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照顧誰??？”黎清問。

    李縝平淡地說道：“我mama?！?/br>
    療養(yǎng)中心里面非常安靜，庭院里的綠植綠油油的，來往走動的人并不多，醫(yī)護人員穿得非常家常，打招呼的時候都很親切，李縝和他們都認識，互相問候得很自然。穿過庭院，就是幾棟白色的三層小樓，從房間的陽臺應該能直接看到大海。

    李縝的mama住在其中一棟小樓的第三層，房間的面積很大，會客室、臥室、書房一樣不缺，甚至還有獨立的廚房，布置得非常溫馨，就像在家里一樣。陽臺的落地玻璃窗關著，窗邊的軟椅坐著一個長發(fā)的女人，從背影看非常瘦，那應該就是李縝的mama。

    她的旁邊站著一個胖乎乎的看護阿姨，笑容親切，見李縝來了，就彎腰俯身和她說了句什么。

    “我?guī)Я怂麃怼！崩羁b說。

    看護阿姨說：“我去拿盤子裝起來。”

    黎清非常有分寸，自進入療養(yǎng)中心之后就沒有再和李縝搭話了。他安靜地坐在會客室的沙發(fā)上，看見餐邊柜上放著相框，相框里是個捧著花的美麗年輕女人，她笑起來有著和李縝一模一樣的酒窩，看著非?？蓯?。

    這樣的一個清晨露水一樣漂亮的人，怎么就能這么狠心，把孩子丟在海邊呢。

    黎清靜靜地坐著，看著李縝和看護阿姨一起，把切好的水果擺盤了，放在桌上。李縝一直在小聲地和他mama說著話，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動過，一直坐在那兒，沒有回答任何一句話，也沒有吃水果。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黎清都開始發(fā)呆走神了，突然嘴巴上一涼，原來是李縝把一塊切好的水果遞到他唇邊。

    “該走了。”李縝說。

    黎清把水果吃了，點點頭。

    “mama，我走了?！崩羁b說。

    窗邊的女人仍舊一動不動，李縝和看護說了再見，率先走出去。黎清落在后面，走前最后看了一眼，窗邊的女人動了，也說話了。

    “我不吃?！彼逦卣f道，“倒掉吧?！?/br>
    黎清把門帶上，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李縝。

    外面下起了小雨，李縝在療養(yǎng)中心的前臺借了一把大傘，足以把他們兩個人都遮住。

    “對不起?！崩羁b突然說道。

    黎清一直在想事兒，這才回過神來，問道：“什么？”

    李縝穩(wěn)穩(wěn)地撐著傘，說道：“我騙你了。我以前說，每個人都喜歡我，其實不是真的，很多人不喜歡我，我mama就不喜歡我?！?/br>
    那個清晨露水一樣漂亮的女人，生下李縝之后得了很嚴重的產(chǎn)后抑郁癥，但沒有人在意，畢竟天底下哪有討厭自己孩子的母親，她只是累了一點而已，等孩子大一點就好了。但她不僅沒有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仿佛孩子的出生在她身上挖了一個巨大的洞，那個洞一直沒有愈合，反而越來越大。

    最后她企圖把孩子丟棄在沙灘上，只要孩子不在了，一切就可以回到原來的樣子，那個洞也就會被填上。

    “對不起，”李縝說，“你說的都是對的，但那真的很難?！?/br>
    不害怕失去愛，實在是太難了，對于李縝來說。被遺棄，被冰冷的海水吞噬，那樣的夢魘纏繞他太久了。

    “對不起。”他再一次重復道。

    黎清把他手上的傘接過來自己撐著，李縝空出來的那只手就被他牽住。

    “沒關系。”黎清說。

    【作者有話說】

    明天休息~

    第59章 再追求你一次

    辛星星真的是來度假的，婚禮的事兒她是半點兒也不管，明明她是這個婚禮唯一的主角，明明說得好像這是她最大的心愿似的，她卻完全不在意。她只是每日里都在沙灘上到處逛，看看大海，看看日出日落。

    她是甩手掌柜，黎清是個勞碌命，不由自主就要幫她管，越管越多，仿佛他是新郎倌似的，明明是休假，最后變成了換了個地方給老板打白工。

    當黎清問辛星星婚禮捧花的主色調(diào)時，她說道：“哎呀，可以的，都可以?！?/br>
    黎清抓狂，揪著她不讓她亂跑，說道：“你自己說要和左衡辦海邊婚禮的，把我忽悠來了，又甩手不干......”

