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國公府（7）

    趙如意就這么臉上含笑，不管不顧地走了。留下幾乎要氣炸的趙惜緣，卻偏偏礙于趙淵，她是很不好發(fā)火的。

    趙瀾和趙淵兩兄弟都是和善人，見jiejie如此，少不得靜默下來，于是本來高高興興的三人行，就因趙如意這么一攪局，莫名其妙就變了味道。

    趙如意走在路上還在想，趙淵是這樣，趙瀾是那樣，卻偏偏趙惜緣的性子跟這兄弟倆都不相同。聽說趙淵和趙瀾自幼得嫡母養(yǎng)育，養(yǎng)出這樣的涵養(yǎng)氣度也的確不在人意料之外，但趙惜緣嘛。

    真不知自己那位爹見每每到趙惜緣這樣的女兒是個什么心情。其實這就是趙如意想左了，有些人慣會人前人后兩張面孔，何況趙惜緣雖是庶女，但她姨娘受寵，趙國公夫人也不是苛刻人，自幼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趙惜緣雖是個前倨后恭的貨色，但偏偏家里從老夫人、老爺、再到太太，都是得讓她恭的身份，所以，趙惜緣不但不傷趙國公的眼睛，反而很得趙國公喜歡。

    趙如意一路想，不知不覺就到了嫡母院中。嫡母的院子收拾的極雅致，偶有花香傳來，更是說不出的沁人心脾。竹子已經(jīng)在門外守著，因是在嫡母院中，見到趙如意的時候卻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換上一副謙卑面孔。

    由竹子引著，她在嫡母院子的茶室里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沒有想象中那種波瀾壯闊，兩人都不是很激動。趙如意按著陳嬤嬤教她的規(guī)矩給父母請安，聽見父親說了一聲起來，方敢起來。

    然后她又抬頭看了父親一眼。

    她與她父親長得不是很像，那她應(yīng)該更像她母親了。又想起趙淵，趙淵倒是和趙國公像了個十足。

    “從前總不得相見，今兒你父親回來的早，就惦記著要見見你?！?/br>
    因丈夫在，嫡母說話的口吻比從前和氣一些。

    “是，我也很惦記父親?！?/br>
    趙如意不是那種會溫聲說話的人，她的聲音淡淡的，平平板板，聲音不像趙惜緣高亢清脆，但也不算低沉。

    趙國公因此很看了這個女兒一眼。

    “聽說你在跟著教養(yǎng)嬤嬤學(xué)規(guī)矩，學(xué)到哪兒了？”

    “回父親的話，前兒女兒才跟陳嬤嬤商量過，就這么一日不落的學(xué)，每日學(xué)兩個時辰，約莫八個月的功夫就能把規(guī)矩學(xué)個明白。這幾天剛好學(xué)到請安，今兒正好活學(xué)活用。”

    見她對答還好，趙國公微微滿意。

    “既然回來了，就好生住著，過幾日老祖宗回來，太太會帶你見老祖宗?！?/br>
    趙如意聽了這句話，微微瞇起眼睛。她的奶娘，另一位陳嬤嬤最是溫厚的性子，但每每提起老祖宗都有些淡淡的。趙如意自然知道，若不是老祖宗執(zhí)意，她也不會長于鄉(xiāng)野之中。但就這么一個老太太，你既沒見過她，也就談不上厭惡她。

    果然，趙國公說完這話，見趙如意臉上并無悲憤之色，心中微微放心，就因為這放心，他不自覺便多看了妻子一眼。

    趙國公夫人亦給丈夫回了一個笑容，仿佛是在說，你看，我的眼光并沒有錯，這個女孩兒，有她的獨到之處。

    趙如意只當(dāng)看不見這兩人眉來眼去，心下卻微覺得納罕，想來家中接自己回府一事尚未讓老祖宗知曉，只是不知道到時候老祖宗知曉了，家中是否又會生出一場風(fēng)波。

