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過來。”洛靜寒又說了一句。

    “可是.....”抬頭望著那矗立在塔尖的人影，元湘靈躊躇不定，“洛大哥，我不怕，有你在?！?/br>
    洛靜寒緊繃的面容緩和了，但也不會退讓，“元姑娘，你先等等?！?/br>
    “咯咯咯.....”塔內(nèi)又傳來笑聲，“我可沒空看你們這些大人你儂我儂啊，那個提燈的jiejie，你再不過來，塔里的這些小嬰兒，就要死翹翹了哦?！?/br>
    “哇哇哇哇哇哇哇！”

    霎時，塔內(nèi)嬰兒的哭聲更加凄厲。

    元湘靈果然揮燈，施展根莖術(shù)，從腳下冒出的根莖將她馱到了塔頂，洛靜寒來不及阻止，如果打斷她的術(shù)法，她就會跌落在地。

    到達(dá)塔頂，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wěn)，洛靜寒伸手扶穩(wěn)元湘靈。

    “謝謝你，洛大哥?！?/br>
    元湘靈仔細(xì)盯著洛靜寒的面頰，想在他看不出表情的臉上找些她希望找到的東西。

    “你還是上來了?！?/br>
    “洛大哥，你知道的，我一定會來?！?/br>
    “....我會保護(hù)好你的?！?/br>
    元湘靈找到了。

    洛靜寒沒變，雖然冷淡了，但他還是沒變。

    元湘靈放心了。

    “嘻嘻嘻嘻，提燈jiejie，你愿不愿意到塔里來看看?。俊?/br>
    “這.....”元湘靈不解其意。

    “小鬼頭，提燈jiejie已經(jīng)過去了，你還想賣什么關(guān)子？”段瑢瑾道。

    “就是，我們已經(jīng)照你的要求做了，快把嬰兒放出來！”濋飛飛喊道。

    “咯咯咯咯，嬰兒就在塔里，想看，就進(jìn)來看呀。提燈jiejie，我只讓你下來?！?/br>
    “你？只讓我去？好，讓我進(jìn)去?！痹骒`彎下腰來，對著塔底喊話。

    “等等，元姑娘。”洛靜寒阻止道，想要去牽住元湘靈的衣袖，可是只一瞬間，元湘靈就消失了。

    徒留他張開的五指。

    繼續(xù)呆在塔頂也無用，一個瞬移，洛靜寒來到塔底，舉劍的手猶豫不決，不敢輕舉妄動  。

    段瑢瑾走近洛靜寒身側(cè)，按了按他的肩膀，“這小鬼點明了要元姑娘，想必不會把她怎么著?！?/br>
    洛靜寒不語，雙眼緊緊盯著石塔。

    “洛兄，你可認(rèn)為這小鬼是邪神使者？”

    “是或不是，不重要。”

    “哈哈，確實如此。不過，洛兄，你可有察覺到什么？”

    “你指什么？”

    “邪神使者的出現(xiàn)，總是恰到好處?！?/br>
    洛靜寒不語，眨了下眼睛，濃密的黑睫毛忽閃如蝴蝶。

    “而且，有時候，他們總是沖著元姑娘?！倍维岃[起了眼睛。

    洛靜寒想到了陰婚鬼新娘。

    “真正的邪神還未現(xiàn)世，但我總覺得，他一定早就在暗處布局了?！?/br>
    洛靜寒依舊不語，如果邪神的目標(biāo)，不是毀滅世人，而是....

