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寵(宮斗) 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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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公公深吸一口氣,應了是。心中越發(fā)覺得這位趙侍御的事十分詭異。章公公在帝王面前不敢露出驚疑與揣測,向陛下行一禮,疾步去請趙如意過來。心中祈禱,這位趙侍御可千萬別睡下才好。 趙侍御不曾睡下。 章公公撥給她的宮女伺候她洗了手,凈了面,趙如意生性謹慎,如今正朝她細細打聽福寧宮中的大小規(guī)矩。論理,大侍御是掛在內(nèi)仆局中聽內(nèi)仆局的掌事女官統(tǒng)一調(diào)/教兼調(diào)令的,但趙如意屬于空降份子,直接一道圣旨被帶到福寧宮,根本未給她學習如何做個高階女官的時間。 被指派來伺候趙如意的宮女名芳草,她對待趙如意十分謙卑恭順,如有所問無有不應,只可惜她只是個粗使宮女,即使自身素質不錯,對福寧宮里一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了解卻是寥寥。她與趙如意對答了約莫兩刻鐘的功夫就已江郎才盡,趙如意只好放過她。 正準備睡下,仿佛聽見外頭有人喚她,趙如意生性機警,待判斷出這聲音的主人是之前給她宣旨的章公公,方好整以暇地走過去開了門。 章公公的面容依舊是和善的,對趙如意交代一番,便帶趙如意去見趙欽。 這是她今天第二回 見到趙欽,卻還是覺得日子跟做夢似的,恍恍惚惚,似不真切。在趙如意心里,趙欽從前是個溫潤而憂郁的少年,如今見他著墨色緞衣,身姿閑適,瞳孔幽深,那一刻趙如意清楚的感覺到,這個人不再是他的趙欽,他是天子,也是個男人。 無人知道男孩是從什么時候轉變成男人,但顯然他的轉變與她無關。趙如意向趙欽行禮,與初次相見時的復雜不同,再次相見時趙如意心中與他有了距離。 那距離是權利帶來的溝壑,是時間賜予的隔膜,是他的妻妾兒女給她的嫉妒與不適。 “見過皇上,皇上萬安。” 這樣想著,趙如意的聲音冷下來。趙欽看她,似是想要借此看過歲月。趙欽不忍她跪著,令左右扶她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對趙如意講。之前的猶疑與從容都被打亂。 章公公揣度著帝王心事,帶左右侍奉的人退下,如今室內(nèi)只余他與她,趙如意就這樣看他,不悲不喜,不慍不怒。風起了,燭影搖紅,她的影子隨風而動,心卻不動。 趙欽往榻上拍一拍,示意她過來坐。 趙如意從善如流,只是擇的地方離他稍遠,隨和里又透著疏離。從前未見她時疑她,如今見她了卻想她。兩人相望,趙如意察覺他的目光有些許沉著,阿欽長大了,她想。 她忽然覺得很惡心。 一股郁氣涌上心頭,趙如意下意識別開臉,只是這細微的動作未能瞞過趙欽的眼,他伸手按住趙如意的肩,迫使她直視他。趙欽的目光有些許逼視的意味,他居上位三年,其勢已成,趙如意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身體微微發(fā)抖。 良久良久,她問: “陛下為什么疑我,陛下在疑我什么?” 是陛下,不是阿欽。趙欽忽然泄氣,兩人四目相對,像是回到長水村中安寧祥和的歲月,趙如意忽然記起來,趙欽與他分別的那天,是一個凜冽的初春。已是五年過去,如今再見,卻是一個連風也溫柔的晚春。時光如水,如果萬事不可回頭,他們?yōu)楹螘傧嘁??如果萬事可回頭,他們當初又因何要離散? 她是在趙欽十歲那年撿到趙欽的,那一年,趙如意八歲。