    “好生學(xué)著規(guī)矩，到時候太太也好帶你出去交際?！?/br>
    “是?！?/br>
    趙如意一面答事，心里生出個淺淺的答案；親事？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不，庶女的親事并不值錢，何況她已經(jīng)過了議親最好的年紀(jì)。趙如意暫按兵不動，在嫡母處吃過了晚飯才回了分雪院中。

    倒是趙惜緣，和兩個弟弟告別后便去了她姨娘的芬芳院用飯，她一進(jìn)去就沉了臉，等張姨娘問起來也不說，最終還是問了她身邊丫鬟，才知道是為著碰見了三小姐。

    對趙如意，張姨娘只有更不喜歡的。等女兒喝完湯，看著女兒水嫩紅潤的臉蛋問：

    “可是那個鄉(xiāng)下丫頭給你氣受了？”

    提起趙如意，趙惜緣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放了碗就道：

    “姨娘你還說她蠢，我看她可以一點也不蠢，骨子里精著呢?！?/br>
    又把今天的事和她姨娘說了一遍，張姨娘邊聽邊擰眉毛，不自覺攥著帕子的手就重了些。趙惜緣見她姨娘臉色越來越陰沉，覺得看著壓抑，就喚了一句姨娘。

    張姨娘這才緩過來，好久吐出一句：

    “我竟小看了她?！?/br>
    望著女兒瞪大的眼睛，張姨娘又是驕傲又是心疼的。

    “后來瞧著她往哪兒走了沒？”

    “那個方向只有去太太院子的?！?/br>
    張姨娘心下就更篤定了，這必是太太和老爺說了什么，才惹得老爺愿見一見那個鄉(xiāng)下丫頭。難不成，最后真讓那鄉(xiāng)下丫頭……張姨娘頓時覺得人生充滿危機(jī)感。

    這些年好容易熬死了丁漾，做了這府里有一無二的姨娘，怎料到她的女兒長成，竟又碰到個丁漾生的絆腳石。

    張姨娘生性好強(qiáng)，對于這事自然是不能忍的。

    既不能忍，便不必忍。

    她摸摸女兒的頭，說：

    “這幾日多去太太那里走走，前兒不是說要給你爹做衣裳嗎？衣裳做的怎么樣了？”

    “就快好了?！?/br>
    張姨娘滿意的點點頭。

    “快不快的不打緊，主要是做工細(xì)致，這越細(xì)致啊，越顯你的心意。以后不必與那鄉(xiāng)下丫頭一般見識，四小姐你金尊玉貴的長大，規(guī)矩、禮儀、學(xué)識、氣質(zhì)都不是那個鄉(xiāng)下丫頭能比的，何況她都十九望二十的人了，一個老女罷了?！?/br>
    趙惜緣有她姨娘安慰，方才好些。

    倒是趙如意，與父親嫡母用過飯后，父親罕見地與她提了一句：

    “你與趙淵一母同胞，得空了也去見一見他?！?/br>
    趙如意并未著急應(yīng)是，而是說：

    “只是不知道弟弟一般什么時候有空?！?/br>
    趙國公如今還沒發(fā)現(xiàn)這個女兒不是一般的機(jī)靈，但因得了這一問，本來略板著的臉也跟著柔和起來。他看了趙國公夫人一眼，說：

    “不如現(xiàn)在就叫阿淵過來。”

    趙國公夫人想了一想，說好。

    趙國公又開始問起趙如意一些成長舊事，雖說她對這個父親沒有過什么期待和指望，但聽到這樣的問詢，心里還是小小的溫暖了一把。不過趙如意一向是個克制的人，即使感動，眼中也依舊古井無波，只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回答之后，便安靜喝茶，再不說話。