    他不知道，雖然他也覺察到這一路來，所經(jīng)的任何事都帶著刻意性，帶著指向性，但他從未想過，這一切，和元湘靈會有什么關(guān)系。

    不管邪神的目的是什么，他們都要去十萬大山消滅邪神，而他，也一定會保護(hù)好元湘靈。

    “洛兄，我相信你?！倍维岃蝗徽f了這樣一句。

    洛靜寒點點頭。

    濋飛飛也點點頭，“洛靜寒，湘靈有你守著，我也放心?！?/br>
    洛靜寒握劍的手加重了力道。

    而另一邊，元湘靈掉進(jìn)了塔下，準(zhǔn)確地說，她是被移到塔下的。

    眼前一黑，一閃，再次睜眼，整個人坐在“小山丘”上。

    塔內(nèi)漆黑，彌漫著腐臭與腥臭。

    轉(zhuǎn)動身體，伸手一碰，碰到了堅硬的“石頭”。

    “啊啊?。　痹骒`驟然發(fā)出一聲尖叫，猛然縮回手去。

    她摸到的，不是石頭，而是一塊燒焦了的頭骨！

    四下移動，終于發(fā)現(xiàn)，她所處的“小山丘”，就是各種骨頭堆起的！

    “怎么回事....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元湘靈的身體開始顫抖。

    “咯咯咯咯，小jiejie，害怕了吧，要是你再倒霉一點，你可能也會被扔進(jìn)來喲?！?/br>
    這次，說話的小鬼現(xiàn)身了。

    她出現(xiàn)在了元湘靈面前，懸浮在空中。

    她，是一個小嬰兒，膚色如尸，雙眼漆黑，沒有眼白，也沒有穿衣服。

    “你....你把那些嬰兒弄到哪里去了？”元湘靈強(qiáng)裝鎮(zhèn)定。

    “嘻嘻嘻嘻，她們就是我，我就是她們?！毙」淼馈?/br>
    “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把她們弄哪里去了？”元湘靈后退些許。

    “嘻嘻嘻，jiejie，你既然敢看我，就不要害怕?！毙」砗鋈宦冻隽诵θ荨?/br>
    “你？”元湘靈直視著小鬼，她能感知到，她對她并沒有惡意。

    “我不怕你，小...meimei，你告訴我，那些嬰兒去哪里了？”

    “咯咯咯咯，我說啦，她們就是我，我救了她們?！?/br>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怎么救了她們？讓她們出來！”元湘靈話音抬高。

    “嘻嘻嘻，她們已經(jīng)和我融為一體了，不然，就要被燒成灰嘍?！毙」砗鋈蛔兊煤軣o辜。

    “燒成灰？你告訴我，這塔里的，被燒的，都是女嬰嗎？”元湘靈的心中忽然有了猜想。

    “嘻嘻嘻，是啊，這個塔，叫做義塔，也就是女嬰塔，是專門用來扔女嬰的?！毙」韨牡馈?/br>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訴我，全都告訴我！”元湘靈喊道。

    “咯咯咯，我們這個地方啊，太窮啦，而且我們這里重男輕女，女孩子沒用，一生下來就要被賣掉。但也有的賣不出去，沒人想買女嬰，那么，怎么處理不想要的女嬰呢？把她們?nèi)舆M(jìn)河里，可是會污染河流。所以啊，有的人就建了這樣一座塔，沒人要的女嬰就都丟進(jìn)塔里，可是時間長了，女嬰的尸體會發(fā)臭啊，那怎么辦？那每隔一段時間就放把火，把她們燒成灰，這樣，就不會發(fā)臭了?！?/br>
    小鬼講完，咯咯笑著。

    元湘靈甚至都沒有去揣摩每句話的含義，“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扔女嬰？”

    “因為我們生而為女?！毙」硇Φ馈?/br>
    “小jiejie，你也是棄嬰吧？”

    “你怎么知道？”元湘靈警惕道。

    “這當(dāng)然是邪神大人告訴我的呀。”

    一聽到邪神，元湘靈再也無法保持現(xiàn)有的姿態(tài)，她掙扎著站起，一站起來，眼前光影變換，整個人又跌倒了。

    好像，沉入了一片深淵，四肢漂浮，無力。

    “怎么回事？”

    很熟悉，很熟悉。

    “元湘靈?！?/br>
    低沉蠱惑的聲音響起，就近在耳畔，吐氣在脖頸。

    “邪神，又是你？”元湘靈慌張道。

    “是我。”

    是邪神。

    此刻，元湘靈就漂浮在一片深淵之中，四肢無力，無法動彈。

    “你想對我做什么？你總是這樣找上我，但又不殺了我，你究竟意欲何為？”元湘靈的話音里沒有恐懼，只有底氣。

    前幾次的記憶回到腦中，元湘靈斷定，邪神對她是有備而來。

    “呵呵呵，元湘靈，你聰明了不少?！?/br>
    呼出一口氣，噴到元湘靈耳垂處，讓她一個激靈，身體起了異樣。

    “邪神！你到底要干什么！”少女羞道。

    “呵呵呵，你有感覺是不是，元湘靈，你不是小女孩了，對吧？”