許是女孩天生身量早成,明明已經(jīng)十歲的趙欽卻與趙如意同高。長水村有一條少有人走的古道,每年春天的時候,野生的梨樹紛揚一樹梨花,趙如意天性喜歡這素白的花朵,常常一個人跑去觀望。 那一日對趙如意來說,與平時任何一個下學后走動散心的日子沒有任何不同。她在長水村是外來戶,人都道她是個京中富商外室的女兒,對她既鄙薄又嫉妒。她在長水村沒什么朋友,陳嫲嫲和陳夫子也不許她和村里的同齡人玩耍,唯恐她跟著那些孩子學的村氣,日后即使回府也撈不到好前程。 傍晚的天邊,殘陽照在大地上,天空如血,地卻是灰黃的。趙如意信步走著,偶有梨花落在她肩頭,她拂去那細白花朵,心情愉悅。卻是在那拂去梨花的瞬間,趙如意隱隱看見光禿禿的田埂上有人在動。她最初以為是村里的小孩,待走近了瞧,卻見男孩有漆黑的瞳孔和玉色的肌膚,他是這樣沉靜漂亮的男孩,趙如意出身國公府,即使是在鄉(xiāng)間長大,但趙如意依舊不是小門小戶養(yǎng)出來的女孩,她在男孩身上嗅到同類的氣息。 她于是友善地朝他伸出手,偏著臉問: “這位小公子,你是走丟了嗎?” 趙欽十分驚惶,但小孩子有天性的直覺,他在惶惶然之下感受到少女的冷靜與善意,他不曾理會趙如意伸出的手,但友善地回答她: “我被家人遺棄了。” 八歲的趙如意還有著稚子情腸。她天性聰穎,觀趙欽神色,已是將他身世猜了個來回,以為他也是高門庶子,只是處境比她還不如。那時候的趙如意不懂男女大妨,只是憐其經(jīng)歷,唇亡齒寒,她在陳嬤嬤和陳夫子跟前做慣了主,又有俠義心腸。 “我也被家人遺棄了,家里人不許我回府,但還愿意供養(yǎng)我。有一位夫子與一位嬤嬤在此間教養(yǎng)我,我與小公子同病相連,小公子如果沒處去可以來我家。” 趙如意所說的家不過是一處院子而已,并不是趙國公府。但在趙如意心中,那里安靜溫暖,有整肅的夫子與溫柔的嬤嬤,趙如意把那院子當家。 趙欽本對人防備心甚深,但趙如意與他都是孩子,趙欽見她吐字利落,心腸干凈,他如今淪落,心中卻還有牽掛,到底想活,于是小心翼翼地跟著趙如意走了。 從此,趙欽便在這里住下。 陳夫子與陳嬤嬤都對趙欽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善意,一如陳嫲嫲對趙如意所說:“天可憐見,與我們小姐竟是一般的人。那就權且住下,若日后他出息了,或許更是一樁福緣?!?/br> 誰承想竟一句成箴。 更巧的是,趙如意與趙欽同月同日生。趙欽十七歲那年,趙如意十五,兩人雙雙過完生辰,身上已有秀才功名的趙欽與趙如意說,春闈他想下場一試。 這么多年,三人都未曾向趙欽坦誠趙如意出身,起初是因趙欽還小,覺得沒有那個必要。后來又覺得兩人年歲漸長,又是青梅竹馬,想著哪天等趙家來接人,便向趙欽挑明趙如意身份,趙如意甚至想,若是家里再不來人,自己與趙欽關起門來拜堂,再離了這里換別地生活倒也使得。 只有陳夫子不同意,陳夫子堅持認為趙欽日后即便不認祖歸宗,憑他的學識也能榮登三甲,到時候有點功名,再去侯府提親,反正趙如意不過是個不受看重的庶女,應當十拿九穩(wěn)。 那時趙欽的眼神有著少年人的熱切,趙如意一向自持冷靜,卻被情郎熱切又溫柔的目光燒紅了臉。 趙如意心知趙欽是想為自己,也為他們掙一個未來。他們本來都是沒有未來的人,為家族所棄,無人幫扶他們,也無人為他們鋪路。趙欽一向優(yōu)柔溫文,卻下定了決心要為他們鋪一條路。 初春,陳夫子與趙欽同去京城。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768651 9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2章 命運(7) 趙欽和陳夫子入京走后,趙如意這些年來頭一回感覺到日子難捱,但她生性端凝,雖常覺辰光難打發(fā),卻也從容。