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拉車門的手頓住，靜靜等待他的下文，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高高拎起來了，懸在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怎么樣，手一松，它就會重重掉下去，又或者，會被鄭重地捧住。

    “怎么了？”黎清問道。

    “沒什么，”李縝說，“晚安，早點休息?！?/br>
    那雙手連同心都消失了，沒有開心也沒有難過，就是空落落的。黎清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好的，晚安，周一見?！?/br>
    現(xiàn)在是周六的凌晨三點。

    黎清抓著車鑰匙回到了家，家里好冷，不過也還行，空調(diào)開起來，洗漱完之后，就又暖烘烘的了。他躺在柔軟的床上，本來洶涌的困意又一下子消失不見了。他是個喜歡對自己尋根究底的人，認真地想了又想。

    像這樣，上班時打情罵俏搞搞辦公室曖昧，下班搭伙吃個飯，上上床，好像也挺好的，沒有必要非要明確關(guān)系談戀愛。雖然李縝看著不像是那種隨便玩玩的海王，但卻一直沒再提“談戀愛”的事兒，不知是打消了念頭，還是欲擒故縱。

    黎清煩躁地翻了個身。

    他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年紀(jì)，過了年就三十三了，不是毛頭小子了，沒有必要什么關(guān)系都要掰扯明白。

    就這樣吧，他想到。

    周日一整天，他們都沒有怎么聯(lián)系。這幾天降溫得厲害，天氣預(yù)報說，年末估計會有雪。黎清在家里，開著空調(diào)，臥在沙發(fā)上寫稿子、看電影、發(fā)呆，偶爾看一眼窗外。風(fēng)大得很，玻璃都被吹得“啪啪”響，這個天氣，李縝還得要去遛狗，風(fēng)雨無阻，想到這里，黎清就不禁猛打寒顫。

    他數(shù)次拿起手機，點開和李縝的對話框，但又都放下了。

    周一上班的時候，黎清在大堂電梯前見到了昏昏欲睡的李縝，他還是穿著厚厚的搖粒絨衛(wèi)衣，像只冬眠被吵醒的大熊，眼睛都睜不開，瞇著眼朝黎清揮手。黎清怕冷，鼻頭都被凍紅了，一進溫暖的電梯里，就不住地吸鼻子。

    李縝擠在他旁邊，把手伸進他兜里，在他手心里塞了一張紙巾。

    黎清抬頭看他，朝他笑了笑。

    馬上年末了，除了要出各種盤點專欄之外，還要策劃跨年活動。他們今年打算和live house合作，請一些小眾音樂人，做個小規(guī)模的跨年歌會。按照日程計劃，最近在趕工做各個平臺的宣傳，另外，還得再三確認有哪些人來唱歌。

    還有大半個月就得跨年了，人選再有變動的話，宣傳內(nèi)容也得跟著改。

    隔壁部門的柯靈一天跑過來三四趟，就是和黎清溝通這個問題，說是有個本來約好了的音樂人來不了。正在苦苦改宣傳文案的kitty很煩躁，叫道：“他必須來！斷了腿也得來！我用輪椅推他上臺唱?！?/br>
    柯靈說：“他聲帶小結(jié)做手術(shù)去了?！?/br>
    kitty沉默了五秒，開始尖叫，癱倒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道：“能不能讓他用手語唱歌?！?/br>
    rita冷冷道：“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么?！?/br>
    柯靈說：“好消息是，有個候選嘉賓，時間合得上，預(yù)算甚至更低一些，如果沒問題的話，這兩天就可以敲定?！?/br>
    黎清問：“誰？”

    柯靈打開音樂軟件，翻了翻，展示給黎清看，說道：“這個。唱得還行，樣子不錯，聽說最近在女生中挺有人氣的，之前還剛開過見面會還是啥的?！?/br>
    ——容嘉謙。

    這個人黎清也太熟悉了，是他的前任。

    “怎么樣？”柯靈問道，“聽聽他的歌？沒問題的話我們那邊去談了？”

    黎清說：“我聽過，時間緊，就定他吧，趕緊談好，我們今天加加班，把宣傳改出來。”

    柯靈問道：“要不要去和星星姐說一聲？”

    想到了今天的氣溫，黎清說道：“她今天應(yīng)該不在吧，我去和她說吧，先談，沒問題的?！?/br>
    kitty說道：“我剛路過她辦公室來著，確實沒在，星星姐一到冬天降溫就生病?！?/br>
    黎清給辛星星撥了個電話，她沒接，他就發(fā)了消息留言，把換人這個事兒和她說了，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收到她的回復(fù)，黎清心里有點兒擔(dān)心，想著下班之后要去她家里看看她，他滿腦子都是事兒，一抬頭，越過電腦顯示器的上沿，見李縝正托著下巴看他。