    “你這個魔鬼，你管我是不是小女孩??？你一個邪神，為什么要說這么奇怪的話？”

    “呵呵，那我應(yīng)該說什么？”邪神的語氣很溫和。

    “你！邪神，我不知你到底在哪里，但是，你一直這樣鬼鬼祟祟，是不是太沒膽了？”

    “哈哈哈哈，可愛的湘靈，你現(xiàn)在就想見到我嗎？”邪神的聲音很愉悅。

    霎時，元湘靈整個人漂浮了起來，由躺著變成了站著，依舊是飄在空中，飄在深淵里，依舊四肢無力。

    眼前黑氣聚散，如同流沙，如同疾風(fēng)，剎那間，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xiàn)了。

    只是，這個人影依舊是黑氣組成的。

    元湘靈并未感到壓迫，也未感到恐懼，而是，迷茫。

    “過來點?！毙吧襁@樣說著，元湘靈便在他的控制下，移到了他面前。

    “你....邪神...你，要殺了我？”元湘靈感到恐懼了。

    面對真正的邪神，她只能保持短暫的鎮(zhèn)定。

    這一團(tuán)黑氣，無聲無息，叫囂著什么，但她分辨不出。

    無盡的迷茫帶來的是無限的心慌。

    之后便是恐懼。

    “哈哈哈哈哈哈哈，人類啊，你也只是個人類?！毙吧裾f了這樣一句。

    “我...我當(dāng)然是人類啊。你，為什么討厭人類？”元湘靈試探道。

    “元湘靈，你喜歡人類？”邪神反問道。

    元湘靈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恰好，那個小鬼也出現(xiàn)了，就在邪神身側(cè)。

    “咯咯咯，小jiejie，要誠實哦。”

    “你！邪神，它是你的使者嗎？”元湘靈問。

    “嘻嘻嘻，當(dāng)然，是邪神大人給了我們重生的機(jī)會?！?/br>
    “你們？邪神，你把塔里被燒死的所有女嬰，變成了這個小鬼？”

    邪神沒有回答，他消失了，連帶著那個小鬼。

    倏地一下，元湘靈降落至地面，地面有了光亮，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又處在塔內(nèi)，而塔底躺著數(shù)不清的女嬰！有些已經(jīng)死了。有的女嬰四肢還未發(fā)育好，有的已經(jīng)會爬行了。

    她們哭嚎著，臉上掛著淚珠和鼻涕，身體沾著尿液和糞便。

    “哇啊——哇啊——哇啊——”

    哭聲此起彼伏，刺耳尖銳。

    元湘靈低下身子，想要抱起最近的一個女嬰，可是一伸手，穿過了那女嬰的身體。

    “這？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忽然，塔上的小洞里扔進(jìn)來一根火把，那火把碰到了地面的衣物，一團(tuán)火便變成了一片火。

    火焰燒到女嬰們的身體，哭聲更響了。

    “不要！”

    元湘靈揮起燈籠，施展術(shù)法，試圖撲滅火焰，但毫無效果。

    女嬰們痛苦地?fù)潋v著，打著滾，空中傳來燒焦的味道，一種燒人油的味道。

    “夠了！邪神，你出來，我不看了！”元湘靈怒喊著。

    可惜，邪神沒有應(yīng)答。

    待這些女嬰全都燒成灰，只剩了骨頭，他才現(xiàn)身。

    那團(tuán)黑氣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元湘靈毫不猶豫，揮燈發(fā)出天女散花，花球攻擊穿過了黑氣，邪神笑了。

    “你過來?！?/br>
    “可惡，放開我！”元湘靈不受控制，整個人被牽引到了邪神面前。

    “元湘靈，我已經(jīng)給你答案了?！毙吧竦穆曇袈犉饋砀淇炝耍盁浪齻兊?，不是我，你為何攻擊我？”

