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狐貍毛, 像是一團又一團柳絮。

    無盡的自卑裹了狐貍滿身。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最后留給司禎的記憶, 是一只禿了毛的丑巴巴的狐貍。

    隔世經(jīng)年, 司禎想起他的模樣, 記憶里他人形的模樣不再，只剩一只禿了毛的狐貍。

    沉寂了很久的系統(tǒng)說話了。

    【經(jīng)系統(tǒng)檢測, 宿主的生命的進度條即將拉到尾端，請宿主及時做好心里準備。】

    聲音不再跳脫和歡快，帶著一種斟酌以久的沉重和嚴肅，把事實告訴了佘年。

    狐貍明顯被突然出現(xiàn)的系統(tǒng)聲音嚇了一跳，他耳朵動了動, 尾巴也沒有安全感地縮起來。

    接著后知后覺地想起，這是他重生之后身體里就帶著的東西。

    又放松下來。

    我是不是要死了？

    是。

    佘年臉上甚至有一種被宣判的坦然, 像是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到了地上。

    他在心里告訴自己, 看吧 , 你是真的要死了。

    腦子渾渾噩噩, 萬千思緒里, 他抓住了最重要的一條。

    不能夠麻煩司禎，不可以給司禎留下不好的印象。

    在妖力盡失后，狐貍身體里更多的，是本能。

    找一個偏僻的地方，安靜離開這個世界，這是天狐族的本能。

    走吧，走了就不會給司禎添麻煩了。

    佘年如是想著。

    “你知道我還有幾日能活嗎？”佘年問系統(tǒng)。

    系統(tǒng)沉默了一會：【兩日?！?/br>
    佘年心里生出了一些慶幸，慶幸自己選擇時間剛好。

    若是晚些問，是不是來不及走了。

    一只閉眼吐舌頭像吊死鬼一樣的禿毛狐貍，是沒有人會喜歡的。

    【你如果要離開，我可以幫你?！肯到y(tǒng)突然出聲。

    佘年有些呆愣，反應(yīng)了一會才明白系統(tǒng)的意思：“為什么？”

    之前他和系統(tǒng)要求什么，系統(tǒng)都讓他用積分來兌換。好像自從司禎能獨當一面開始，身體里的這個系統(tǒng)就越發(fā)沒有什么存在感了。

    甚至不會再給他派發(fā)什么任務(wù)。

    也對，系統(tǒng)的目標是助司禎成仙，司禎很明顯地已經(jīng)擁有了成仙的實力了，而他又不能給司禎提供什么幫助，被系統(tǒng)放棄也是理所當然。

    佘年心中悲戚更深一層。

    原來大家都看出來他才是那個最沒用的。

    “為什么要幫我？”

    系統(tǒng)看著它另一個宿主，這個如今已然脆弱到極致的狐貍，心中多了一層淡淡的悲憫。

    可最終，它還是一言不發(fā)。

    佘年也只是隨口一問，并不愿意深究。

    系統(tǒng)為什么愿意幫他，他也并不是很想知道。

    小五比他更會討司禎歡心，現(xiàn)在也比他好看，甚至連做的花糕都比他好吃。

    這么一看，自己真的是可有可無，可以被隨便替代的。

    他想再幫司禎做點什么，可以思來想去，都想不出如今的自己能做些什么。

    佘年打開通訊鏡，仔細又認真的把妖侍們最新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還有沒有。

    哪里都找不到。

    “你能幫我找到一只和我差不多模樣的天狐嗎？”佘年沒有辦法，不抱希望地問系統(tǒng)。

    【很抱歉宿主，這個要求無法辦到?！?/br>
    他找不到一只哄司禎開心的狐貍，甚至等不到去合歡宗拿赤碧果種子的一日。

    沒辦法給司禎種赤碧果。

    狐貍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系統(tǒng)略有些著急。

    它也是感覺到了異樣才不得已出聲。

    司禎身體里的神力不是時刻都能調(diào)動出來使用的，要用在和云逐水的對戰(zhàn)中，怎么能因為救一只狐貍，就草率地用掉。

    它本以為拋棄一只快要死了的狐貍對司禎來說，也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事情。

    可司禎至今都把狐貍帶在身邊，在狐貍身體極度虧空的狀態(tài)下，依舊能把它的壽命稍作延長。

    甚至把狐貍越養(yǎng)越胖。

    在看清楚司禎的態(tài)度之后，它幾乎可以確定，司禎不以為狐貍的死亡而悲慟，更沒有大張旗鼓找什么醫(yī)修，就是因為她從最開始，就做好了要把恢復(fù)的神力，用來治療狐貍的準備。

