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他能惹出這次這樣動搖林家根基的大事,超出了所有人預(yù)期。 也包括聞舟堯。 不過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追問他為什么。 有點發(fā)燒了。聞舟堯皺了皺眉,收回手問他:要不要跟我回房? 哥。林俞笑了下,對他說:你發(fā)現(xiàn)沒,這還是這么幾年你第一次主動邀請我去你房間。 我房間你少去了?聞舟堯反問道。 林俞摸了摸鼻子,被堵得沒話說。 聞舟堯接著道:林叔林姨不會真的想讓你在這里跪一整夜,你不回去,他們一晚上估計都不會睡得著。 我知道。林俞舔了舔干繃的下唇,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 行業(yè)有行業(yè)的規(guī)矩,林家也有林家的規(guī)矩。 林俞知道自己算不上多聰明。 總在一些看起來并不那么重要的東西上有自己的堅持。 只不過是,這輩子,他早就提前把自己圈死在心里的那套規(guī)則當(dāng)中罷了。 幾分鐘后,拿著墊子的聞舟堯再次進來,將祠堂的大門關(guān)上,在林俞旁邊把墊子鋪開說:不回去也行,先過來把藥吃了。 林俞看了看這陣仗,問他:你要待這兒陪我??? 不然呢?聞舟堯覷了他一眼,過來。 林俞這會兒也不犟著了,畢竟他的目的從來就不是拿自己的身體去作為條件達到目的,沒必要鬧得全家不得安寧。 林俞撐著膝蓋想要站起來,結(jié)果腳一軟整個人就朝前撲過去了。 聞舟堯及時拽了他一把,林俞的鼻子剛好撞上他的鎖骨,一股酸麻從鼻梁直沖頭頂。林俞捂著鼻子抬起臉,含糊:完了,要塌了。 聞舟堯兜著他的下巴把臉抬起來,對上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 痛?聞舟堯看見他這幅樣子,微不可查地揚了揚嘴角,把林俞捂著鼻子的手拿下來看了一眼說:沒塌。 林俞也不用力氣爬起來了,干脆就著那個姿勢翻身,直接躺在聞舟堯懷里。 沒塌就行。林俞長舒口氣,仰頭看著他哥的下巴說:哥,你其實不用跟我待在這兒的。 少廢話吧。聞舟堯?qū)⒕椭笈擦伺?,后背倚在案臺的下邊,曲起一條長腿撐住林俞的腰際,確保不會碰到他后背的傷。 然后反手把泡好的藥從案臺上拿過來,遞到林俞嘴邊說:你都吃準(zhǔn)了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得陪你熬著的準(zhǔn)備了,就少絮叨兩句。 林俞徹底閉嘴,乖乖低頭一口氣把藥喝了。 他皺著那張臉苦字還沒出口,嘴里就塞進來一顆奶糖。 哪兒來的?林俞把糖從嘴里的右邊抵到左邊,驚訝地問道。 聞舟堯:林姨知道你發(fā)燒了,在廚房拿藥的時候塞給我的,知道你怕苦。 林俞沉默半晌,遲疑:我媽她 很好,除了有點擔(dān)心你身上的傷,一直都在罵你不懂事。聞舟堯把喝過的藥碗放回去,那個動作他不知怎么的停頓了幾秒鐘,然后說:我姓聞,都看得出來林家人不是什么軟弱之輩,你不用把他們想得那么的脆弱。 聞舟堯一直在斟酌用語,林俞極其聰慧這個認知,很多年前都得到了印證,甚至一度讓林家人擔(dān)心他養(yǎng)不養(yǎng)得活這個問題。 聞舟堯低頭看著自己懷里的人,手指捻了捻他的rourou的耳垂。 你爸媽最大的軟肋,一直都是你。聞舟堯說:林俞,你有沒有看明白這一點? 林俞陡然間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挪了挪身體,換了個姿勢。 身后的觸感很真實,少年人的骨骼有了寬闊和成熟的溫度。 現(xiàn)在的聞舟堯在他看來是什么模樣呢?就算失去父母,他依然長成了天子驕子一樣讓人驕傲的耀眼存在。他興趣愛好廣泛,天賦加上努力,他能把每一件事做到近乎完美。 有自己的社交圈,出門有朋友相聚,回頭有家人等候。 再不濟,還有他這么一個只要他在家,一天能喊八百遍哥的煩人精等著他。 未來他會有選擇的底氣,廣闊的天地。 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個相愛的愛人,幸福地攜手一生。 至少,不管未來如何,他不再是那個逢年過節(jié)坐在角落里林俞幾乎注意不到的人。也不是那個背上行囊說走就走,了無牽掛的家伙。更不是最后那個站在墓碑前孑然一身,眉宇間只剩下風(fēng)霜刀刻的聞舟堯。 這場人間戲,林俞拉住這個人就好像也能拉住自己,不被過去吞噬,有滿腔的勇氣支撐向前。 林家人從不軟弱,他當(dāng)然知道。 爸媽把他放在心里最柔軟的位置,他更知道。 