是從什么時候覺得不對的呢?是春幃過后,及至入夏,趙如意和陳嬤嬤左等右等,都未等來趙欽和陳夫子。 又是徒勞的一天過去,趙如意記得,那時候天氣已是慢慢熱起來。趙國公府在銀錢上從不克扣她,待某一日,趙國公府又送來一月的月例銀子與衣裳首飾之后,趙如意下定了決心要去京里尋人。還記得當時的孤勇和不安,那是由真心實意的感情堆砌而成,她讓陳嬤嬤替她縫好包袱,又去找村里里正,得了路引、文書,縫了幾片金葉子在腰間,陳嬤嬤本來不放心,想與她同去。她卻說: “嬤嬤在家里等著,免得等他們回來不見人了亂,現(xiàn)在本來就已經(jīng)夠亂了的?!?/br> 十五歲的趙如意已展現(xiàn)出與同齡人相比罕見的透徹和冷靜。陳嬤嬤苦勸不住,只得送她出門。雇來的騾車尚未走出村口,遠遠聽見陳嬤嬤的聲音,趙如意令車夫停下,打簾去望,見果然是陳嬤嬤,她又催車夫快走,心里升起一絲希冀,待見陳嬤嬤,忙問。 “是他們回來了嗎?” 陳嬤嬤并不言語,趙如意關心則亂,一時未發(fā)現(xiàn)陳嬤嬤眼中的懊喪與關切。她令車夫改道歸家,路上,趙如意問了陳嬤嬤許多問題,陳嬤嬤卻避重就輕,只說見到了便知道了,趙如意心中隱約不安。 家里只有陳夫子一人。陳夫子瘦了,漆色棉布長衫顯出從前未見的滄桑老態(tài),趙如意仍抱一線希望,問陳夫子:“阿欽呢?可是被什么事耽誤了腳程?還是準備留在京城念書?” 陳夫子那一雙眼仿佛閱盡滄桑,他就這樣看著趙如意,悲喜不辯,但如果趙如意再年長一些,閱歷深一些,當能看到陳夫子眼中深切的愧悔與惋惜。陳夫子略平復,語帶悲音,說出對那個年紀的趙如意來說十分殘忍的話:“我與阿欽入京城不久,機緣巧合,阿欽認祖歸宗。如今他已與別家定親,不日便會成親了?!?/br> 眼看趙如意要撐不住,陳夫子示意陳嬤嬤扶她坐下,她的牙關咯咯作響,趙如意自己知道,她在抖。 “他認哪家的祖,歸哪家的宗?他憑什么定親另娶?他是嫌我身份低微,還是對方是世家嫡女,十分高貴?” 趙如意迫視陳夫子,這么多年,她隨陳夫子學養(yǎng)氣,一向冷靜端莊,此刻終是破了功夫,她聲調(diào)微啞,眼角卻泛紅,陳嬤嬤心中不忍,落著淚去摟她,嘴里喚我的姑娘。趙如意卻要站起來,她不但要站起來,她還要啟程去京中,去找趙欽說個明白! “啪!” 陳夫子待趙如意如親女,她與陳夫子亦是半主仆半師友的親密,陳夫子卻在她掙扎之際大步向前,狠狠地掌摑了她。 那本來將掉不掉的眼淚凝在眸中,趙如意眼中有森然恨意。 “小姐?!?/br> 陳夫子沉聲。 “夫子明示,我只想知道他趙欽認的是哪家的祖,歸的是哪家的宗?” 唇角滲出血沫,她的聲音開始放輕,仿佛隨時都會隨風飄走一般,飄飄渺渺的,如同這瞬息萬變的塵世,落不得一點真實的痕跡。 陳夫子只是不語。 “夫子疼我。” “正是因為疼你,所以不能告訴你。他不日就會啟程西北,日后你們不必再見。我已與他交割清楚,日后天高海闊各有路,如意,你就當他死了吧?!?/br> 如果趙如意再大些年歲,她會明白陳夫子的話不盡不實。后來的日子倒也好敘,她是真的以為趙欽負她,卻又想不通趙欽為何負她。日日渾噩,她將滿十六,家里依舊沒有接她回去的意思,陳夫子對她的教導卻越發(fā)嚴苛。 從前只是教她立身的道理,后來卻教起她謀略來。陳夫子甚至開始與她談起姨娘,她的姨娘曾是這小小屋子里的禁忌,從前年紀小,每年年節(jié)回府總能與姨娘見上一面,后來連這樣小小的溫情時光都被剝奪,再后來姨娘過世,她流了一夜眼淚,從此對面容模糊的生母絕口不提。 不提是沒有放下,就如陳夫子堅決不告訴她趙欽的行蹤,她從此便對趙欽絕口不提。又過了兩年,那年極冷,幾個地方都遭了雪災,趙國公府供給如前,但鄉(xiāng)下的日子并不好過,陳夫子在年根底下感染風寒,連請大夫的時間都不給她,人就已經(jīng)不行了。 