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山嶺行驚恐欲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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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歡飲樂吟后,元湘靈和濋段二人又在楓華城停留游玩了數(shù)日。此時,距離梵凈島的珍瓏試練還有七天,三人決定上路前去明州港。 出發(fā)前,段瑢瑾買了兩匹馬,一匹他自己騎,一匹給濋飛飛,由她載著元湘靈。 這日,三人停在野外一個酒肆,這酒肆剛好建在道路分叉口,通往明州港的路,共有兩條,一條官路,一條山路。官路是大道,但路途相對較遠,山路是小道,路途短,但需要經(jīng)過一座山嶺。 拴好馬,三人隨便選了個位置坐下,酒肆小二迎上前來,“三位客官,要點什么?” 元湘靈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小二,下意識卻察覺到不對,他們自出楓華城后,很多次停在野外的酒肆休憩,那些小二,面上全都是放松淳樸的笑意,那是迎接客人的笑,但面前這個小二,雖然也是迎客的笑,但看上去就像皸裂的龜甲。 這是下意識元湘靈心中所想。 “三杯茶即可?!倍维岃?。 “好嘞,客官。” 小二奉來茶,又轉(zhuǎn)身去忙活了,濋段二人坐得很近,都在各自飲茶,這段時間來,他們已有了默契。 元湘靈又觀察起這個酒肆,除了他們,不遠處的一桌還有人,那三個人看上去是獵人打扮,頭戴氈帽,腰圍獸皮,腳踩厚靴。其中兩人身上背著弓箭,砍刀放在了地上,另一人腳下放著一個大麻繩袋,看上去裝的都是捕獵工具。 離得不遠,所以他們說話,元湘靈可以聽清。 “大哥,你說這到底怎么辦?”腳下放著麻繩袋的一人開口道。 被稱作大哥的漢子身形是三人中最為魁梧的,他重重嘆了一口氣,“能怎么辦?不去,咱兄弟仨今后還指望什么吃飯?” “大哥,你想清楚,那些兄弟去了,沒一個回來的,這陣子來,沒人再敢走那條路了?!绷硪粋€背著弓箭的人勸道。 這時,小二假裝為兄弟三人添酒,挪到他們身旁,伺機搭話,“三位客官,聽小的一句勸,別去了?!?/br> “怎么?小兄弟,你想說什么?”大哥道。 “哎,小的家就住烏熊嶺上,家中本有位老娘。哎,小的平日在這兒看顧酒攤生意,晚上也不回去。哎,就一個月前吧,小的回了趟家,嗚嗚嗚嗚嗚嗚嗚…” “喂,接著說啊,你怎么哭起來了?”濋飛飛突然喊道。 她這一出聲,那三兄弟回頭,段瑢瑾對上兄弟三人,行了拱手之禮,算是打個招呼,他,也一直在聽。 “嗚嗚嗚嗚嗚嗚,小的回家發(fā)現(xiàn),我那可憐的老娘啊,死得是真慘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边@小二又回憶起當時的慘狀,聲淚俱下,收不住了。 “小兄弟,你先別哭,把話說清楚?!蹦谴蟾鐒竦?。 “嗚嗚嗚,我的老娘,不知被什么東西,給…給弄死了,分成了兩半….我看到的時候,老娘的…尸體,就躺在院子里…” 元湘靈悄聲向濋段二人道:“好可怕….” 段瑢瑾眼神示意她莫怕,繼續(xù)聽下去。 “怎么回事?有怪物?”濋飛飛再次喊道。 那兄弟三人聽到怪物二字,明顯變了臉色,互相交換了下眼神。 那大哥也不再藏著掖著,他先是抱拳向元湘靈和濋段二人行禮,后開口道:“三位少俠可是要去明州港?” “是啊,怎么了,本女俠聽你們話里的意思,那條山路不能走,烏熊嶺有怪物?”