    辛星星聳聳肩，說道：“他人都掛了，辦得怎么樣不還是活人看的嘛，我開心就好。”

    黎清沒好氣地說道：“你開心我不開心，我不管了，你自己干?！?/br>
    “好吧好吧，你休假去吧......”辛星星背著手，踱步走進教堂里去，一朵一朵花，一段一段綢帶地看過去，很認真，不像是無所謂的樣子。

    看她這樣，黎清忍不住就要嘆氣。

    她不是無所謂，她是近鄉(xiāng)情怯。等辦完這個稀奇古怪的婚禮，她就要和左衡正式說再見了。他們沒有認真討論過這個婚禮的意義何在，但黎清心知，這是結束，也是新的開始，過程總是不容易的。

    把事兒都甩干凈，黎清就去找李縝了。

    李縝在這場婚禮里面，主要負責前期的美術設計。他是最年輕的實習生，董亦陵雖然抓不住他的把柄，但又對他有點捕風捉影的意見，所以他就被日日發(fā)配來監(jiān)工，負責簽收些花材之余，要日日盯著裝飾的進度，說白了就是個跑腿的。

    但這很好，方便黎清每日找他。

    這會兒，李縝正坐在教堂的最后一級臺階上，他沒事兒干了，但也走不開，于是只能畫畫，sunday挨著他的腿趴在沙灘上，時不時還大嘆氣，把沙子都吹起來了，自己又在那兒打噴嚏生悶氣。

    黎清一來，李縝就把素描本蓋起來不讓他看。

    “在干什么壞事？”黎清說。

    李縝連連搖頭：“沒干壞事?！?/br>
    黎清一屁股坐在他旁邊，sunday屁顛屁顛地繞到他腳邊，黎清幫它把身上沾到的沙子都拍掉，揚起一陣陣沙霧。

    “我看過你房間了?！崩枨逋蝗徽f道。

    李縝直直地看著大海的方向，梗著脖子，目不斜視地“哦”了一聲，從耳朵根到脖子都泛起一點可疑的紅。

    黎清托著下巴看他，慢悠悠地說道：“但我有一個問題?！?/br>
    李縝又抿著嘴唇“嗯”了一聲，意思就是，你問吧。

    黎清說：“你房間里很多個我，但為什么全部都是閉著眼睛的呢？”

    李縝轉(zhuǎn)過頭來，直視黎清的眼睛。黎清也在看著他，微微挑眉，眼睛里滿是疑惑不解。

    黎清的眼睛長得不算特別漂亮，眼睛不小但是是單眼皮，眼尾微微下垂，有時候顯得沒有精神，但當你與他直視時，又覺得他的眼睛里有無限溫柔——只要他愿意，他能包容所有事，能幫你解決所有困難。

    “我一開始都不敢看你的眼睛......”李縝說。

    黎清來興致了，好奇地追問道：“一開始是什么時候？”

    黎清以為的一開始是他們一塊兒看電影的時候，那時候李縝生怕自己不夠活潑開朗，一直在那兒各種蹦跶，反而顯得像個智障。但其實他當時心里慌得很，生怕自己在黎清面前像個沒戒奶的小孩兒。

    但李縝所說的一開始，比那還要更早一些。

    是他們彼此一句正經(jīng)話都沒講過，只是在咖啡店擦肩而過的時候。

    “后面呢？”黎清說，“我渾身上下你都看了，怎么還是沒有眼睛呢？”