    李縝抬起手機揮了揮，黎清拿起自己手機一看，發(fā)現(xiàn)原來是李縝剛給他發(fā)了消息。

    “下班吃飯嘛？”李縝問。

    黎清回道：“下班后有事。”

    李縝回了個小狗哭哭的表情包。

    黎清想安慰一下他，搜腸刮肚想半天，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一抬頭，發(fā)現(xiàn)李縝已經(jīng)在埋頭干活了。他負責(zé)幫忙改宣傳的海報，帶著耳機，低頭做得很認真，偶爾抬頭和坐對面的rita交流兩句，有說有笑的，不像是不開心的樣子。

    黎清笑了笑，低頭擱下了手機。

    下班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黎清把羊絨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把自己包裹得像剛做完頸椎手術(shù)的病人，這才鼓足勇氣拿齊東西準(zhǔn)備下班。李縝一直在工作，邊工作邊撓頭，但仿佛背后長了眼睛，在黎清走過他身后的那一剎那，抬手往他大衣兜里塞了個東西。

    黎清停住腳步，往兜里一掏，摸出來一個暖寶寶，從熱度來看，應(yīng)該是剛拆封的。

    李縝朝他笑笑，擠出一點酒窩，然后又低頭干活去了。對桌的rita冷眼看著，挑起一邊眉毛，黎清朝她“噓”了一聲，把暖寶寶揣進兜里，匆匆忙忙下班了。

    【作者有話說】

    黎清：生氣

    小狗：哭哭

    第27章 暖寶寶

    辛星星家就在黎清家的對面小區(qū)。

    當(dāng)初他們倆是同時間買房子的，想著都買離公司近的地方，黎清看中了現(xiàn)在住的這個小區(qū)，覺得這附近這兒性價比最高。辛星星聽了就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怎么都不愿意和他住同一個小區(qū)，說是人和人之間要有點邊界感，最后挑了性價比稍遜一籌的對面小區(qū)。

    黎清上了樓，摁了門鈴，半天沒人應(yīng)門。他知道密碼，等了十分鐘之后還是沒人搭理，干脆直接打開了門。

    屋子里黑的，沒開空調(diào)，冷得像冰窖。

    黎清摸索著墻上的開關(guān)，“啪”的一聲，燈全亮了，客廳的沙發(fā)上蜷縮著睡了個人，是裹著羽絨的辛星星。

    “真是瘋了…...”黎清嘟噥著，抓起隨意扔在桌上的空調(diào)遙控器，把暖氣打開。

    他拍了拍辛星星，叫道：“醒醒，別睡了，不冷嗎？”

    辛星星緩緩睜開眼，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裹著羽絨打了個哆嗦，含含糊糊地問道：“你怎么來了？今天不上班嗎？扣你錢……”

    “已經(jīng)下班了，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你吃了沒？”

    黎清問完之后沉默了兩秒，又覺得自己簡直問了白問，把她拉起來往房間里推，說道：“我?guī)湍惆芽照{(diào)開了，去睡，我叫個粥給你，外賣到了叫你吃?！?/br>
    辛星星赤著腳，行尸走rou似的，瞇著眼回房間去了。

    黎清煩躁地抓了抓頭，跟著她進去，幫她把被子蓋上，又在保溫杯里裝好溫水，放在她的床頭，等著外賣送到，又盯著她吃下去，這才長出一口氣，幫她把臥室門關(guān)上，脫力地癱坐在客廳沙發(fā)上。

    他環(huán)視四周——面積不算大的房間收拾得很整齊，到處都是氣球裝飾，沙發(fā)正對的白墻上是香檳色玫瑰拼成的愛心，白墻正下方是用糖果拼成的英文字母“marry me”。

    糖果是用透明玻璃紙包裹著的，流光溢彩，閃閃發(fā)光。

    黎清記得很清楚，當(dāng)初他也一起幫忙給氣球打氣，幫忙把玫瑰花拼到墻上，但那已經(jīng)是五年前了，氣球早已經(jīng)癟了氣，玫瑰花也枯萎了，這些都是全新的，辛星星每周都親手布置一遍。

