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瀾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法術(shù)，但這只冰鳥出現(xiàn)的如此離奇蹊蹺，除非驛站內(nèi)有內(nèi)應(yīng)，乘人不備，放在地上被人撿到。

    那青天塔上的仙人狀又是如何被取走的呢？當(dāng)時只有容丘，蕭元盛，歐陽誠三人一起登塔。歐陽誠后上，其實并未親眼見到蕭元盛投仙人狀?！盖帏B取信」的一幕發(fā)生之后，朱奕同容丘一起登塔，查看仙人狀是否還在。容丘是蕭元盛的心腹，他說親眼所見蕭元盛投了仙人狀，他的話并不可信。朱奕在身邊，容丘不可能有機(jī)會取走仙人信。但是片刻功夫，仙人狀就不翼而飛，會不會是蕭元盛根本沒有投遞仙人狀？

    難道蕭元盛也是「仙人」的一員？沈從瀾推斷出這個結(jié)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蕭元盛要查找的是刺殺他的人。如果他早就知道這個刺客是誰，為何不直接帶人去捉拿，卻繞了一圈，來幽城求助青天塔的仙人。他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沈從瀾對仙人狀知之甚少，唯一知道的就是蓮波曾給仙人送過信。所以，思前想后，他琢磨不透蕭元盛的動機(jī)。

    但不管怎樣，讓玄一，魏合，朱奕，歐陽誠，這幾人深信不疑青鳥取信和冰鳥送信是仙人所為，那曾經(jīng)替仙人送過信的蓮波就不會有事。

    于是，沈從瀾適時地添了一把火，繪聲繪色道：「仙人在幽城斷了十起案子，從未指錯過一次兇犯，尤其是最近一次的案子，誰都想不到，殺人兇犯竟然是楚員外。包括下官也不敢相信，無奈只好派人守著楚宅，不敢輕舉妄動。結(jié)果，他當(dāng)真就是兇手！謀害孿生哥哥，冒名頂替。若不是仙人指明，誰能想得到呢。」

    蕭元盛看向朱奕，「朱副使，既然已經(jīng)知道刺客，不如我和少卿現(xiàn)在就立刻返程回京?！?/br>
    朱奕看了看玄一，點頭道：「也好，使君和少卿先行一步回京捉拿刺客。我陪著國師在此再逗留幾日。」

    他受命要保護(hù)玄一的安全，玄一不愿離開，他也得留下。尤其是衙署里還有兩個太子眼線，不知會不會對玄一不利，他更加不能掉以輕心。

    說話之間，紙卷上的字跡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仙人信變成一張白紙。

    玄一等人越發(fā)深信不疑這是仙人的法術(shù)。唯有沈從瀾不動聲色地心里推演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蕭元盛道：「我這就動身回京，抓到刺客之前，諸位切不可透出風(fēng)聲?！?/br>
    玄一和朱奕，沈從瀾齊聲應(yīng)道：「這是自然，使君放心。」

    蕭元盛和歐陽誠離開衙署后，即刻從驛站啟程回京。

    經(jīng)歷蕭元盛這一次投仙人狀，半信半疑的歐陽誠和朱奕，都深信不疑仙人的存在。而玄一更為確定古塔和玉璽有關(guān)，否則仙人為何單單要在青天塔上現(xiàn)身？那只叼著玉璽的仙鶴圍繞青天塔盤旋，必定是在暗示玉璽的所在。

    吃過早飯后，玄一和朱奕再次來到青天塔。

    城兵把古塔團(tuán)團(tuán)圍了兩圈，不讓百姓靠近。玄一帶著御前司的幾位高手，從古塔第一層開始，一層一層地搜尋探查。

    寒江寒雪因是仆人身份，留在衙署沒有跟過來，朱奕趁此機(jī)會，派手下去風(fēng)云鏢行把江進(jìn)酒叫到青天塔附近的僻靜之處，開門見山問他：「你來幽城將近一月，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江進(jìn)酒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稟大人，屬下來到幽城的當(dāng)日便開始探查情況。溫秀才利用黑狗殺人的案子，說起來還是我們查出的線索，我們找到的證據(jù)，沈知縣方才令溫秀才認(rèn)罪伏法?！?/br>
    這個開場白也是他昨夜想好的，用來證明他們來到幽城，的確下了功夫在用心查訪。

