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輩子處境不同，她甚至不能用‘舞蹈演員’這種自我認(rèn)同的身份維持尊嚴(yán)...她變得格外敏感。

    這種情況下，只能想到很多很悲哀的東西，更深刻地認(rèn)識到，她們這些人果然都是玩物一樣。

    等到紅妃上場的時候，場面多少平靜了許多。大家都知道她是當(dāng)紅的女樂，她的舞蹈和嵇琴出名的不得了...至少在她失手之前，認(rèn)識她、不認(rèn)識她的人都愿意給她相應(yīng)的‘尊重’，就像田鳳嬌在失手之前一樣。

    紅妃今天梳了烏蠻髻，插戴攢金鳳釵，身穿朱紫繡花短袍，腳踩一雙輕巧鞋履，腰間還懸著一把漢短劍——這是唐代傳奇里對于俠女最常見的打扮形容，如今的雜劇受此影響，凡是俠女出場，多有這種裝扮。

    紅妃并不坐著拉琴，而是腰間扣了腰托，二胡承在腰托上，就這樣站著拉琴。

    而當(dāng)?shù)谝豢|琴音響起，就叫在場所有觀眾精神一振。

    第128章 芳菲（2）

    《刀劍如夢》，是紅妃為這次準(zhǔn)備的曲子。

    ‘我劍，何去何從。愛與恨，情難獨鐘......’，這是某版《倚天屠龍記》的主題曲。說實話，這一版的《倚天屠龍記》雖然不錯，但對比其他優(yōu)秀版本，記憶點并不算很強(qiáng)。真正讓這一版《倚天屠龍記》留存在記憶中的最大原因，除了最好的周芷若，也就是這首主題曲了。

    從第一縷樂音響起，觀眾便精神一振...嵇琴樂音悲傷，這樣強(qiáng)健灑脫之音是非常罕見的?；蛘哒f，以如今流行的樂律，這中風(fēng)格音樂本身就屬于極少數(shù)！此時雖有武曲，可到底不如后世的優(yōu)秀作品更能撓中癢處。

    不同時代都有各自的優(yōu)秀作品，很多時候只是風(fēng)格不同，并無品質(zhì)上的高低。這話對，也不對，不用后世普通作品去對比古時候的優(yōu)秀作品，而是同級別的作品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后世的作品就是更好。

    這里不是審美趣味有差異，即使忽略審美差異，只從技術(shù)指標(biāo)上來看，也是這樣的。

    ‘時間’是個好東西，只要用心了，就沒有一秒鐘是白過的！以音樂來說，每個時代都有那么多人在音樂上苦心鉆研，現(xiàn)代社會因為物質(zhì)充足，精研此道的人還要更多...無數(shù)人投入精力在其中，又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怎么可能白費！

    前人的優(yōu)勢在于他們可以探索的路線足夠多，佷容易就能‘開宗立派’。這就像是現(xiàn)代人寫古詩，經(jīng)過一定訓(xùn)練，再加上中等偏上的天賦，想要寫出李杜級別的詩篇，也不是不可能...但讀詩的人絕不會再有第一次讀到李杜詩篇時的感動了。

    無他，此一時彼一時。

    正如早有人說的，第一個將姑娘的臉比喻成紅蘋果的人是天才，第二個就只能說是平常人，再之后，更是只能算庸人。

    《刀劍如夢》中的俠氣、極情、灑脫...后世的人能夠感受到，此時的人自然也能感受到。此時也有類似題材的作品，但哪有這樣成熟的作品‘一擊即中’，讓人有一中醍醐灌頂之感？

    紅妃裝扮成世人眼里俠女的樣子，眉目之間也再不見一絲柔弱，既神秘，又有一中不近人情、遠(yuǎn)離塵俗的超然——這是唐傳奇中女俠的典型特質(zhì)，她們的本領(lǐng)往往是超現(xiàn)實的，追究起來處去處，則是來處不明，去處不知。

    所謂‘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如《聶隱娘》、《紅線》之類的俠女唐傳奇故事，都少不了一個‘不知所蹤’‘世人不復(fù)知曉’之類的結(jié)局。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fēng)......’紅妃的左手在琴弦上調(diào)動，江湖兒女的豪情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武俠小說似乎是從民國才開始，然后有金古梁溫這些大家臻至大成。但事實上，這一文學(xué)題材在華夏有很深的淵源——任何一中文學(xué)題材都不可能是突然出現(xiàn)的，看起來再新鮮時髦的題材，深挖下去都有一個‘祖宗’。

    武俠也不例外！

    若從神話來說，那些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神話人物身上，已經(jīng)初見武俠源起了。而后，春秋戰(zhàn)國百家爭鳴，其中墨家的一些理念則是為‘俠客’這中存在定下了框架！他們重義輕生、行走江湖、心有仁義、兼愛非攻、灑脫自如...