濋飛飛道。 “小民奉勸三位少俠,能走官道,就莫要走山路?!鲍C人大哥道,他雖是平民百姓,但見到段瑢瑾一身華麗昂貴的服飾,該有身份認知絕不會少。 “何以如此?”段瑢瑾道。 “這烏熊嶺上,出了怪物,哎…”獵人大哥又嘆了口氣,“也就一個月前吧,進山打獵的兄弟們,全都消失不見,沒有一個活著回來…” 那小二抹了把眼淚,補充道:“還不止這些呢,嶺上住的人,都遭了毒手,除了老娘,其他人,也都…都死得極慘…” 元湘靈想起剛才小二所說的“分成兩半”,不禁打了個寒顫,“是什么怪物?這么可怕…你們?yōu)槭裁础痹骒`本想說的是,“你們?yōu)槭裁床粓蠊??”想到濋飛飛說官府都是酒囊飯袋,她把話咽了回去, 改問道,“你們?yōu)槭裁床蝗屹p榜單下任務(wù),找人調(diào)查呢?” 獵人大哥聞言,露出了一副被逗笑的無奈表情,“少俠,烏熊嶺的慘狀,人人聽了都避而不及,賞金要高達多少,才會有人愿意冒險去調(diào)查呢?更何況,哪怕一萬兩黃金,買得回自己的命嗎?” “可是,在下方才聽獵人大哥你話中所言,這烏熊嶺,你是一定要去的。”段瑢瑾篤定道。 “哈哈,俺們兄弟三個,沒什么大本事,就會打獵,也就靠這吃飯。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俺兄弟仨一月沒打獵了,家里窮得快揭不開鍋了,要說種地去,也來不及啊,沒等糧食豐收,俺們仨就餓死了?!?/br> “可是,大哥,咱去了也得被怪物給弄死啊?!绷硪晃猾C人兄弟道。 那小二也勸道:“別去了,這烏熊嶺,現(xiàn)在算是沒人了。平常那些趕路的旅人都不走山路改走官道了。小的日日害怕,生怕哪天夜里,那怪物下山,跑到酒鋪里來,再把小的給劈成兩半!小的這酒攤生意,也快關(guān)門了!” 此話一出,眾人陷入沉默。 一旁的濋飛飛見狀,對著段瑢瑾道:“段瑢瑾,你怎么說?” 段瑢瑾撐開折扇,搖了又搖,眉頭微皺,似在思忖。 “湘靈,你呢?”濋飛飛又看向元湘靈,她知道,湘靈會害怕,所以刻意放緩了語氣。 “飛飛,我們要不要先給獵人大哥們一些錢,讓他們別去嶺上打獵了…”元湘靈說完,又望向了段瑢瑾。 段瑢瑾點點頭,他起身,走至三個獵人身前,拿出一迭紙票,交給大哥,“獵人大哥,這應(yīng)該夠你們用上一段時間。按目前的情況看,還是盡量另尋其他生路吧?!?/br> 那獵人大哥臉上涌出憨厚樸實熱誠的笑容,他顫抖的手接過紙票,激動地馬上就要跪下行禮,段瑢瑾扶住他,示意不必,而后,段瑢瑾又回到座位。 那獵人三兄弟還是過來磕頭了,“好人??!少俠真是難得一遇的大好人!蒼天有眼?。 ?/br> 元湘靈還是第一次這種場面,她暗中觀察段瑢瑾,發(fā)現(xiàn)他神情自若,似乎習以為常,而濋飛飛,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不用多禮,你們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段瑢瑾淡淡道。 獵人三兄弟離去。 濋飛飛開口,聲音聽起來有些別扭,“哼,段大俠,你到底怎么想的?交個底?!?/br> 段瑢瑾恢復(fù)了輕佻語氣,“濋女俠,你又是怎么想的?交個底。” “你!哼…” 元湘靈覺得,自己有時候并不能理解到,濋段二人置氣的點。 “飛飛,段公子,你們是想要去烏熊嶺,一探究竟嗎?” 此話一出,濋段二人同時看向元湘靈,段瑢瑾的眼神中是嚴肅,濋飛飛則是不忍。 “元姑娘,給他們短期內(nèi)生存所需的錢財,只是解決了一時的問題,要想徹底解決,恐怕得走一趟烏熊嶺了?!?