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風(fēng)景不斷后退。

    喬皙一遍遍聽著方雨妍的語音，冷笑不止。

    喬皙和方雨妍之間的恩怨說俗套俗套，說狗血狗血。

    四年前，喬皙棄財從影進了星光唐素團隊做發(fā)行，半年后，方雨妍也進來了，先入職的喬皙拿后入職的方雨妍當(dāng)meimei處處照顧，方雨妍轉(zhuǎn)頭就和喬皙交往四年的初戀男友林程搞在了一起。

    喬皙撞破后，高大帥氣的林程跪在喬皙面前哭得聲淚俱下認錯挽留，甚至一巴掌一巴掌朝自己臉上扇，喬皙道了句“沒必要”，把門一摔走得頭也不回。

    半個月后，林程進入星光財務(wù)部，一個月后，方雨妍在朋友圈秀恩愛表示和林程在一起了。

    林程和喬皙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送喬皙來公司，不少同事知道林程是喬皙男朋友，這廂方雨妍和林程在一起，大家多多少少都在非議。

    方雨妍也不急，只是時不時給團隊走得近的人吐露心聲，諸如：林程是和喬皙分手后和自己在一起的，喬皙外看性格好其實骨子里冷漠強勢控制欲強，林程和喬皙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痛苦抑郁，自己的出現(xiàn)簡直是一道光，拯救了林程……

    一傳十十傳百，流言就換了風(fēng)向。

    有人問喬皙要不要跳槽，方雨妍屬實膈應(yīng)人。

    喬皙回說，我為什么要走，錯的又不是我。

    有人問喬皙要不要在同事面前揭穿方雨妍和林程的真面目。

    喬皙回說，沒必要，死者為大。

    用經(jīng)濟學(xué)比喻講，喬皙從不為打翻的牛奶哭泣。

    后來，方雨妍擔(dān)綱制片的小網(wǎng)劇一會兒有個水花一會兒沒個水花，喬皙在所有人說唐素壓榨她勸她離開唐素的聲音中跟在唐素總制片后面掛了三部制片人，等到第四部 《問劍》，喬皙幫公司渡過難關(guān)，唐素作為獎勵，親手給喬皙牽了“視帝視后”的組合，自己退居總策劃，喬皙任總制片。

    正劇，權(quán)謀，收視紀錄，僅用這一部戲，喬皙就站上了行業(yè)頭部。

    眼看喬皙甩開方雨妍一大截，沒想到公司重組、唐素辭職，來了個特別“欣賞”方雨妍的副總裁吳霜，一路喂資源，硬生生用數(shù)量把方雨妍推到和喬皙差不多的位置上，然后有了現(xiàn)在，喬皙做什么發(fā)型，方雨妍也去做，喬皙買什么包，方雨妍也去買，喬皙跟了兩年的《雨霖鈴》，方雨妍光明正大搶走……

    喬皙收回思緒之際，喬悅來了電話。

    喬悅道：“有個事我忘給你說了，之前藍海二把手不是想挖你去平臺做制片嗎，就總在我這打聽你，后來有一次有個飯局，吳霜和方雨妍都在，吳霜和方雨妍給那二把手說了什么，后來那二把手見我，再也沒提過你，”喬悅壓了點聲音，“這事兒怎么說呢，就很微妙，你感受感受?！?/br>
    喬皙眼睫微垂：“謝了?！?/br>
    喬悅嗐道：“我們之間說這些，有空一起玩啊。”

    喬皙和喬悅閑散聊了兩句，喬皙剛掛電話，方雨妍語音又來了。

    【方雨妍：皙姐，你在公司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反正《見江山》你吃不下，不然我給吳霜說，把你團隊并到我團隊來，我們一起做，你覺得怎么樣？】

    喬皙鼻子里漫出絲嗤音，毫不客氣。

    【喬皙：我并到你團隊的話，誰署總制誰署執(zhí)行？】

    方雨妍回復(fù)。

    【方雨妍：我當(dāng)然想把總制片署名讓給皙姐，但吳霜肯定不同意，沒關(guān)系皙姐，我們可以明降暗升，事情決定權(quán)都給你，我署個名就行?！?/br>
    誰都知道署名最值錢，大家拼死拼活就爭個署名，方雨妍這話幾乎就等于把巴掌朝喬皙臉上扇，一邊扇還一邊說我就是看不慣你你能怎么辦。