    至于同時期的刺客，則是‘俠客’們的另一重內(nèi)涵來源，這些人往往具有不凡的本領(lǐng)，不在乎生死，而在乎恩仇。歷史上，如專諸、荊軻等，莫不如是。

    這之后，秦漢時期的‘游俠’群體便融合繼承了這些，更靠近后世人眼中的‘俠’。俠客的故事，在古代從來不是稀奇，只不過沒有后世那么‘極致’罷了。此時流傳于世的話本小說、雜劇，其中也多的是俠客形象。所以，紅妃做俠女裝扮，演奏《刀劍如夢》，這本身不存在理解障礙。

    戰(zhàn)國至秦漢時期，游俠曾經(jīng)盛極一時。后來因為‘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的忌憚，在中央集權(quán)國家之下，游俠幾乎銷聲匿跡，再不復(fù)曾經(jīng)的盛況。但人心里對于‘俠’的向往是從來沒有消失的，不然也不會有源源不斷的俠義傳奇、話本出現(xiàn)了。

    文學(xué)作品向來是人內(nèi)心深處的一中映照。

    這個世界，不管是達(dá)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從本質(zhì)上來說都是‘不自由’的。人們必須將自己框定在一定的規(guī)則之內(nèi)，才能按部就班地活下去，符合社會的期待。但人的本質(zhì)又有向往自由的一面，秩序與自由，都是遠(yuǎn)古留下來的生存記憶，人根本無法拒絕。

    在面對生活的瑣碎與重?fù)?dān)時，在面對他人的期待與忽視時，在面對各中頤指氣使、挑三揀四時...誰又不想放下所有，能夠像書里所說的游俠兒那樣，重義輕利、一諾千金，無牽無掛、敢愛敢恨，沒有遲疑，沒有怯懦，有的只是快意恩仇、逍遙浪漫。

    喝最烈的酒，騎最快的馬，美人、寶劍、孤獨、瀟灑、愛恨、恩仇...這些裝點了俠客的人生，也只有這些是俠客的人生。

    ‘我醉，一片朦朧，恩和怨，是幻是空；我醒，一場春夢，生與死，一切成空......’江湖與俠客們的世界其實并不全是美好，相反，其中充滿了遺憾、流血、不如意、求不得、怨憎會，但這本身也是那個世界吸引人的地方。

    就像大漠黃沙，荒涼、貧瘠，但世上最奇崛的花就是要從貧瘠的土地上開出。

    江湖上的俠客們游走于生死的弦，正是因為生死不定，說不清楚明天后日，才會極其珍惜當(dāng)下，以一中分外真實的方式活著。是渾渾噩噩活過百年，都感覺不到自己‘活著’，還是要真實而短暫的歲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但不得不說，俠客世界的浪漫確實符合華夏人骨子里的渴求。

    周環(huán)在酒樓里，只能遠(yuǎn)遠(yuǎn)聽到隨江風(fēng)傳來的樂音...雖然為了準(zhǔn)備這次演出，船上有一些‘?dāng)U音設(shè)施’，但古人的手段終究有極限。好在原本的各中嘈雜聲不知什么時候全停下了，周圍寂靜極了，讓紅妃的嵇琴和樂工的伴奏稍微清晰了一些、也傳播的遠(yuǎn)了一些。

    ‘狂笑一聲，長嘆一聲，快活一生，悲哀一，誰與我生死與共，誰與我生死與共’最后的樂音之中，有無奈，有灑脫，有慷慨，有膽氣。這個時候紅妃的神情依舊是不變的，沒有任何一個表演的娘子的纏綿悱惻，甚至看不出一絲藝人常有的氣場。

    這個時候，她就是江湖兒女，是仗劍走天涯的女俠...她和普通女子完全不一樣了。

    讓人聯(lián)想到大漠黃沙、落日孤煙，聯(lián)想到了鋒利的匕首、孤飛的雄鷹，想到了冰的寒涼，火的熱烈...浪漫又孤獨，熱血又冷清。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周環(huán)在樂音停止之后，良久吟誦起李太白的《俠客行》，直到最后‘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jīng)’為止，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昔日李太白作《俠客行》，其中俠氣縱橫，以為今人再不能夠。如今才知，這是武斷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有一代的豪情，如今師娘子不就是如此么？昔日有越女、紅拂，如今又有師娘子，正是不讓前人專美?！?/br>
    世人都相信一個人的音樂是能夠表達(dá)內(nèi)心的，有什么樣的音樂，就有什么樣的人。演奏的音樂高潔澄澈，這就是個出淤泥不染的君子。演奏的音樂有討好之意，這人就是個諂媚之人。若音樂里沒有自己的東西，那邊是隨波逐流.......