屋子里是她用積蓄淘換的銀絲碳,陳嬤嬤與陳夫子多年,見他那個樣子,眼睛就已是紅了。陳夫子的目光卻是在趙如意身上戀戀,趙如意不忍見別離,膝行至榻前,跪的真誠又惶恐。 陳夫子此時說話已經(jīng)很困難了,他看著趙如意,又像是通過趙如意,去看自己的年輕歲月。 “莫走你姨娘的路,這一世該教的、能教的,我都教了。不欠你姨娘了,也不再欠丁家。不要再向人提起趙欽,你們終是,殊途不同歸。如意,夫子從前盼你有前程,如今只盼你平安?!?/br>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陳夫子的手背上,趙如意想問他們在京中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卻不敢問。她哽咽地喚了一聲夫子,良久良久,方鎮(zhèn)定地說:“我會好好活,不是什么國公府庶女,而是,我自己?!?/br> 陳夫子就喚陳嬤嬤過來說話,兩人相依多年,不是夫妻也勝似夫妻,陳嬤嬤含淚握著陳夫子的手,卻終究握不住將死的人手心流失的溫度。陳夫子過世第三天,陳嬤嬤傷心而亡。趙如意連失兩位長輩,前程迷茫,越發(fā)心灰意冷。替陳夫子與陳嬤嬤合葬,本想著一走了之,誰料到家中竟來接她。 從前的那些日子自腦海一幕幕劃過,趙如意眸色漸冷,以為終是等不到趙欽回答,眼睫一垂,已不打算再看他。 “從前,疑的最狠的時候,恨透了你?!?/br> 低沉的男聲像是穿云而來,劃破趙如意心里層層的迷霧,她知趙欽就如趙欽知她,趙欽終是放開她,她趁勢斜倚床邊,眼神越發(fā)的慵。慵里帶著審視、打量、委屈,還有恨。 “先帝在時,不許任何人妄議我曾被遺棄于民間,先帝過世后,我著人查探你的消息?!?/br> “所以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br> 像是知道趙如意要問什么一般,趙欽很快打斷她的話,并回答她。 “我吩咐云翳,我不想知道你是誰、在哪、是否嫁人,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活著,是否安好。他聽得懂我的意思,于是一直什么都不講,不講,便意味著你平安。直到前些日子,我問了他,他才告訴我,你是誰、在哪、過得如何?!?/br> 他用我,不是朕。像是刻意想與她拉進距離,但趙如意仍然看得道他眼底的猶疑與試探。趙如意生性冷靜,未因試探傷了情腸,抽絲剝繭想下去,卻明白,除去層層盔甲,其實他是在怕。怕什么? 過往許多不通、不盡不實之處忽然紛涌而來,趙如意眸光一閃,是如此么?她問自己。 夜真的太深了,趙如意的頭腦依舊清晰,卻因為眼前這人給她的熟悉感,讓她暫忘了自己置身禁宮。倚在床尾的身子越發(fā)斜的厲害,她伸出手,趙欽果然將手搭上來。 兩人一手翻一手,玩著幼時游戲。 趙如意笑了,趙欽看著他,亦笑。 “我明白了?!?/br> “我也是?!?/br> 兩人打著啞謎,又涌生出心意相通的唏噓與歡喜。 “明日再敘吧,今兒是真的太晚了,陛下明日幾時晨起,奴婢伺候陛下起來。” 趙如意話說的恭敬,眼角眉梢里卻藏著明顯的戲謔。趙欽亦學她,半邊身子靠在床頭,膝蓋搭著手肘,自有一種富貴風流。 “卯初便要起,卯時中就要去上朝了。你該與我一同起來,也看看我如今遭的罪?!?/br> 又給她遙指一榻。 “今兒該你值夜,床褥已經(jīng)有人給你收拾好,去睡吧?!?/br> 趙如意知道宮里值夜的規(guī)矩,知道趙欽是給她網(wǎng)開一面,略低頭松松簪子,應了是。趙欽其實比她細心,再細論,趙欽其實比她不講規(guī)矩。于是便聽趙欽又說:“你是不是還沒洗漱?先放你回去洗漱?再換身衣裳吧,穿這種衣裳睡的不舒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