷睿的休息日，不過他腦子里裝著白骨案和字典里的紙灰與碎砂粒兩件事，根本沒法悠閑地享受雙休。

    于是他看著白天不像會下雨的樣子，干脆回了鑒定化驗所，抓緊時間倒騰那具無名白骨尸。

    對這種過分自覺的無償加班行為，章明明同志自然是十二萬分拒絕的。

    葉懷睿只能許之以利，答應在事后補償他一頓天巢法蘭西，他才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至于歐陽婷婷，這個姑娘倒是出奇的配合，什么都沒問，只答了聲“好”，第二天便準時回去加班了。

    從泥土里挖出來的尸骨需要先清洗和消毒。

    而在此之前，則需要進行初步檢查，比如說觀察骨頭上有無損傷、病變及其它異常改變等。必要時還要進行拍照記錄。

    葉懷睿在白骨的右側(cè)第六肋下緣發(fā)現(xiàn)了一處粉碎性骨折，因與襯衣彈孔的位置大致平行，推測是子彈射入身體時留下的。

    除此之外，遺骸上還有一些陳舊的骨損和退行性改變，他們也一一做了記錄。

    接下來就到了清洗步驟。

    這具尸體白骨化很徹底，尸骨表面十分干凈，清理起來也相對比較方便，只需要用小毛刷輕輕刷去浮土，就可以作進一步的檢查了。

    至于一些體積較小的骨頭，比如顱骨、手足骨等，則要先裝入紗布袋內(nèi)再進行清洗。

    他們調(diào)好了5％的洗衣粉和來蘇兒的混合清洗液，將清洗好的骨頭浸泡在里面，次日全數(shù)撈出來，然后用軟毛刷在流水中沖洗干凈，最后再放置在通風透氣的室內(nèi)陰干，便算清理完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