/br> 這是段瑢瑾從一開始皺眉就在糾結(jié)考慮的問題,他知道,以濋飛飛的性子,她是絕對會去烏熊嶺看個清楚的。但是元湘靈,她膽小,本身又像嬌花一樣,本意是保護她,讓她留在酒肆,等著他們二人。畢竟,這次烏熊嶺的怪物,段瑢瑾下意識覺得,哪怕是他,也可能應(yīng)付不了。但段瑢瑾又想到,如果對待元湘靈,總是以保護為目的,那她將永遠不會真的變強。所以,最后,段瑢瑾還是把內(nèi)心真實所想說了出來。 “沒錯,既然要做大俠,就要管官府都不管的事,其實不瞞你說,段瑢瑾,不管你怎么做,我濋飛飛,鐵定是要去烏熊嶺上看個清楚,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睗轱w飛一口氣講完,又望向元湘靈,“湘靈,這次很危險,你還是留在酒肆,等我們回來吧?!?/br> 元湘靈委屈道:“飛飛,我已經(jīng)通過了段公子的實戰(zhàn)訓(xùn)練,我可以和你們一起戰(zhàn)斗,無論是什么怪物,我都不怕,我也不怕死,我想要冒險,我想要和你們在一起!我們結(jié)義時,不是說好了,不離不棄,并肩戰(zhàn)斗,同生共死嗎?”元湘靈越說越委屈,似是抱怨?jié)轱w飛太自作主張。 “啊,湘靈,我…你?”濋飛飛不知所措。 段瑢瑾輕笑一聲,拿折扇敲了敲濋飛飛的腦袋,“蠢女人,別再把元姑娘當成需要我們保護的花朵了,我們?nèi)齻€,要站在一起?!?/br> 濋飛飛瞪了段瑢瑾一眼,又換上了哄人的語氣,“湘靈,對不起,我是不想你受傷才…以后我不會這樣了?!?/br> 元湘靈明媚一笑,“沒關(guān)系啦,飛飛,段公子,和你們在一起,無論去什么地方,我都不害怕!” 段瑢瑾笑著起身,“既如此,出發(fā)!” …… 從遠處看,烏熊嶺的山頭連綿不絕,起伏不斷,直到進了山路,元湘靈才感受到了一股逼仄壓迫的無形氣勢。抬頭看,四處都是山,山路狹窄,蜿蜒,頂多能容納三匹馬,山間植被密集,但看上去并沒有那種屬于植物的生機,反倒透著屬于墳?zāi)沟幕臎雠c死寂。 元湘靈打了個寒戰(zhàn),她還在馬上,坐在濋飛飛身后,緊緊抱著她。 “吁!”段瑢瑾勒住馬繩,濋飛飛也隨之停下。 “怎么了,段瑢瑾,有哪里不對?”段瑢瑾手指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他知道說了無用,但還是開了口:“…你們,最好還是別看?!?/br> 來不及了,元湘靈看到了,路上的大樹根下,“倚”著一個死人,這人尸體橫躺,腰部與大腿胯部是斷裂開的,但沒有完全斷裂,還有一些筋rou組織連接著,腰腹處的器官都流了出來,腐爛粘結(jié)成一團暗紅色的流體。 這種死法,看上去就像被“人”握住腳,然后橫摔在樹上,一折兩斷。 不過,什么樣的“人”,會有這樣的力量?只看了一眼,元湘靈就撇過頭去。 “啊!”濋飛飛也被嚇得叫出了聲,剛叫出聲,她就后悔了,又咳了兩聲,故作鎮(zhèn)定,對段瑢瑾道,“本小姐剛才叫那一聲,是想表達,這算什么啊,一點都不嚇人。” 段瑢瑾也故作有興趣,“哦,是嗎?本公子剛才沒聽到…繼續(xù)向前走吧?!?/br> 可是,越往前走,路邊這種死狀慘烈的尸體,出現(xiàn)的就越來越多,這一路過來,這些尸體,仿佛成了路邊的擺設(shè)物。 這條山林之路,仿佛是通向十八層地獄之路。 腐爛,腥臭,惡臭,惡心。 本來,這種情況下,應(yīng)該要有烏鴉出來啄食尸體,這樣看上去還算正常,但是,他們一路過來,除了尸體,根本沒見到任何活的生物,獸類,鳥類,全都毫無聲跡。 “吁!”