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嬰仍是說不出什么話來回答她，一如他沒有辦法去回答蘇九晨問他的那個問題。

    蘇樂淡淡開口，“清音，這世上本就有許多身不由己。沒有人生來是一點委屈都沒有，遭遇不幸時也不能只將不公歸于世界。”

    “倘若前幾日是我死了，我不會求什么公平正義。這場大戰(zhàn)自一開始，本就不公正不正義?！?/br>
    清音怔著，眸中的郁結(jié)漸散。她沉悶忖著，自己年月雖不大，但發(fā)覺，似乎不管是做人還是做妖，都十分艱難。

    這場大戰(zhàn)，不是因為折郁死而開始，也不會因為他死而結(jié)束。

    祁嬰開解道，“清音，你先回去吧，讓十五絕護你去北丘城。接下來這陣子，這里會有許多你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發(fā)生?！?/br>
    清音躊躇，“可我聽說天九城這次率十萬妖兵攻占岐山的妖……是我母親。我若是走了，我不安心?！?/br>
    她拉了拉祁嬰的衣袖，問道，“你們會傷害我母親么？”

    祁嬰錯愕，回頭看向蘇樂，卻見他微微額首，他心下已經(jīng)是明了。

    若這次來攻占岐山的妖是花妖，這必定又是一場惡戰(zhàn)。前幾日若沒有蘇九晨的金玉佛珠串，他們這些人不一定能沖出蕭含設下的結(jié)界。

    眼下花妖雖然沒了瑤池帶，可她為妖界萬花之王，可號召三界花類。再說這仙門，這仙門何處又是沒有花的？

    祁嬰前世沒有遭遇過這些，前世他面對的都是修道者，那些修道者玩陰的根本玩不過他和陵周。因此他前世也甚沒有將大部分修道者放在眼里。

    祁嬰斟酌半晌，“會?！?/br>
    他道，“清音，我們誰都沒有退路。你在臨漳城欠我的那條命，已經(jīng)還給我了。對我來說，瑤池帶，就是你還我的那條命。”

    “和蘇九晨一樣，你走吧，北丘城、天九城，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天南地北，不管去哪都好?！?/br>
    “只是對你母親，我不會手下留情?；蛟S，這也是以后你我最終的宿命?！?/br>
    清音抿唇不言，拉著祁嬰衣袖的手最終也松了開。

    她明亮的雙眸黯了黯，輕道，“好。我知道了?！?/br>
    她轉(zhuǎn)身背對祁嬰，慢步朝岐山山下而去。

    祁嬰注視著她離去的身影，目送時心情算不得好，他壓抑著沉悶的情緒，無動于衷的站在原地。

    蘇樂輕喚道，“阿嬰……其實，你不必如此?！?/br>
    祁嬰緩緩搖頭，“與其讓她繼續(xù)夾在我和她母親之間為難，不如痛痛快快讓她跟著她母親?！?/br>
    至于其他什么留不留情的，他心中有數(shù)，下手時，不會太傷及性命就是。

    岐山?jīng)鲲L徐徐，山巔之處的風夾雜寒冬后的青草氣息。

    他靠在拉桿處，雙手扶著扶手處，自嘲般笑笑，“蘇樂，有時候我就在想，我們這些人，可真夠混蛋的?！?/br>
    蘇樂往前向他走近兩步，雙手亦也是放在欄桿的扶手上，他面對著他，兩人隔得很近。

    他深邃的雙眸靜靜凝視他，雙手穿過他的腋下，環(huán)抱住他。

    祁嬰身子微僵，暗想這是怎么了？

    蘇樂緊緊抱住他——

    在使用乾坤定卦后的近兩百年來，每當他身體出現(xiàn)腐rou，他都會耗散靈力去腐生肌。

    兩百年來，他身上的rou去了再生、生了再去，有時連痛是什么都已麻木。

    兩世數(shù)百年的記憶，在和祁嬰重歸于好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繼續(xù)忍受孤獨和無盡的遺憾。

    可就在剛剛清音離開岐山時，他心里忽而發(fā)覺，若他再過兩月還能繼續(xù)活下去，該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哪怕他以后和祁嬰相隔兩地終生不見，他也會知祁嬰過得好不好。

    可若是他死了，以后……就只能靠祁嬰自己多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