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坊的生意已經(jīng)全部停了，十二院也轉(zhuǎn)交了出去，秦杜鵑正在善后，明院的人好處理，暗院的人還需要些時日?！泵显买T在馬上，低聲朝他報著。

    宣離看著熱鬧的長街，時不時對路過看他們的人報以微笑，說道：“讓她盡快把該做的事做了就行?！?/br>
    孟月猶豫了一下，才說到：“自上次礦山一事后，雍王府里所有人都被拔了個干凈，而且還暗地里查出了我們許多暗線，我們送進(jìn)宮中的傾世之花也被奚貴妃處理了，而且其它官宦府中的釘子竟也開始暴露，如今太子不滿六坊十二院，一旦全部關(guān)停撤出，那我們這么多年在永安的經(jīng)營就幾乎全都?xì)Я??！?/br>
    暗處的人對他們的了解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他們的想像，雖稅貢一事他們看上去勝券在握，但此一步可以說是完全與雍王為敵，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走到這一步，他們不得已投靠了太子，又為此犧牲了六坊十二院，而且為了查清稅貢之事，他們付出的代價之大，將永安之外的勢力也暴露了出來，若是此次雍王不死，那他們肯定也活不了。

    宣離沒有回應(yīng)他的話，兩人走到桓王府門前時，已近黃昏，殘陽晚艷，染得人滿身血色。宣離坐在馬上，是看著門前那塊匾額，一時沒有未動。

    孟月下了馬，抬頭看向馬背上的宣離。

    雍王三歲開蒙便封王，十歲便有五珠，自小便受盡所有人的寵愛，哪怕如今犯下如此大案，證據(jù)確鑿，父皇怒極卻仍未發(fā)作。

    而他，五歲才開蒙，到了十八歲才在小張相的諫表中封王，得以在宮外立府，如今二十一了仍然還只是個單珠親王。

    君父，母妃，同樣的兒子，差距竟如此之大。

    “王爺?！泵显碌吐晢尽?/br>
    宣離垂頭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馬，將馬韁遞到他手里。

    孟月伸手接過馬韁，將馬將給后面的人，另一只手上戴著黑色手套，手里一直拿著劍，跟在宣離身后進(jìn)了桓王府。才進(jìn)府中，宣離便停了下腳步：“不用跟著了，我一個人靜一下?！?/br>
    后面的人便都停了下來，不敢再跟著，眼看著宣離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后，孟月稍一猶豫，對身后一人吩咐道：“去和趙嬤嬤說一下，就說王爺回府了，不讓我們跟著?！?/br>
    一人令命走了，孟月看著宣離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擔(dān)憂。

    趙嬤嬤來時，孟月仍守在原地，未離一步，看到趙嬤嬤，他連忙迎了上去，態(tài)度恭敬：“趙嬤嬤，您來了?！?/br>
    趙嬤嬤點點頭：“還沒有回來？”

    孟月?lián)u頭：“今日從大理寺出來便感覺王爺心情有些不太好，進(jìn)府后，連我也不讓跟著了?！?/br>
    孟月是宣離的近侍，已經(jīng)跟著宣離十年了，也是這些年來，宣離除了趙嬤嬤之外，最信任的人。

    趙嬤嬤拍拍他的肩，笑道：“沒事，我去看看?！?/br>
    桓王府并不如何宏偉，連平日里跟在太子身后的景王宣景的景王府都比桓王府要華美。宣離在這王府中三年，除了必要的修整，連景致也未曾大動過。

    趙嬤嬤穿過回廊，走進(jìn)后院，一路上所有人對她都是格外恭敬的。

    宣離沒有妻妾，后院便一直空置著，似乎主人從未想過要使用一般，屋子便只做了打掃，卻未整休，院中更是連花也種得少，多是些常青的綠植，四季皆如此一片綠，好養(yǎng)活，少修剪，也讓這院子終是少了些荒蕪之意。

    待走到一處偏遠(yuǎn)的小院時，趙嬤嬤停下了腳步，眼前的門是關(guān)著的，門上的朱漆已經(jīng)斑駁，雨水侵蝕下連那舊的門板都已經(jīng)有些發(fā)霉，可門上的鎖環(huán)是嶄新的黃桐，在這陳舊的門扉上顯得極不匹配。

    已經(jīng)被人打開了，趙嬤嬤推開門，走進(jìn)這座幾乎無人會來的陳舊小院。

    抬眼看去，連院中的屋子也都是斑駁的，無人修理，無人打掃，無人光臨，而這院中唯一亮眼的顏色，便是院中一顆銀杏。

    銀杏已經(jīng)二十余年，已是寒露，滿樹的金黃已經(jīng)掉得差不多了，被風(fēng)一吹，便又是一片“簌簌”之聲，院中也無人打掃，此時堆積的銀杏葉便鋪了滿地滿房。

    銀杏樹下，正坐著一個銀灰色錦袍的人影，正是宣離。

    銀杏葉很厚，因為宣離從不讓人打掃這個院子，這院子自他來時便如此，樹葉一層層堆積，再一層層腐敗，如同這院子一般，金燦燦的顏色里，卻透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人走在上面時，腳底踩著是綿軟的腳感，而樹葉被踩碎時發(fā)出的咔嚓咔嚓聲又分外清脆。

    趙嬤嬤走到樹下，看著宣離，蒼老的面容上盡是慈愛。宣離一直待他很好，十歲那年宣離認(rèn)燕嬪為母妃后，他們便不用蝸居在連冷宮都不如的小院里等人施舍，他一步步爬到如今，不管遇著多大風(fēng)浪，從來都是將她如親生母親般供養(yǎng)著，她如今四十二歲，額頭，眼角，嘴角處的皺紋已清晰可見，雖身無華服，鬢無貴飾，可面皮上卻是白里透著粉，透出一股大家子里才有的細(xì)膩來。

    他看到趙嬤嬤，抬眸笑道：“又是孟月吧?！?/br>
    趙嬤嬤走到他身邊，就著銀杏葉一同坐下，看著他身上和肩頭的銀杏，說道：“他也是個細(xì)致人?！?/br>
    宣離只是笑了笑，他側(cè)了側(cè)身子，就著樹葉便躺了下來，頭枕到了趙嬤嬤的腿上，如同一個孩子睡在母親腿上一般，肩微微松落，多了幾分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