    李縝明顯是想起了一些“上下都看了”的細節(jié)，有些不自在地撇開腦袋，清了清嗓子，又把頭轉(zhuǎn)回來，迎上黎清灼灼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想要去碰碰他的眼睛。沒碰到，只是摸到了睫毛，黎清癢得閉上眼睛。

    從認識黎清開始，李縝就在反復畫他，畫了之后，又用泥塑去塑造他的五官與身體，但每次一做到眼睛，他就會卡住。

    他總是忍不住去想，黎清眼睛里看到的是怎樣的他？是活潑的積極的討人喜歡的他，如果看到了那個真正的膽小的怯弱的他，那黎清的眼神會不一樣嗎？

    每每這樣想，他就會不知如何刻畫那雙眼睛。

    李縝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可不可以......”

    黎清打斷道：“可以。”

    李縝急忙說道：“我認真的！聽我說！”

    “行吧行吧，”黎清說，“你說吧，我認真聽。”

    李縝認真地說道：“我能不能再追求你一次??？”

    黎清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有點意外。他是愿意給機會給李縝的，愿意給很多很多次機會，不然他也不會在這個海灘上逗留這么久，也不會來來回回地逗他。李縝的熾熱與膽小，都很動人。

    “你不是說我是你前男友嘛，”李縝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我就再追求你一次，可以嗎？”

    “我可以直接答應你的?！崩枨逵窒攵核?。

    “不行！”李縝說道，“你要我想清楚，我已經(jīng)想清楚了，你可以考察一下，看我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br>
    這句話有夠繞的，但黎清聽明白了，不僅聽明白了，心情還好得很。

    “行吧?！崩枨逭f，“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李縝挺起胸膛，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點頭說道：“你問吧?！?/br>
    黎清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欲言又止，最后他想了想，抬手把狗耳朵也捂上了，才促狹地問道：“就是......那個......你在做泥塑的時候，有沒有做什么不該做的壞事啊?！?/br>
    李縝沒反應過來：“什么壞事？”

    黎清清了清嗓子，sunday猛地甩頭，想要把黎清的手甩掉，黎清把它的耳朵捂得死死的，湊到李縝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么。李縝的臉“刷”一下通紅，瞪大眼睛，猛地搖頭，就差沒把頭甩掉了。

    黎清說道：“我不信?！?/br>
    李縝目光躲閃，好半天才說道：“也......也有過......”

    黎清挑眉，湊過去，逼問道：“詳細說說?！?/br>
    李縝拼命往后躲，從臺階上躲到臺階下，一屁股坐到了沙子上，sunday以為是主人要和他玩，一下子撲上去，李縝想站都站不起來，被sunday踩得嗷嗷叫。黎清就這么看著，覺得海風格外涼爽，沙子格外柔軟。

    【作者有話說】

    很快會完結了，應該。

    一個很簡單的故事。

    第60章 花是我送的

    最近的幾個夜晚，黎清都睡得特別香。

    不是有那句有名的話嗎？

    人生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會是什么。

    黎清現(xiàn)在覺得每一個明天都像是未開封的巧克力，他不知道李縝會用怎么樣再追求他一次，但他確信，那會讓他感覺到期待與快樂。沒開封的巧克力，滋味如何并不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一定是甜的，這就足夠了。

    心臟像被柔軟的織物塞得滿滿的，又像一個被打滿氣、鼓脹飽滿的氣球，隨時都要飄起來，這種感覺太久違了——李縝剛?cè)ニ麄児緦嵙暤臅r候，他每天起床上班就是這樣的感覺，別人上班如上墳，他上班是去約會。

    現(xiàn)在更甚，早上聽著海浪的聲音醒來，推開窗，就有海風吹進來，推開門，就有帥哥在門外等著自己。帥哥手上提著熱騰騰、香噴噴的吃的，笑出八顆雪白的牙齒，擠著討人喜歡的酒窩。

    “早啊，”李縝說，“給你買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