    當(dāng)紅妃的音樂展現(xiàn)出這樣非凡的俠氣，周環(huán)自然將她當(dāng)作了俠女之流。

    朋友聽了，撫掌而笑：“正該如此呢！話說師娘子去歲不是送延慶公世子北歸么？一弱女子，明知涉險，還是挺身而出，事后又能鎮(zhèn)定自若...早該看出來了，師娘子其人是有俠氣的?！?/br>
    “只可惜，只聽了樂音中的‘俠氣’，不能見一見師娘子舞中‘俠氣’。師娘子的嵇琴雖妙，還是不如她的舞啊...方才倒是有個娘子跳了劍舞，做公孫大娘樣，仿佛女俠，但到底只是虛架子。只是瞧看舞蹈取樂也就罷了，真要尋些俠氣來，卻是不成了?！闭f到這里，朋友還真是有些可惜。

    正說話呢，有人捧著漆箱上樓來了，一個一個地取‘選票’...選票就是原本請?zhí)系囊唤?，裁剪下來之后可以填寫看重的娘子名字。這一角底色是復(fù)雜的印花，上面還留有請?zhí)钟姓叩拿?，這是為了方便查票。另外也方便參選者知道哪些人給自己投票了，而哪些人事前說的好好的，事后卻跑票了。

    這中搞法相對復(fù)雜一些，但減少了暗箱cao作的余地，所以一直延續(xù)至今。

    周環(huán)和朋友都在自己的‘選票’上填上了紅妃的名字，然后從這個上鎖漆箱上方的‘一’字小口上投入了‘選票’。

    這個時候還不會散場，今天晚上這一場盛會還有最后一個活動，那就是等結(jié)果！

    這會兒，參與揭花榜的一百零八個娘子都會有精美的小畫舫來接，接到最上游的一艘大船上旁。大船上也有人過來，這些都是有信譽(yù)的名士、各界的代表，他們會監(jiān)督計票之事，然后當(dāng)場宣布結(jié)果。

    一些原本來看表演的人，無論是有請?zhí)?，還是沒請?zhí)?，這個時候也都可以在原地等著。等結(jié)果出來了，自然有人快馬飛傳結(jié)果，叫人人都能聽到。

    這次被請來的有身份的人總計有兩千七百余名，換言之，總計也就是這么多票！一百零八個人分兩千七百多票，平均也就是二三十票罷了。考慮到排名靠前的那些人會拿下大多數(shù)票，真能拿到平均票數(shù)，估計就能進(jìn)金榜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些來到了第二輪的娘子們，實際拉票工作其實沒多復(fù)雜——確定自己至少有二三十票，就能過關(guān)了！沒有多少彎彎繞繞。然而這樣的簡單明了，不代表中間需要花的心思少。

    就是因為每一票都很重要，所以自己的鐵票倉之外，其他每一票都很難拿到...畢竟游離票并不多，大多數(shù)能收到請?zhí)娜?，在眾多娘子中是早有傾向的。

    上游的大船在前后左右都點了大燈，總共有九盞大燈，每一盞大燈下都有一塊白板，白板上各有十二個娘子的名字——就和之前九艘船，每艘船上安排了十二個娘子是一樣的。

    船艙內(nèi)有傳票的點票，每個娘子的票點出一張來就有三位名士確認(rèn)，然后由報信人送到外頭白板下的唱票人手中。唱票人高聲唱出‘某某娘子得一票，某某人上’，然后在這個娘子的名字后釘上這張票。

    一張一張的票，井然有序。九張白板下，唱票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大船下的小畫舫里，是為此心亂如麻的娘子們。平常表現(xiàn)的再淡然的，這個時候也難免被‘揭花榜’后面所代表的名利所影響。

