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一怔，「為何？」

    江進(jìn)酒道：「我救過阿松，他跟著我替我做事，只是想報答我的恩情，不是為了封賞和身份。他這人無欲無求，一天到晚不吭聲，還真是人如其名，跟一棵樹差不多?！?/br>
    青檀莞爾。

    「至于你……」江進(jìn)酒心情復(fù)雜的看了看她，「這些年你跟著我也吃了不少苦，我思前想后，覺得讓你當(dāng)風(fēng)喉有點(diǎn)太對不起你，良心過不去。我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嫁個好郎君。」

    青檀恍然，「難怪你一直勸我把封賞都讓給張夼?！?/br>
    江進(jìn)酒窘笑：「我知道你無心于此，你和阿松一樣，不在乎封賞和身份?！?/br>
    青檀：「所以，我和阿松的俸祿都是你自己掏腰包？」

    江進(jìn)酒心疼的點(diǎn)頭。

    青檀撇撇嘴道：「難怪你這么摳門?！?/br>
    「摳門？」江進(jìn)酒瞪著眼睛，「不對吧，我這明明是大方！」

    青檀站起來，拱手彎腰，深深一拜，「多謝師父。等師父成親的時候，弟子一定會送一份大禮，把這些年的俸祿都給你老人家補(bǔ)回去?！?/br>
    江進(jìn)酒呸道：「什么老人家，我一點(diǎn)不老！」

    青檀問道：「師父，日后沒人氣你了，你會不會覺得無聊？」

    江進(jìn)酒口是心非道：「無聊？開什么玩笑，我打算重新收一個聽話的乖徒弟?！?/br>
    青檀含笑看著江進(jìn)酒，心里有些發(fā)酸。一直想要離開風(fēng)喉，可是真的離開，卻又很難過，很不舍。

    她時常吐槽江進(jìn)酒摳門，也知道江進(jìn)酒有私心會算計(jì)，可如果有人要對他動手，她一定會揮刀上前，拼卻全力替他擋下來。

    所以，她很理解韋長生為何要執(zhí)意替弟兄們報仇，因?yàn)槟欠N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的情分，太深，太重。

    青檀心情復(fù)雜地離開風(fēng)云鏢行，既覺得輕松，又覺得孤獨(dú)。好像有一些東西，落在了遙遠(yuǎn)的地方，明明知道它在哪兒，可想要再去取，已經(jīng)不可能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也沒有可以重新回頭的機(jī)會。

    入夜之后，青檀和蓮波悄然來到李虛白家。蓬萊給她們開了門，領(lǐng)著她們到了李虛白的臥房。蓮波從衣柜進(jìn)密道去見連鶴。

    李虛白把青檀帶到書房里，將桌上的伏己刀遞給她。

    青檀接過來，眼眸一亮，刀柄上嵌了一塊小巧精致的白玉，握刀時，玉恰好就在她拇指下。伏己刀秀致細(xì)薄，玉也同樣小巧輕透，猶如點(diǎn)睛之筆。

    他柔聲問：「喜歡么？」

    青檀歡喜地點(diǎn)頭，「喜歡，很喜歡。」

    李虛白低頭看著她如花笑靨，心想，喜歡就好，當(dāng)她握刀的時候，一定會想到他，永遠(yuǎn)會記得他。

    青檀抬起頭，眼里含著愛慕，夸贊道：「你怎么什么都會？」

    李虛白心里一甜，慢慢道：「趙振根本不配得到玉璽，若不是為了復(fù)仇，我不會把玉璽給他。我想來想去總覺得不痛快，索性敲下來一個角給你鑲嵌在刀柄上。」

    青檀先是驚訝，沒想到玉竟然來自玉璽，轉(zhuǎn)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心思?，Q有玉石之意。她的伏己刀幾乎不離身，所以他是在暗示自己愿意時時刻刻陪著她。

    這人明明張著一張嘴，卻比女人還要害羞，只會用這種隱晦的方式來告白。

    青檀抿著笑問道：「你什么時候動身？」

    「明日?！?/br>
    青檀剛想說這么快，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換成，「你早去早回?！?/br>
    李虛白嗯了一聲，遲疑片刻，期期艾艾道：「如果半年后我沒回來，會讓蓬萊把我的資財帶回來交給你?！?/br>
    青檀不解道：「你根本就沒有什么未婚妻，為何不回來？錢財都送給我？那你以后怎么辦？」