但正是因為有這些想要守住的人和東西,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必須做。 林俞往下縮了一點,下巴磕在聞舟堯的膝蓋上,看了看大門的位置說:哥,我爸媽讓你來探口風(fēng)了吧? 嗯。聞舟堯沒有隱瞞,他的手理了理林俞后腦勺的軟發(fā)問他:那你有沒有什么想說的?關(guān)于這次這件事。 沒什么,我就是覺得我爸那都是老一套了,有些東西該革新。林俞說:我前段時間不是去了個少年雕刻學(xué)習(xí)會嘛,有些新想法,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嚴重。 林俞說得無辜且委屈,但那臉和語氣一直都是對著門外的。 聞舟堯曲起手指低頭敲了敲他的頭頂,提醒他:過了啊,既然都發(fā)現(xiàn)了就別故意惹你爸生氣了,還嫌這頓打沒挨夠? 林俞對著他哥樂得笑出牙,扯著傷了,又一陣齜牙咧嘴。 此時的門外傳來一陣嘀嘀咕咕的聲響。 楊懷玉一邊捶著林柏從的肩膀,一邊說:你要看兒子就看,非拉著我來這兒丟人現(xiàn)眼! 誰來看那臭小子!林柏從有些尷尬,又沒好氣:我是來看他到底知道自己錯沒錯,可你剛剛也聽見了,你看看他說得那是什么話?! 你可閉嘴吧!楊懷玉氣得不行,拉著他:走走走,回去睡覺。 腳步聲漸行漸遠。 林柏從:剛剛在房間里一直轉(zhuǎn)圈說睡不著的人是誰?。?/br> 楊懷玉:我現(xiàn)在睡得著了行不行,我大兒子在里面呢,我有什么好睡不著的。他對你兒子比你這個當(dāng)?shù)亩伎孔V! 林柏從:那臭小子難道不是你生的?你看看他懶在他哥身上那德行,跟沒長骨頭一樣,看著我都來氣。 楊懷玉:大兒子愿意慣著,關(guān)你什么事?再說,你不把他打成那樣,他能賴著他哥?說來說去都是怪你! 什么都怪我,你講不講理? 吵吵鬧鬧的聲音也漸漸聽不見了。 祠堂周圍又安靜下來,只是偶爾能聽見蠟燭燃爆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 林俞沒話找話一樣:哥,怎么都說你慣著我,你明明一直嫌棄我。 從小嫌棄到大,嫌他話多事兒精又矯情。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聞舟堯不咸不淡地應(yīng)付他。 手上掀開林俞后背的衣服,看清那白嫩后背縱橫交錯的傷痕,眉宇間微微皺起。 林俞趴著轉(zhuǎn)了個頭面向聞舟堯:那你還能忍受這么多年不打我,是不是證明,你還挺喜歡我的? 聞舟堯把他的衣服輕輕放下來,看了他一眼。 我發(fā)現(xiàn)你還有一點對自己的認知不夠全面。 什么?林俞問。 你還臉皮厚。 第11章 林俞外傷感染加在祠堂待了一夜,第二天就成功發(fā)起了高燒。聞舟堯第二天一早是把人抱著從祠堂里出來的,林柏從所有怒氣在見著兒子臉色發(fā)白躺在床上的時候,通通化為了實質(zhì)性的擔(dān)憂。 林叔,別擔(dān)心,天快亮的時候給他又吃了一次退燒藥。 房間中央的圓桌旁,聞舟堯倒了杯茶放到林柏從手里。 林俞已經(jīng)睡著了。 林柏從接過茶杯,看著已經(jīng)很高大的少年人感慨說:你來林家那會兒也就跟林俞這小子現(xiàn)在差不多大吧? 是。聞舟堯在對面坐下來,笑了笑:那時候剛到林叔你腰間高。 時間過得真快。林柏從一向拿聞舟堯當(dāng)親兒子看,但和對林俞那種縱容和偏愛又有所不同,對他,林柏從一向是寬和支持的,開口說:這小子要是有你那時候一半讓人放心,我和他媽也能多活幾年。 他心里也難受。聞舟堯道。 林柏從嘆氣,我怎么會不知道。這次的事情仔細想想,未必全是壞事,林家的確安逸太久。他說著往床的那邊看了一眼,話鋒一轉(zhuǎn),但是這不是他犯錯的理由。我就知道他遲早得惹出事兒來,我這個兒子啊,心比天高,心里藏著大主意。 聞舟堯看著沉默喝茶的林柏從,一時間竟聽不出他到底是生氣還是贊揚多。 林柏從喝了兩口放下杯子,看著聞舟堯最后總結(jié)說:這小子,缺管教。 聞舟堯手上動作頓了頓:叔,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決定? 林家曾祖那一代曾有一個分支,從傳統(tǒng)木雕技藝中推陳出新融入了各家派別的特長自成一派,因為放棄了最核心的東西,不被主家所承認。林柏從說到這里從桌子上站起來,隨手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書翻開。林俞房間的布置這些年和小時候沒有多大變化,唯獨書架上多了很多新的書。 