    就在這時，吳霜來了條微信。

    【吳霜：進度如何？[呲牙][呲牙]】

    掐點掐得像和方雨妍□□白臉一樣。

    喬皙緊握手機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臉上卻被氣出了笑。

    她素來是，碰壁，可以，向賤人低頭，不行！

    你越搞老娘，老娘越牛逼。

    從前因為唐素在，她沒走，如今p9層級以下她手里的股權(quán)遠多于方雨妍在內(nèi)的其他制片人僅少于吳霜，所以要走也是別人走，絕不可能是她。

    喬皙笑著取消了回霖城所有安排，交代助理高鐵退票，然后掃了眼車窗外，客客氣氣對前排司機道：“師傅，麻煩靠邊停一下?！?/br>
    司機“啊”了聲，遲疑說：“不是去高鐵站嗎？還有二十分鐘就到了，”司機好心提醒，“而且這里是開發(fā)區(qū)，前不著春后不著店的，連個車都不好打，天氣預(yù)報還說待會兒有雨。”

    喬皙笑容愈發(fā)燦爛：“就是這里?！?/br>
    *

    傍晚六點，綿綿暮雨給城市加了個柔光濾鏡。

    晚高峰的車水馬龍在城市中央?yún)R成一道道喧囂的亮線，稍偏的水云間園林別墅則安靜得連雨敲瓷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沈醉最喜歡這樣的天氣，自己炒個底料，買堆新鮮食材，屋外雨越下越大，他一個人在家里邊涮火鍋邊看電影，滾熱的紅油咕嚕嚕冒著泡，鮮香軟嫩的滑浸著油面恣肆散香，這種時候，別說工作和甲方，就算他沈家祖宗叫他他也不可能離開他飯桌分毫。

    只是電影剛開場，“嗡嗡嗡”，手機震動。

    沈醉拿過手機一看，來電人，喬皙。

    沈醉覺得自己昨晚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清楚了，而喬皙絕對識趣。

    那能有什么事呢？

    沈醉想不出來。

    出于禮貌，他按下接聽，一秒靜默后，一道著急無助的清弱女音裹著風(fēng)雨傳到他耳里。

    “沈?qū)?，很冒昧打給你，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沈醉不確定：“喬總？”

    喬皙似乎不想讓自己顯得委屈，語氣強撐著平穩(wěn)：“沈?qū)沁@樣，我去高鐵站的路上不小心下錯了地方，我想重新打車，可是沒有打到?！?/br>
    沈醉：“……”

    “我給我助理和朋友打電話，她們都沒接，”不管喬皙工作上多雷厲風(fēng)行，拋開工作，她也不過是個敏感脆弱的女孩子，“沈?qū)Σ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br>
    沈醉仍舊：“……”

    喬皙察覺沈醉的沉默，想努力平復(fù)情緒，可她越平復(fù)，壓抑的哭腔在風(fēng)雨中越是清晰：“我一個人，找不到路，手機快沒電了，”控制不住地哽咽，“而且天好黑，雨好大……”

    喬皙對自己堪稱天賦、驚為遺珠的精湛演技非常滿意，但她很有上進心，試圖穩(wěn)中求進，于是她在沈醉的沉默中哽咽著哽咽著，還如濕漉漉的雨夜白蓮般不勝柔弱地輕輕一下。

    “阿嚏”。

    第9章 一分甜9   喬總，我們要相信馬克思主義……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說，當(dāng)一個人為另一個人放棄即將沸騰的火鍋時，他將為另一個人放棄更多，只是在放棄火鍋這一秒，當(dāng)事人并不會意識到這個問題。

    當(dāng)喬皙在沈醉家客房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換上沈醉奶奶的碎花睡裙，然后坐在原本沈醉坐的最佳位置上，燙著原本是沈醉獨享的火鍋時，坐在喬皙對面的沈醉開始懷疑這是個圈套。

    首先，距離喬皙上車地點不到五百米有個醒目的開發(fā)區(qū)治安亭，其次，沈言曦之前在群里說喬悅在渝市開了個項目，喬皙完全可以找喬悅，再者，有困難找警察……

    憑喬皙處理問題的能力，怎么都不會“走投無路”來找自己。

    就在沈醉思忖措辭準備質(zhì)疑時，喬皙那張吃過無數(shù)飯局的嘴已然嘗出這頓火鍋不是底料，而是大廚的手藝。

    她沒在沈醉家看到保姆，那只可能是沈醉自己。

    沈醉看喬皙一眼：“喬總——”