    「我不需要了?！?/br>
    「為何不需要？」

    李虛白含糊道：「我沒有什么親人，留著錢財對我無用，你對我有救命之恩，送給你正合適?！?/br>
    青檀沒好氣道：「為何不需要？你打算找個富家小娘子入贅?。俊?/br>
    李虛白見她生氣，忙道：「不是?！?/br>
    青檀冷著臉追問：「那是什么？」

    李虛白只好說：「如果半年內(nèi)我不能突破枯木逢春第十階，我就出家為僧?！?/br>
    「出家？」青檀怔然道：「你即便不能突破第十階也沒有關(guān)系，我又不會嫌棄你?！?/br>
    「據(jù)說吃了紅倀會死的很難看，都是吐血而亡。」

    青檀氣道：「呵，你最難看的樣子我早就見過了。你在古墓里餓的像是一根被煮過頭的爛面條，路都走不動，還是我抱著你。你不會都忘了吧？」

    「還有，你在耳孔山那個木屋里，在我面前脫的精光，」李虛白臉色泛紅，急忙去捂她的嘴，「蓬萊在外面?！?/br>
    青檀氣呼呼地掰開他的手，「你活到三十六歲死掉也沒關(guān)系，我才三十出頭，再嫁就是了。像我這樣年輕貌美，腰纏萬貫的女郎，隨隨便便都能找個俊俏的小郎君，用不著你替我擔(dān)心?！?/br>
    李虛白臉上褪了紅暈，黯然不語。

    青檀目光灼灼道：「你要是不想，那就你就比我活的久，到時候你可以娶年輕貌美的小娘子，我也不會吃醋?！?/br>
    李虛白神色低沉，「激將法沒有用，韋叔說，枯木逢春能練到第九階的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練到第十階幾乎不可能。」

    青檀沖口道：「練不到那就更應(yīng)該及時行樂啊，為何會想要出家？」

    李虛白欲言又止，「……」

    青檀沖口道：「干脆今晚就讓你破了色戒，我看你還怎么出家。」

    「你別胡說?！估钐摪啄樕显俅畏杭t。

    青檀抓住他的衣襟，「惡聲惡氣」道：「我不僅要刀上的那塊玉，我還要你這塊玉?！?/br>
    李虛白想要抓住她的手指，青檀比他動作更快，手往下一滑放到他腰帶上，啪嗒一聲解開了腰帶的玉扣，李虛白驚慌失色地握住她的手腕，臉色通紅道：「你再這樣我就喊救命了?！?/br>
    青檀噗嗤笑了出來，挑釁地看著他，「你喊啊，我看誰來救你?！?/br>
    李虛白被激將到這個份上，只好假裝要喊，弱弱的只說了一個「救」字，青檀踮腳堵住了他的唇。

    李虛白的雙臂像是被卸去了力道，他鬼迷心竅地松開青檀的手腕，手臂不聽使喚的將她摟在懷里，低頭意亂情迷地吻著她。

    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夜晚，報仇雪恨之后，他突然想要放縱片刻，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抱她親她，擁有她。

    唇齒彷佛都有了記憶，契合的比在耳孔山那一次更為甜美和諧，兩人氣息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彷佛是一剎，也彷佛是一個時辰。

    「郎君，大娘子出來了。」蓬萊在外面喊了一聲，李虛白彷佛從一場春夢里醒來，松開了懷里的女郎。

    一燈如豆，光暖如春。青檀微微仰頭看著他，情欲讓他面若桃花，眉目含情，愈發(fā)俊美無儔。

    他眼中的青檀亦如春睡海棠，美艷不可方物，他此刻不知道是慶幸還是遺憾，自己方才為何沒有更瘋狂一些。

    青檀掐著他的后腰，語氣頑皮又挑釁，「不信你試試看，出家了我也讓你破戒?！?/br>
    李虛白壓著心里的欲念，定定地看著她，在心里對她說，若后會有期，我愿為你破戒。

    若后會無期，希望你記得曾喜歡過一個叫李琎的人。

    第81章 81

    青檀經(jīng)常夜里出行，李虛白知道她功夫厲害，以往從未送過她，今日卻執(zhí)意要親自送她和蓮波回去。

    幽城本就地方不大，從李家到溪客書坊的這一路，彷佛一眨眼就到了。看見書坊門口的牌匾，李虛白停下步子，把手里一個藥瓶遞給青檀，「這藥膏你記得每晚再涂一遍，再過月余刺青便可徹底無痕。」