從藝術(shù)賞析圖文圖畫,到設(shè)計美學(xué)工藝制作,所囊括的方面之多范圍之廣。 林柏從是這樣說的,林家那一派到了現(xiàn)在也就只剩下一個人了,你們這代人要稱呼一聲堂叔父。那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兒,一個人住在建京清山寺旁邊,沒有孩子也不收徒弟,但對林家人還是有些情分在里頭的。我已經(jīng)跟人說好了,等林俞傷一好,你抽一天時間把人送過去吧。 要把林俞送走。 聞舟堯是真的沒有想到。 他皺了皺眉,林叔 怎么?你不放心?林柏從回頭看了聞舟堯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舟堯,林叔以前是說過希望你能看著點他長大,但林俞從來不是你的責(zé)任,你不需要一路把他抗在自己肩上。你要記住這一點。 聞舟堯的眼里有情緒閃過,沉吟:林叔,我從來沒這樣覺得。 不是包袱,更談不上什么負累。 是吧。林柏從這下反倒笑了,道:那小子是真挺招人稀罕的對吧,不過啊,送他出去一段時間也有必要,磨磨性子。 聞舟堯往林俞睡著的方向掃了一眼。 這會兒已經(jīng)開始頭疼了。 他怕是要鬧。 林俞根本不知道在他睡著的這段時間,他爸大手一揮,已經(jīng)決定了他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非人的生活。 他養(yǎng)傷階段,趕著放假,張家睿第一次上林家來拜訪。 從古樸的建筑庭院穿廊而過,從小在司機保姆圍繞下長大的張家睿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林俞,你又騙我。 林俞坐在床上吃著一把蜜棗,聞言停下動作問:什么叫又騙?我有騙過你? 少來,你自己不清楚?還有我之前問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說刻木頭的。我還以為是木工,結(jié)果呢?你家這是傳說的大戶人家吧,放以前,你不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 林俞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開口道:那請問一下你這位真正的富家公子,你見過哪個少爺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挨了打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的? 你這明顯是不知足。張家睿走上前一把搶走他手里的零食,問他:你傷得怎么樣啊?我聽林皓說你床都快下不來了。 林俞奇怪:你什么時候和林皓認識的? 就剛剛啊。張家睿丟了一顆蜜棗張著嘴去接,沒接住,落到了林俞的床上。 林俞抓起來就丟他,嫌棄:離我床遠點。 張家睿這人屬于打蛇上棍的典型,和林俞熟悉之后那自來熟的勁兒,真不是一般普通家庭能鍛煉起來的。 林俞:我還沒問你呢,你今天怎么過來了? 你不去學(xué)校我就很無聊嘛。張家睿無視離他床遠點的警告,眼看就要坐上來。 林俞一腳踹過去。 張家睿瞪大眼睛躲開:我是客人啊,就不能友好一點? 房間里隨便你坐,床例外。 你好麻煩。張家睿抱怨。 小胖子認命地從旁邊端了凳子做到林俞的旁邊,然后從隨身的包里取出課本說:這是這幾天老師講的新內(nèi)容,我給你記下來了。 然后才說到重點,過幾天學(xué)校要組織郊游,你去嗎? 去哪兒?林俞問。 張家睿:線云溝。 那不就是個小水溝嗎林俞心想,在建京以西北方不足二十里遠的地方。上輩子林俞小時候沒少跟著林爍林皓他們在外邊野,城郊周邊就沒有沒去鉆過的地方。 張家睿顯得興致勃勃:去吧去吧,我們隔壁班上周剛組織去過,他們說河里能打撈魚蝦,還有小螃蟹,我還沒有去過呢。 那你以前都干嘛?林俞問。 張家睿顯得有些無辜,他們都參加音樂會,還有生日趴這種。不過我一點都不喜歡,很多女生穿得跟被炸開的爆米花一樣,還天天覺得自己是個公主。 林俞無言嘆氣,不知是感慨這真正是金錢窩堆起來的少爺,還是感慨小胖子的幽默天賦。 不去。林俞拒絕得很干脆。 張家睿臉色當(dāng)場垮掉,仿佛林俞再說一句他就能哭出來。 林俞長這么大的第一次的郊游活動對家里來說仿佛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楊懷玉和林曼姝天不亮就起床給他收拾行李,制作野餐要帶的小餅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