    「屬下一開始懷疑有人假扮神仙，所以曾將百姓投的仙人狀，偷梁換柱下了毒，涂了追蹤粉，張夼江湖人稱招魂川，下毒無人能解。如果是人拿走了仙人狀，必死無疑。但，城中并無中毒身亡的人，而投仙人狀的百姓，翌日依舊收到了仙人信?！?/br>
    朱奕問：「被下毒的仙人狀，確定被取走了？」

    江進(jìn)酒道：「千真萬確，屬下親自看過，投了毒的仙人狀不翼而飛，不知去向。屬下不死心，又帶了人徹夜守在投仙人狀的百姓家門口?！?/br>
    朱奕道：「可有發(fā)現(xiàn)？」

    「仙人信每次都是從天而降，憑空出現(xiàn)。送信的開始是一只青鳥，后來變成冰鳥?！?/br>
    江進(jìn)酒說到這里，不失時機(jī)地拍馬屁，「若是像大人這樣的絕世高手，射箭或是投擲，也能將仙人信送到百姓院里。但冰鳥根本不可能被人投扔拋擲，落地便會碎成一地冰渣，不會被人完整無缺的撿到?！?/br>
    朱奕心道不錯，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江進(jìn)酒躬身拜下去，「屬下無能，請副使責(zé)罰。」

    朱奕自然也不會責(zé)罰他，吩咐道：「你回去吧。若有什么發(fā)現(xiàn)，及時回稟。」

    很快，幽城傳遍了節(jié)度使蕭元盛已經(jīng)接到仙人信的消息。

    蓮波一直懸著心，聽到消息后不禁松口氣，走到后院，把消息告訴青檀。

    「聽說蕭元盛和歐陽誠已經(jīng)離開驛站，火速返回京城，看來，刺客就躲在京城。他們急著回去捉拿刺客?！?/br>
    青檀放下手里的書卷，略顯驚訝，「我還以為刺客早已逃出了京城。奇怪，御前司封城三日都沒抓住刺客，夷微難道比御前司還厲害？茫茫人海，找一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他居然幾個時辰內(nèi)就可以指明刺客，這，」

    青檀說著說著，搖頭失笑，「真不可思議。我不太信?！?/br>
    蓮波認(rèn)真道：「正因為夷微能耐很大，所以我才相信他一定能救出我父親。」

    青檀若有所思道：「阿姐，或許他不是能耐大，而是善于布局?！?/br>
    蓮波不解道：「此話怎講？」

    青檀道：「如果這是一場蕭元盛和夷微共同布的局呢？」

    蓮波吃驚道：「蕭元盛？他遠(yuǎn)在朔州，和幽城毫無瓜葛，怎么會和夷微扯上關(guān)系？」

    青檀用書卷撐著下巴，慢慢道：「阿姐，夷微在朔州大敗北戎騎兵，而蕭元盛是朔方節(jié)度使。你說，他們會不會早就認(rèn)識？在京城連手做個局？」

    蓮波驚訝的看著青檀，「你是說，蕭元盛和夷微，早就知道刺客是誰？」

    「不然，夷微為何能在幾個時辰內(nèi)就指出刺客？」青檀笑了笑，「或許京城遇刺，就是蕭元盛自己安排的一場苦rou計。從朔州來京城的這一路，刺客若想殺他，會有無數(shù)機(jī)會對他下手，為何要選在京城，天子眼皮下行刺呢？」

    青檀眸光閃動，「還有，我懷疑蕭元盛根本就沒有投仙人狀，青鳥說他調(diào)換了木箱，安裝了機(jī)關(guān)夾層。我看未必?！?/br>
    蓮波一怔，「你見到了青鳥？」