    元湘靈吞下了一口氣，她實在無法回答。

    “元湘靈，回答我。”邪神的語氣帶了命令，一閃身，他貼近元湘靈，而元湘靈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她不得不面對面前邪神的臉。

    盡管那是一團(tuán)朦朧的黑氣，但元湘靈總覺得，這并不是邪神真正的容顏，他一定用了偽裝，黑氣之后，一定是人的五官，不然，為什么她可以感到一種灼熱的注視？

    “我....我不知道，你別問我！”元湘靈發(fā)泄著，發(fā)泄著無解的怒氣。面前的邪神，只是一團(tuán)黑氣，又像黑洞，似乎可以吸納所有的真實。

    真實，絕不會是光明的,美好的。

    “呵呵，元湘靈，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

    “小鬼已經(jīng)告訴你了，不是嗎？”

    “我.....”元湘靈快哭出來了。

    她當(dāng)然知道，那個陰婚女鬼，鐵鏈女，以及在戰(zhàn)爭中被強(qiáng)暴的女子，早就告訴她答案了。

    女嬰被扔進(jìn)女嬰塔，只因為她們生而為女。

    “這有什么錯？我不懂，我從來都不知道，生而為女，竟然要遭受那些？嗚嗚嗚嗚嗚嗚.....”

    “傻孩子，哭吧，為你們?nèi)祟惖膼憾薨??！?/br>
    人類的惡，是啊，人類果然邪惡，不管男女，扔女嬰的人，沒有女人嗎？

    “邪神，你到底是什么？”元湘靈停下哭聲，“你是邪神，還是惡神？”

    元湘靈可以感到，問出這一句后，面前的黑氣明顯一滯，接著，那黑氣離她更近了，近到貼上她的臉。

    甚至，她與邪神，已經(jīng)鼻尖相抵了。

    “元湘靈，你比我想的要更聰明......”

    “邪神，你究竟意欲何為？你是因為人性本惡，才去滅絕人類，對嗎?”

    說出這一句，元湘靈可以感到，那團(tuán)黑氣，已經(jīng)貼上了她的唇！

    “真想現(xiàn)在就.....”

    元湘靈驚恐異常，邪神的這個舉動，讓她寒毛直豎，不明所以。

    “嚇到了，是吧？可愛的孩子....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邪神，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想對我做什么？”

    這一瞬間，元湘靈感到自己的心與靈魂，都被攫住了。

    “哈哈哈哈....快了，等你到十萬大山，我讓你親自選擇.....”

    黑氣漸漸消散。

    “選擇什么？你別走，你別走！”

    一切都消失了，元湘靈閃現(xiàn)在了塔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她只記得小鬼說過的話。

    只有這些了。

    “元姑娘?！甭屐o寒已來到元湘靈身邊，蹲下，細(xì)細(xì)察看。

    確認(rèn)她沒有受傷后，伸出了手，元湘靈下意識牽過。

    一把拉起，洛靜寒將元湘靈帶回安全范圍。

    “湘靈，你沒事兒吧？那個小鬼跟你說什么了？”濋飛飛靠過來，滿面擔(dān)憂。

    元湘靈將小鬼的原話復(fù)述了一邊。

    “什么？還有這種風(fēng)俗？真是喪盡天良！”濋飛飛怒罵道。

    “聞所未聞啊，哪怕我已經(jīng)來過百越，都沒有聽說過此等風(fēng)俗啊?！倍维岃獓@道，“既如此，那小鬼為何存在，它，是邪神使者？”

    元湘靈搖搖頭，“我不知道....洛大哥，我們走吧。”元湘靈道。

    洛靜寒卻沒有接著走，他松開元湘靈的手，離開她，正面那座塔。

    “洛大哥，你要做什么？”

    “洛兄，怎么了？”

    洛靜寒抬手，左手捻訣，塔下乍現(xiàn)太極圖，緊接著，塔身蒙上了一層冰晶，“轟！”

    驟然間，冰晶散，整座塔化為了齏粉！

    回過身來，洛靜寒道：“走吧。”

    元湘靈先是愣了愣，轉(zhuǎn)而露出了最欣慰的笑，“洛大哥，我們走吧！”

    四人沿路返回密林。

    不過，這次，他們又聽到了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