    趙如意就有這樣的定力，這定力叫趙國公夫人再次驚嘆一回，也因此越發(fā)躊躇起來。

    趙淵來的很快，趙如意發(fā)現(xiàn)，他又重?fù)Q了一身衣裳，不過十余歲的孩子，卻已經(jīng)有同齡人中罕見的成熟，她知道這是多年精心教養(yǎng)所致，也因為此，她對嫡母的品評又多了一層考量。

    “我們正和你父親說，從你jiejie回來到現(xiàn)在，你們姐弟倆也沒正經(jīng)見上一次，便叫了你過來。”

    趙淵含笑給嫡母和父親請了安，又向趙如意見禮，繼而說：

    “雖未見過，但前幾日兒子還遣丫鬟給jiejie送了一方硯臺、一架古琴，也算是見過禮了?！?/br>
    趙國公夫人很喜歡這個庶子，于是笑：

    “這是你的心意，只是你可有問你jiejie喜不喜歡？”

    趙淵遂用那一雙大眼睛含笑望著趙如意。

    “喜歡古琴，但不太會彈；不太喜歡硯臺，卻偏偏會寫字?！?/br>
    趙國公哈哈大笑。

    直與妻子道：

    “他們姐弟倆性子倒是像?！?/br>
    趙國公夫人亦笑：“咱家孩子都活潑?！?/br>
    聽夫人說三小姐活潑，答嬤嬤不知為何覺得牙疼了一下。

    趙如意不過一笑。倒是趙淵善談，問趙如意：

    “我看jiejie打扮素淡，以為jiejie是個嚴(yán)肅人?！?/br>
    “素凈不素凈的是審美，有些人的審美反映出一個人的心境，有些人則不是?！?/br>
    “jiejie妙語連珠?！?/br>
    “博君一笑罷了?！?/br>
    雖有嫡母在側(cè)，趙淵依舊有和趙如意親近之意。趙如意收起這一份好心，突然覺得這趙國公府也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龍?zhí)痘ue，雖有那叫人不喜歡的惡意，卻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善意。

    趙國公夫人眼見這個庶女有些微的放松，心中亦贊許。沒有人喜歡為算計而生的人，人啊，還是有血有rou的好。

    趙國公又考校了一回趙淵的功課，嫡母則問起了趙如意如今的起居。一切如常，沒有一絲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之勢。

    趙如意和趙淵同時離開嫡母院中，兩人并不同路，但趙淵亦送了jiejie一送。

    “祖母喜歡女孩兒花團(tuán)錦簇?！?/br>
    趙淵好心的提醒她。

    高門大戶的孩子大多早熟，但早熟不代表早慧，趙如意對這個弟弟滿意，便是因為他的成熟中有一絲聰慧豁達(dá)的味道。她深看弟弟一眼，問他：

    “弟弟覺得什么是孝？”

    趙淵想了想，說：

    “順便是孝。”

    又對趙如意眨眨眼睛，

    “不過，誠心誠意，也是一種孝?！?/br>
    趙如意心領(lǐng)神會，只是她知道，或許祖母對她的成見，并不是趙淵以為的那樣簡單。

    第8章 趙國公府（8）

    無論如何，趙淵這一份好意，趙如意記得。她自小如孤兒般長大，少能領(lǐng)受到親情，于是她也不會覺得親人之間就可以存在理所當(dāng)然的守望相助。

    但起碼，這不是一個厭惡她、或是權(quán)衡利弊之后再思考拿什么面孔面對她的弟弟。

    于是趙如意也就直白地問了：

    “老太太可有什么忌諱？”

    趙淵想了想，說：

    “老太太肖鼠，所以府中無人養(yǎng)貓?！?/br>
    趙如意對趙淵的回答甚覺滿意。姐弟倆未說太久的話，但兩人對彼此都很有好感?；蛟S是今日父慈子孝，趙國公心情很好，便就近歇在了趙國公夫人處。

    翌日，趙如意醒得早，見外頭晨霧蒙蒙，問紅玉：

    “是下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