    好了，開始我的表演。

    喬皙咽下火鍋牛排，掐著沈醉的話頭，語氣滿足：“沈?qū)氵@食材好新鮮，是不是鮮切的？”

    沈醉不吃她這套，語氣沉了些：“喬總，我們——”

    喬皙夾了個香菜丸子入口，繼續(xù)：“沈?qū)氵@菌湯鍋的高湯也好香，是不是燉之前加了什么秘制調(diào)料？”

    沈醉臉上略有松動：“喬總——”

    喬皙從紅油里撈了塊魚片入嘴，語氣愈發(fā)驚喜：“還有這紅湯！不得不說也很絕！辣而不傷，麻而不膩，乍一吃是辣椒在日光下曬出來的香，過程是食材的鮮香和配料的醇郁?！?/br>
    沈醉不動聲色收了話。

    喬皙再品：“最有特色的其實是回味，辣過之后一股淡淡的香縈繞出來，怎么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喬皙故作無知地問，“沈?qū)闳ツ恼业膶毑貜N師，”喬皙羨慕，“我吃了無數(shù)火鍋，就數(shù)今晚最絕，這手藝，這味道，千金都不換，這廚師不該做廚師，應(yīng)該開家火鍋店，真的，就叫金不換?！?/br>
    喬皙說得掏心掏肺慷慨激昂。

    沈醉終于繃不住了：“不得不說，喬總很有眼光?！?/br>
    喬皙驚訝地看向沈醉。

    沈醉難掩自豪地分享：“食材一定要鮮切，不鮮切不香，菌湯鍋的高湯不是普通高湯，是佛跳墻高湯，但沒有豬手，所以不膩，至于紅油底料，炒香之后要加羅勒葉提味，就是喬總最后吃到的那縷回味香?！?/br>
    喬皙滿臉驚嘆崇拜：“沈?qū)?！?/br>
    沈醉收下肯定，唇角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我炒火鍋底料的手藝確實一絕，主要是有羅勒葉秘方，”沈醉道，“開火鍋店就算了，太麻煩，沒必要。”

    喬皙善解人意：“確實是，”邊吃邊問，“那沈?qū)н€會其他菜嗎？”

    沈醉道：“當(dāng)然，八大菜系的招牌我?guī)缀醵紩?。?/br>
    如果喬皙只夸不吃或者吃得少，沈醉沒那么受用，偏偏喬皙一邊豎拇指一邊還在啃雞翅，含混著：“太強了，沈?qū)??！?/br>
    沈醉笑意更大：“我還考過高級中式烹調(diào)師的證，相當(dāng)于國家職業(yè)資格三級?！?/br>
    喬皙嘆為觀止：“誰能想到處女作拿三金的導(dǎo)演擁有專業(yè)廚師資格證呢?！?/br>
    沈醉笑：“老太太總說我不務(wù)正業(yè)，但我會的東西確實不少?！?/br>
    喬皙順著氣氛：“當(dāng)沈?qū)笥岩欢ê苄腋?，”喬皙吃飽了還舍不得放筷子，“最主要是有口福?！?/br>
    沈醉當(dāng)然明白喬皙的暗示，沒接話。

    喬皙不惱，自給氛圍感地柔聲道：“真不知道什么樣的女孩子能有這種三輩子修來的福氣?！?/br>
    喬皙說完，撩起如水般的眼神，溫柔輕盈地看沈醉一眼，收回來，仿若欲說還休。

    而在這樣的情境下，99.99%的男人都免不了自我代入想入非非。

    但凡沈醉透露出那么一點旖旎的心思，她喬皙必定當(dāng)場表演順桿子朝上爬。

    而在喬皙牌粉色空氣籠罩的餐桌下，沈醉慢條斯理吃完了碗里的食物，拿紙擦凈了嘴，眉眼輕挑，看至喬皙。

    “唯物不講三輩子，”沈醉嗓音平緩清冽，“喬總，我們要相信馬克思主義?！?/br>
    “……”

    第10章 一分甜10   出奇才能致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