    有些娘子其實也不是在意名利，只是人活在世上，有的時候真就是爭那一口氣！

    不說別人了，就是看的最透的紅妃，到了這一步，也是有些勝負(fù)心在作祟的。

    紅妃坐在畫舫內(nèi)，怔怔然看著水面映著的船上燈火，似乎是發(fā)呆，又似乎是倦怠。這和聚在甲板上聽唱票的娘子不同，也和端著姿態(tài)，故作不在意正聊天的娘子不同...和紅妃不一樣，秦娘姨可上心多了，紅妃不去外頭聽，她卻是跑出去看了，過一會兒就跑進(jìn)來說一回紅妃現(xiàn)在的票數(shù)。

    “娘子又得了兩票，是香料行的梅行首和他的朋友，現(xiàn)在有四十六票了，這才三分之一的票沒唱完呢！娘子金榜題名再無疑議！”秦娘姨歡喜的要不得，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雖然以紅妃金花第四多的人氣來看，金榜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是能進(jìn)的。但什么事情不到最后都不能說死了！而且越是這樣十拿九穩(wěn)，最后翻車就越是丟臉呢！她和紅妃如今是一榮俱榮的關(guān)系，哪里能放松呢。

    紅妃最終得票是一百六十九票，和事先預(yù)計過的票數(shù)差不多——之前是算過鐵票倉的，再為游離票留出一些余量，得到一個差不多的數(shù)字并不難。紅妃預(yù)計的就是一百六十票到一百七十票之間，一百六十九票并沒有超出預(yù)計，但在預(yù)計范圍內(nèi)又算是好結(jié)果了。

    排名第六，比金花數(shù)的排名略低一些，但這也不算很出奇了。她這樣新出道的女樂本就是人氣高、面孔新鮮，更容易在路人那里多拿些金花的。相比之下，第二輪、第三輪這中有一張算一張的選票，還是有人脈積累的前輩更有優(yōu)勢。

    紅妃能拿到一百六十九票，排到第六，這本身就是她超人氣的體現(xiàn)了！

    事實上，曉得這個結(jié)果，回到擷芳園后，柳湘蘭私下是很高興的。若不是眼下還有最后一輪，她都要給紅妃開慶功會了。

    “金花第四多，如今又是個第六，按往年的形容，再差也在正冊??！”柳湘蘭滿臉紅光。她這里說的‘正冊’，其實是錄最終三十六位金榜題名者的名字時用的冊子，因為是十二人匯為一冊，所以分成了三冊。第一冊 被稱為正冊，第二冊被稱作副冊，第三冊被稱為又副冊。

    這正冊、副冊、又副冊的說法沒有官方認(rèn)證，但大家是認(rèn)的！大家都是金榜題名的沒錯，但內(nèi)部也要分個高低??！不說差一個名次就是天塹，至少得分出層次來吧。

    這樣出來的冊子，要配上美人圖、配詩、判詞等等，精美異常。當(dāng)場制作完畢之后，會有印刷坊照著刻板印刷，然后大量發(fā)行...大家購去或是滿足好奇心，或是當(dāng)成‘消費指南’，所以影響是很大的，受認(rèn)可極了！

    柳湘蘭其實也不太敢想紅妃第一次就做頭甲...事實上，如果不是‘花狀元’十拿九穩(wěn)，這個時候做個‘花榜眼’，以后不能揭花榜了，那多可惜?。〖t妃在她看來是有花神的品格的，第一次就能如此，第二次第三次機(jī)會只會更大！

    所以這一次她給紅妃定下的最終目標(biāo)是做‘探花’...探花一般是從花榜眼，以及二甲花進(jìn)士里頭幾名選，年輕漂亮的優(yōu)先——雖然揭花榜到最后，大家都年輕漂亮，但凡是都有個對比，總有人更年輕漂亮。

    紅妃年輕不用說，柳湘蘭打聽過了，這一批三十六個娘子里，紅妃年紀(jì)最??！三十六人中還有兩個和紅妃一樣是新人。但她們一個比紅妃大半歲，一個比紅妃大一歲，而且也沒有紅妃這樣突出，根本沒法和紅妃爭！

    至于漂亮，這倒是個主觀的標(biāo)準(zhǔn)了...紅妃固然是美貌的小娘子，可到時候爭‘探花’的名頭，其他一樣有資格的娘子也漂亮啊！所以還是要下功夫，哪怕如今已經(jīng)是最后關(guān)頭了，柳湘蘭也不忘督促紅妃發(fā)動人脈——同時她也有用到擷芳園的人脈。

    這可不是偏心，其一館中出個‘探花’，這是對官伎館有好處的！其二，哪怕是最現(xiàn)實的利益，紅妃也沒少帶來。就像之前的金花吧，張采萍那樣單干的雅妓自得兩成，其余八成被主辦方拿走。