    「對，青鳥就是韋無極。李虛白帶我去京城找他買機(jī)關(guān)，其實兩人早就認(rèn)識。兩個騙子。演戲一個賽一個逼真?！拐f到這里，青檀不禁失笑，「所以，我懷疑蕭元盛可能是第三個演戲的人?！?/br>
    「驛站燈火通明，徹夜有人值夜巡邏，從外面投仙人信，不大可能。他完全可以自導(dǎo)自演一場冰鳥送信，給歐陽誠看。」

    蓮波仔細(xì)想了想，也覺得青檀說的有道理。

    「其實我早就想到夷微會有幫手，不然撐不起這么大一個局。但我沒想到，他居然能勾上朝廷大員節(jié)度使，的確讓我驚訝?！?/br>
    青檀思索道：「若我猜的不錯，夷微在幽城破解數(shù)起懸案，只是開場。這場戲從宮宴開始才算是進(jìn)入正題?！?/br>
    「他們苦心孤詣的造勢弄神，絕對不會是只為了救出你父親。如果夷微真的和蕭元盛認(rèn)識，那青天塔的這一場棋，至少一年前從朔州就開始下了?！?/br>
    第63章 63

    玄一和朱奕帶人從青天塔的第一層開始搜尋查找，幾乎每條磚縫都仔細(xì)檢查過，依舊一無所獲。最后，兩人再次來到塔頂。

    玄一扶著腰身，繞著塔頂轉(zhuǎn)了兩圈，最后目光落在投仙人狀的木箱上，這是唯一能放東西的地方。朱奕隨著玄一的目光看過去，苦笑道：「真人，我昨日親自看過兩次，里面空空如也。」

    玄一圍著木箱繞了一圈，喃喃道：「會不會有夾層？」

    「夾層？」朱奕眸光一亮，立刻從腰間抽出匕首，三下五去二，將木箱從鐵索上卸了下來。

    玄一抬頭看了看鐵索，好像也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朱奕蹲在地上，豎起手掌在木箱的內(nèi)外探了探高度，興奮道：「真人英明，看來的確有夾層！」

    玄一一聽大喜，忙道：「快拆開看看?！?/br>
    朱奕用匕首撬開木箱底板，果然露出一個夾層。玄一大喜過望，俯身一看，卻喪氣不已，夾層里根本什么都沒有。但是，木箱的底板上卻刻著八個字。

    朱奕也看見有字，連忙把木箱轉(zhuǎn)了個方向，念了出來，「沉冤得雪，玉璽重現(xiàn)?！?/br>
    玄一看著這八個字，半喜半憂。喜的是，玉璽的消息果然就在青天塔，憂的是，并沒有說玉璽藏在哪兒。

    「冤案得以昭雪，玉璽就會出現(xiàn)？」朱奕望著這八個字，「真人，你看這字跡和仙人信上的一模一樣，工工整整。」

    玄一摸著胡須，困惑不解道：「到底是什么案子沒有沉冤昭雪？總不會是全天下的冤案都要一一沉冤昭雪吧？這也不可能啊，世間怎么可能沒有冤屈？」

    朱奕思索道：「真人，今早使君拿來的仙人信，那張紙不同尋常，是用來印錢引的專用褚紙，我問過沈從瀾，他說仙人信一直用的都是褚紙，且只用褚紙，仙人信上的字也是字模印上去的，絕非手寫。你說仙人會不會是在暗示，有一件和褚紙和篆刻有關(guān)的冤案？」

    玄一驚嘆了一聲，「不錯！朱大人果然聰明！」

    朱奕道：「依我看，就算把這座古塔翻個遍，也不可能找到玉璽。必須要等案子沉冤得雪，玉璽才會出現(xiàn)。」

    「朱大人說的是?！剐坏溃骸高@木箱有玉璽的消息，你先別裝上去，帶回京城交給陛下?！?/br>
    找到木箱上的這一句話，此行也不算白跑一趟。兩人翌日一早便帶著木箱離開了幽城，