    它本來是不放在心上的，因為狐貍的死亡時間早于司禎神力恢復(fù)的時間。

    所以它作壁上觀，一言不發(fā)。

    可越看下去，它越發(fā)覺了不對勁。

    狐貍的死亡時間太慢了，司禎這段日子喂狐貍的東西，都不是亂喂的。

    她甚至掐算好了時間，把狐貍死亡的時間和她神力恢復(fù)的時間控制地如此嚴絲合縫。

    所以在最后，它慌了。

    為了讓司禎順利升仙成神，回歸原本位置，維持整個世界的平衡，佘年必須死。

    系統(tǒng)見佘年一言不發(fā)，出聲音提醒：【宿主想離開司禎，是這樣嗎？】

    狐貍耳朵都趴下去了，趴地前所未有的低，心情也是前所未有地低落。

    它在系統(tǒng)說完話后，過了幾息，才點點頭。

    【宿主想去哪里，我可以帶宿主去?！?/br>
    佘年不確定地問：“哪里都可以嗎？”

    【是?！?/br>
    狐貍撐著病體，吃力跳下軟塌，走到床邊。

    幸而床并不算高，他不需要跳上去，只需要抬起前爪，就能把床上的枕頭勾下來。

    狐貍叼著枕頭，坐在地上，小心把枕頭塞進自己的乾坤袋。

    上面有司禎的味道。

    接著他又近自己所能，把屋里不起眼的東西都塞進乾坤袋，甚至還塞了幾件司禎的衣服，和自己化形時穿的衣服。

    抱著衣服，狐貍腦子木木的，眼淚卻在掉。

    司禎喜歡穿赭紅色，可變成妖主后，他的衣服都是黑色，所以司禎也讓妖侍做了件黑色的衣裳，和他穿一樣顏色的衣服，哄他開心。

    后來他也學(xué)會了，衣柜里的新衣服沒有黑色的，全換成了赭紅色，再后來司禎嫌單調(diào)，衣柜里又多了很多色彩不一的衣服。

    每種顏色都是司禎和他一人一件，都是成套的。

    系統(tǒng)有些著著急，很擔(dān)心佘年突然變卦：【宿主，你考慮好了嗎？想去哪里？】

    狐貍?cè)们ご?，把鼓鼓囊囊的乾坤袋挎在狐貍脖子上?/br>
    “去青鶴巷?！?/br>
    系統(tǒng)大喜，剛要用系統(tǒng)力把佘年帶走的時候，佘年又說了話。

    他曾經(jīng)龜毛暴躁的臭脾氣頓消，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央求：“我可以再去看看司禎嗎？”

    狐貍一雙眼睛晶瑩。

    他不在意低聲下氣，他只是想再看司禎一眼。

    他甚至不要求跟司禎說話，他只要遠遠看一眼就可以了。

    又小又簡單的一個要求，系統(tǒng)無情地拒絕了。

    【不可以?！?/br>
    【如果宿主準備好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到青鶴巷?！?/br>
    開玩笑，帶他再去看一眼司禎？

    司禎心里一萬八千個窟窿，神力又即將恢復(fù)，本就不同尋常。

    況且她是它曾經(jīng)的宿主，如今司禎恢復(fù)記憶，它很擔(dān)心自己被她發(fā)現(xiàn)。

    想到司禎，系統(tǒng)心里微酸。

    她趟刀山火海，為了心里的意志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她本就該拿到屬于她的東西。

    她的成仙路不能有意外。

    系統(tǒng)狠下心不再看狐貍。

    【走?！?/br>
    風(fēng)簌簌吹過，殿內(nèi)依舊如常，只少了一只狐貍。

    -

    司禎拿著小五的藥房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