    青檀接過被他捂了一路變得熱乎乎的瓷瓶，感受到他的體溫，突然間生出依依不舍的情愫。她勾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手背上，戀戀不舍地摸了摸。

    李虛白立刻臉紅心跳地看向蓮波，還好她背對著他們，在喊安小虎開門。

    青檀見他一副緊張兮兮提心吊膽的樣子，好笑地放開他，正色道：「你回去告訴連叔，等他到了朔州給書坊來一封信，讓我們知道他已平安無事?！?/br>
    李虛白說好，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許久，直到安小虎打開大門，蓮波跨進(jìn)書坊，他方才轉(zhuǎn)身離開。

    青檀跟在蓮波身后，跨進(jìn)門坎，安小虎合上門頁的時候，她心有靈犀般的一回眸，恰好看到李虛白回頭。

    他孤身站在長街上，手里提著一盞燈，身后是蜿蜒綿伸的無邊夜色，將他身影襯得十分寂寥。

    青檀忍不住說了句，「你記住我的話?！?/br>
    她沒有聽見他的回答，也許回答了，聲音被安小虎擋在了門外。

    蓮波含笑打趣她，「若是阿娘身體好，我就讓你跟著他去，免得你千叮嚀萬叮囑的不放心?！?/br>
    青檀忍俊不禁，「你誤會了阿姐，我不是千叮嚀萬叮囑，我是在威脅他。」

    「威脅？」蓮波不解，「你威脅他干嘛？」

    青檀挽著蓮波的胳膊，沖后院走去，邊走邊說：「他說如果半年后沒回幽城，就去出家當(dāng)和尚。我威脅他膽敢如此，我就讓他好看?！?/br>
    青檀語氣輕松，狀若玩笑，蓮波卻彷佛聽到炸雷，吃驚地停下步子，問為何。

    「進(jìn)屋說吧?！骨嗵窗阉龓нM(jìn)自己臥房，將前因后果講了一遍，蓮波又驚又急，難以置信道：「吃過神力丹真的活不過三十六歲？」

    青檀點(diǎn)頭，「我?guī)煾甘沁@么說的，我去問了白老堂主，他也是類似的說法?！?/br>
    蓮波急道：「那怎么辦？」

    「他說枯木逢春和歸一針法能克制紅倀。但是枯木逢春要練到第十階才行?！?/br>
    蓮波聽到這句話，心里稍微安定，「對了，前幾年阿娘病的厲害，我去京城請了幾位大夫來給阿娘診治，都說阿娘活不過一年。后來老堂主離開太醫(yī)院回到幽城，時不時讓他兒子和李虛白過來給阿娘施針，阿娘雖然沒有康復(fù)，卻比那些大夫說的多活了三年，可見歸一針法很神?！?/br>
    青檀道：「靈鶴谷谷主給他制成一味藥，但是要讓他廢掉武功，他不肯?！?/br>
    蓮波難以理解，「為何不肯？難道武功比命還重要？」

    青檀輕笑，「阿姐你不會武功，不會明白，對有些人來說，廢掉武功失去內(nèi)力不異于自殺。越是武功高的人，越是無法忍受。所以他才說，若不能練就枯木逢春的第十階，就去當(dāng)和尚?！?/br>
    蓮波嘆氣，「他不想拖累你，也不想娶別人，所以選擇出家?！?/br>
    青檀笑哼道：「沒事。他就算是出了家我要讓他破戒還俗。」

    蓮波遲疑道：「如果他真的不能和你白頭到老，你也不在乎嗎？」

    青檀看著刀柄上的那塊玉，認(rèn)真道：「對有些人來說，攜手共白頭很重要?？墒菍ξ襾碚f，眼下活的開心快樂就好。行走江湖誰都不知道那一天就是自己在這人世的最后一日。很多人臨死的那一刻，依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死?！?/br>
    蓮波有些難過，「他人那么好，一定會長命百歲的?！?/br>
    青檀笑道：「都說壞人才活的久?！?/br>
    蓮波：「你呀，真是心大，還能開的出玩笑?！?/br>
    青檀眨眨眼，「阿姐，做人要想的開，及時行樂。我要是你呀，下個月就和沈從瀾成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