    玄一離開不久，寒江寒雪隨后也自行離去。身邊沒了眼線，沈從瀾這才有機(jī)會來到書坊對面的茶樓，讓阿永去請蓮波來見一面。

    不巧的是，蓮波出門探望宋夫人并不在書坊，青檀代替蓮波來到了茶樓。

    包廂里的沈從瀾一見進(jìn)來的是青檀，表情略顯失望。

    青檀暗暗好笑，拜手解釋道：「沈大人，我阿姐去探望宋夫人不在家。大人若是方便，我可以帶話給阿姐，若是不方便，不妨再約個時間，等我阿姐回來我告訴她便是?！?/br>
    沈從瀾笑道：「沒什么要緊事，你轉(zhuǎn)告她也是一樣。一是，寒江寒雪已經(jīng)走了，二是，青天塔上投仙人狀的木箱已被玄一真人和朱副使帶走?！?/br>
    青檀一怔，不解道：「他們?yōu)楹我獛ё吣鞠?？不想再讓百姓投仙人狀？?/br>
    沈從瀾道：「他們發(fā)現(xiàn)木箱有夾層?！?/br>
    青檀立刻問：「夾層里有東西嗎？」

    「沒有，但是箱底有八個字。」

    青檀聽見「沒有」心想自己果然猜對了，蕭元盛根本就沒有投仙人狀。韋無極在騙她，夾層是真，但是仙人信掉進(jìn)夾層是假。

    沈從瀾放慢語速，「刻的是，沉冤得雪，玉璽重現(xiàn)。」

    青檀瞬間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場用玉璽做釣餌的局。沉冤得雪，必定指的就是當(dāng)年的益州錢引案。

    「他們把木箱帶走呈給陛下過目。」沈從瀾了然地笑了笑：「我已經(jīng)看出來了，玄一和朱奕來到幽城，是為了在青天塔內(nèi)尋找玉璽。歐陽誠跟著蕭元盛，名為見證，實為監(jiān)視。以免蕭元盛借投仙人狀之名，栽贓陷害朝中大臣。幸好，這刺客是個無名之輩。」

    青檀忙問：「大人知道刺客是誰？」

    沈從瀾一想青檀不是外人，也不至于走漏消息，便說道：「刺客就在京城，韋家小技韋長生。」

    韋家小技！青檀震驚到差點說出這幾個字。

    沈從瀾看見青檀的表情，感覺不對勁，「你認(rèn)識他？」

    「不認(rèn)識?！骨嗵礇]有說實話，解釋道：「我只是驚訝，仙人居然能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nèi)找出刺客?！?/br>
    沈從瀾叮囑道：「沒抓到刺客之前，此事不可外傳。不過，蕭元盛昨日已經(jīng)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想必刺客早已被擒拿歸案?！?/br>
    青檀立刻保證，「大人放心。這事除了阿姐，我不會對外說出去?！?/br>
    沈從瀾提醒道：「御前司的人雖然撤了，但也許暗中還有人留下來，你讓蓮波小心行事，不要惹上麻煩?！?/br>
    「明白，我會轉(zhuǎn)告阿姐?！?/br>
    離開茶樓，青檀徑直去了風(fēng)云鏢行，一問阿松，卻被告知韋無極已經(jīng)走了。

    走了？青檀不假思索，轉(zhuǎn)身直奔李虛白家。青天白日的她不好翻墻進(jìn)去，更不能飛檐走壁，耐著性子站在大門外，規(guī)規(guī)矩矩地敲門。

    蓬萊打開院門，笑吟吟道：「二娘子請進(jìn)，我家郎君讓我在這里等候，說二娘子今日一一定會來找他，果然如此?！?/br>
    如此說來，他已經(jīng)知道韋無極跑了。青檀客客氣氣地笑了笑，提裙跨過門坎，也不用蓬萊帶領(lǐng)，熟門熟路的朝著李虛白的居處而去。

    蓬萊跟在她身邊，眼看她準(zhǔn)確無誤地走到了李虛白的房前，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二娘子你怎么知道郎君的房間？」

    青檀回眸一笑，故意道：「我夜里來過好幾次，當(dāng)然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