    她一直留在了那一天，時間在這里停滯不前。

    愛也不總是讓人開心的，黎清想到。

    地上落了一些花瓣，枯黃皺起，黎清都撿起來，揣進兜里，下樓之后扔在路邊的垃圾桶里。

    手機里的李縝靜悄悄的。

    李縝一會兒活躍粘人得像個電子寵物，一會兒高冷得像個全天下最合格的炮友，黎清都有點搞不懂了。他一邊想東想西，一邊走路回對面小區(qū)——自己家。

    路上冷得人瑟瑟發(fā)抖，幸好李縝塞給他得暖寶寶還有點余溫。

    直通小區(qū)大門的是一條林蔭路，如今入冬，兩旁的樹都是光禿禿的，因為夜涼風(fēng)大，路上僅剩的行人都把下巴埋進衣領(lǐng)里，腳步匆匆，這就顯得路上那個在慢悠悠遛狗的人格外的傻。

    “你在這里干什么？！”黎清驚愕地問。

    李縝給他看手上的狗繩，輕快地說道：“遛狗啊?！?/br>
    黎清一時語塞，兩人站在颼颼的冷風(fēng)里，大眼瞪小眼了半分鐘，他震驚地問道：“不冷嗎？”

    李縝看了看乖乖地坐在腳邊的sunday，小狗還穿了件毛毛衣服，歪著頭看黎清。

    “下刀子也要遛狗的。”李縝嚴肅地說道。

    “你......不是......我......”黎清再次語塞，欲言又止欲止又言，這樣來來回回幾次之后，最后放棄了掰扯這個問題。

    他說道：“天冷，早點回家，別著涼了?！?/br>
    說完，他就插著兜往前走，李縝牽著狗一溜小跑跟在后面，甚至跑到了他前頭，倒過來和他說話。

    “你去哪兒了呀？”李縝問道。

    正好保安給黎清開了小區(qū)門，他也就順理成章不需要回答了，李縝也順理成章跟著進了，邊走還邊抱怨道：“剛才他不讓我進來著，非得問我樓號房號，我又不知道?！?/br>
    黎清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他一眼，兩人目光卻沒對上，因為sunday興奮地東聞西嗅，抬了腿正要尿尿，李縝就停在原地等它，黎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也停了下來，等李縝回頭朝他笑的時候，他又開始懊惱了。

    就不該給他一點好臉色，黎清想到。

    黎清一路走到樓下，正準(zhǔn)備開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李縝，李縝識趣地說道：“那我就送你到這里啦?！?/br>
    黎清差點沒笑出聲來，但還是憋住了，板著臉點點頭，平淡地說道：“晚安。”

    李縝站在原地擺擺手，他右手因為要抓著狗繩，沒法插兜，冷得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紅。黎清都把單元樓的門打開了，還是停住了腳步，把兜里還有余溫的暖寶寶掏出來，拋給李縝。出于本能，sunday抬頭張嘴想叼來著，被它的主人截住，揣進兜里了。

    “晚安?！?/br>
    李縝說著，上前一步，在黎清的嘴巴上啄了一下，黎清聞到他身上有冷風(fēng)的味道。

    黎清獨自上樓，回到家里，換好鞋和衣服，開好暖氣，癱倒在沙發(fā)上，發(fā)了會兒呆，最后還是沒忍住打開手機，問李縝：“到家了沒？”

    李縝半天沒回答，但是卻在部門群里和大家熱烈討論尾牙團建去哪里，黎清看得牙癢癢。

    可可在群里給大家列方案，最后是兩天一夜溫泉和兩天一夜轟趴二選一，讓大家投票。冷不丁地，李縝私聊問黎清：“你選哪個啊？”

    黎清回答：“溫泉?！?/br>
    李縝回頭就在群里投了溫泉一票，黎清跟票，溫泉以壓倒性票數(shù)通過。仿佛邀功似的，在宣布溫泉勝出得時候，李縝就跑來和黎清發(fā)消息。

    “剛剛到家，暖寶寶好暖啊，幸虧有暖寶寶。”

    黎清躺倒在沙發(fā)上，翹著腳舉著手機，手一滑，手機砸到了額頭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三兩下爬起來，給可可發(fā)消息：“定了去哪里溫泉了嗎？順便問問能不能帶寵物?！?/br>
    【作者有話說】

    小狗急

    第28章 吃得挺好

    說是尾牙團建，其實不過是為了找個借口把團建費花干凈，同時趁機玩?zhèn)€痛快，本來應(yīng)該是在過年前的，但那個時間熱門得不行，壓根兒定不到，最后決定在跨年的前一個星期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