濋飛飛勒馬,“本小姐再也受不了,這么詭異的氛圍!為什么要我們?nèi)フ?!那個怪物,你有種就出來??!” 濋飛飛這一喊,又把元湘靈嚇了一跳,差點從馬上跌下來。 “胡鬧!”段瑢瑾也勒住馬,喝道,“濋飛飛,不想死得莫名其妙,就閉上嘴。” 這是段瑢瑾第一次對濋飛飛厲聲厲色。 “哼!”濋飛飛哼了一聲,又用最小的音量來跟段瑢瑾交流,“上次那個采花賊,我們還能主動誘他出現(xiàn),這次怎么不行?” “上次那個是人,這次,可是怪物?!倍维岃吡讼埋R肚,馬兒隨即以最慢的速度走在山路上,濋飛飛也跟著這樣做。 “說是怪物,不如說是野獸成精,這種稱呼,倒是符合。”段瑢瑾諷刺道。 “飛飛,段公子,這座山嶺叫烏熊嶺,難道是山中的熊,變成了精怪?”元湘靈小聲道。 “很有可能,那些獵人和店小二,只說了山中有怪物,但并沒有人說怪物具體長什么樣,可見,見到過怪物的人,全都死了。正是因為這種恐懼傳遞不斷,所以不會再有人敢來山嶺探知究竟?!倍维岃聹y道。 “哼,那我們到底要怎么辦?”濋飛飛抬頭望了眼天,山林遮擋下,陽光僅可在縫隙間穿過,太陽,快要落山了。 段瑢瑾忽然有些后悔,以他的推測,如果確實是熊精作祟,根據(jù)熊的作息,它們是晝伏夜出,白日里來探知,或許能比夜晚更安全。但是,熊嗅覺靈敏,如果真的是熊精,不管白日還是黑夜,他們一進入烏熊嶺,或許,就在“怪物”的窺探之下了。 “飛飛,段公子,不然我們繼續(xù)向前走,找到怪物的巢xue吧,然后,消滅它!最好是放火燒了巢xue,小時候我看過的故事書里,放火是對付妖精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元湘靈提議道。 元湘靈雖然害怕,并且害怕到了極限,但情緒增長是兩極反應(yīng),過于恐懼,反而會激發(fā)出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畏精神,元湘靈此刻就是這種心態(tài)。 熊精長什么樣,她很好奇,如果可以消滅熊精,那么,以后在找?guī)煾傅穆飞?,無論遇到多么可怕的東西,她應(yīng)該都不會怕了。 元湘靈這樣想著。 “說得沒錯,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越往里走,尸體越多,這不就說明了,始作俑者的活動范圍,一定在山林深處?趁著天還沒有真的暗下來,我們快些前進,切記,一有情況,即刻動手。”段瑢瑾道。 濋飛飛“嗯”了一聲,加快速度,元湘靈也緊握起了鈴蘭燈。 半個時辰后,元湘靈與濋段二人已來到山路盡頭,這個路口本是通向明州港的,但現(xiàn)在,路口堵住,像是被毀掉了一樣,數(shù)不清的斷木一根根堆迭,同樣,巨大的石塊層層堆積,這些擋住了狹窄的通道,而這個路口兩側(cè)都是山體,所以,這樣一來,除了原路返回,并無他法。 而這種做法看上去,像是不讓外面明州港的人進來,同樣,讓進入的烏熊嶺的人無法出去。 三人停在此處,思索下一步的動作。 此時,夜幕已至。 突然! “你們來了?!?/br> 渾厚嘶啞的聲音在三人背后響起!令人毛骨悚然!這聲音,聽著是人聲,但聽上去,又不像人能發(fā)出的,像一個經(jīng)歷了無盡折磨的靈魂,在瀕臨崩潰的那刻,發(fā)出的最后一聲低嚎。 段瑢瑾警鈴大作,他甚至都沒有調(diào)轉(zhuǎn)馬頭,只回頭看了一眼。 就一眼,那物離他們,只有一米。 “跳!”段瑢瑾用平生最大的力氣嘶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