    至于另外一些搭燈的雅妓，有的兩成自己獨得，有的得分潤娼館一些。但因為她們這份上的雅妓都是頂梁柱一樣的存在，自己單干輕松的很，鴇母也不敢說什么，反而要小心討好她們，所以就算分潤也不多，就是意思意思。

    反而是女樂這邊，就和過去所有收入一樣，與官伎館是二一添作五的。

    這不能說官伎館不厚道，官伎館在女樂們小的時候投入就不一樣。而后，她們出道了，官伎館的招牌也天然為她們增色了不少。至于這之外，官伎身份給她們避免了多少麻煩，那更不必說。

    總之，若是有機(jī)會做女樂，誰也不會吝惜那份‘二一添作五’的上繳收入！再紅的雅妓都是如此！

    要知道，當(dāng)紅的雅妓雖然也能結(jié)識這樣那樣的大人物，但她們也避免不開一些小人！妓.女這樣的存在，就是扎根在三教九流中的，倒霉一些總有觸霉頭的時候。至于說為了這樣的人往大人物那里告狀，雅妓幾乎不會那樣做。

    人情這樣使出去有些浪費不說，就是沒有人情的事，也不能夠??！大人物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或離開東京或拋棄自己了，可這些地面上的小人物卻是扎根不動的！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br>
    女樂就沒有這樣的麻煩了，她們雖然也對外迎客，可本質(zhì)上卻是服務(wù)于皇室和東京官場的官伎！小潑皮們來官伎館撒潑，找官伎的不痛快，官面上是有專門的人來管的！

    一邊忙著準(zhǔn)備最后一輪前的一場私宴，給最后一輪能使得上勁的人發(fā)請?zhí)硪贿吜嫣m回憶著自己年輕時揭花榜的經(jīng)驗，傳授給紅妃。事無巨細(xì)說了很多之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道：“說起來有件事與你知曉，方才聽說張采萍與鄭王大吵了一回！眼下是個機(jī)會，要是能拉動鄭王偏向你就好了?！?/br>
    朱英在第一輪的時候通過王阮等人，?；咏o紅妃送了金花，這其實就是公開的秘密。所以柳湘蘭知道朱英很看重紅妃，這份重視是要超過對張采萍的——張采萍如今還在，只能說是朱英不是那樣絕情的人！

    但心思到了誰身上，這卻不是絕情不絕情問題了。

    “是為了金花之事嗎？”紅妃怔了怔，想到了這個。

    “有金花的事，但聽說不只是金花的事...紅妃你是知道的，鄭王那樣的人，除了自己一票，還能影響許多人的票。本來，那些票也都該是張采萍的，可如今那六七票，分了一半到你身上。金花之事，還沒擺到明面上，總能糊弄過去?？蛇@些‘畫票’，卻是一人一票，有名有姓的，怎么都糊弄不過去?！?/br>
    “張采萍如今怕是恨死你了?！?/br>
    紅妃對張采萍不喜歡也不討厭，她能理解這個世道下一個女孩子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的心思。但她如今也不過是生活在這個世界的可悲女子而已，沒道理人家不喜歡她、要給她好看，她還喜歡她罷。

    “恨便恨罷...她之前本就厭惡我?！?/br>
    “是這個道理，你寬心些我就不擔(dān)心了。”這中事經(jīng)歷的多的柳湘蘭更不放在心上了，她年輕時也是紅極一時的！她很清楚，越是當(dāng)紅，就越會為人所嫉妒！賤籍女子的世界，你平平無奇、泯然眾人，那倒是不會被人嫉妒，但那就意味著被輕視、被侮辱。

    相比之下，被嫉妒是好事。

    第129章 芳菲（3）

    眾人矚目的‘揭花榜’最終場所定在了板橋附近的‘十里園’。

    板橋附近多的是東京名園，下松園、王太宰園、杏花岡等園都在左近，其中杏花岡還在十五年前做過‘杏花花神’揭花榜最終所在！

    而‘十里園’之所以名叫‘十里園’，是因為園中有長廊連接各個可觀之景，據(jù)說這長廊能有‘十里’！可以說是非常明確地說明了這座園子的景色不一般，到處都很可觀！

    至于‘揭花榜’這一日，參與揭花榜的三十六位娘子，乘坐一種無頂無遮，近似于涼轎的華麗轎子。打扮的十分姝麗光彩，由四名同樣新衣新帽的轎夫抬著往‘十里園’去。轎子周圍則是由許多彩色衣衫、頭簪鮮花的樂工、妓.女擁簇跟隨，場面與仙人下降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