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步步逼近，時愈退了兩步，腰抵在陳列柜的邊沿上，退無可退。

    聽我說，時愈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瞬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我來拿這疊東西只是因為

    滴的一聲輕響，不知道是兩人中誰碰到了什么，藍光劃過，房中央憑空投影出了全息熒屏，一個男人的立體影像緩緩浮現(xiàn)。

    時愈和九零都下意識往那邊看去。

    隨著藍光愈盛，影像也更加清晰。

    全息投影下的男人墨發(fā)黑眸，穿著一身深藍色軍裝，腰身筆直，正低頭漫不經(jīng)心地在擦拭槍支。軍裝里露出一抹整潔干凈的白，是他的襯衣，愈發(fā)襯得人面容清俊，眉目無雙。

    他似乎注意到有人在偷拍，略微抬起眼皮，懶而不在意地望過來，半點波瀾也不起。

    投影幾經(jīng)變幻，呈現(xiàn)的影像也漸漸更替，有他坐著看書的，有他單手撐著額頭打盹的，有他的背影，還有他和其他人走在一起的照片。

    最令時愈感到驚異的是，這個男人和91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除了眼睛是純粹的黑，不像言淮91號眸子里帶著幽幽的藍，面孔輪廓似乎也有些許不同。

    也更讓時愈感到莫名熟悉。

    是言淮。

    時愈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男人，是真正的言淮。

    *

    九零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全息投影，轉(zhuǎn)過臉來，淡淡問：這是誰？

    九零的語氣很奇怪，像是不解，又似是了然，一雙和投影中男人極其相似的黑眸，緊緊盯著時愈的臉，像是可以窺透他的全部想法。

    時愈：這是言淮。

    他也是言淮嗎，九零的神情奇異，語氣卻很平靜，我是言淮，91號也是言淮，這個男人也是言淮。

    那言淮又是誰呢。

    時愈想建議他去進修哲學(xué)，探尋一下我不是我的哲學(xué)難題。

    唔，時愈想了想，還是回答了他，真正的言淮嘛好像已經(jīng)死了。

    雖然他清楚，言淮應(yīng)該是假死脫出，到遙遠的星系投奔無CP文男主去了。

    但如今看著九零的眼神，時愈覺得，還是讓言淮死了更好一點。

    原來如此。

    九零忽然笑了，他和言淮長得有三分相像，俊秀過人，這樣笑起來，讓時愈都失神了一瞬。

    原來伯爵心里，只惦記著一個死人。

    九零輕聲道，我們不過都是替身，對嗎？

    時愈：

    這個，你現(xiàn)在才知道？

    我以為伯爵是想要完美，才會不停地造出我們。九零微垂著頭：原來，我們只不過，是你追逐那個人的實驗品。

    可是你之前明明表現(xiàn)得那么喜歡我。

    聽見這近乎嘆息般的一句，時愈一個激靈，毫不猶豫轉(zhuǎn)身就跑。

    不料跑沒兩步，就被九零輕而易舉地抓住了。Alpha獨特的優(yōu)勢使得他們的體能優(yōu)于Omega，再加上九零的AI體質(zhì)，輕輕松松就反扣住了時愈的手。

    低下頭，可以嗅到時愈身上淺淡的信息素味道。

    是讓他著迷的白薔薇。

    讓我標記你吧。九零說。

    他在言淮91號房間外等待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想法了。

    自從91號被帶回來，時愈不僅也賜予了他言淮的名字，甚至還因為今晚的小事，命令自己和91號道歉。

    這讓九零深藏在心底的暴戾因子猛地竄出來，如火燎原般席卷了全身。

    而在這個房間里看見的真相，不過是那一點火星而已。

    誰是誰的替身，九零不在乎。

    他只需要確定，眼前這個Omega是自己的，就可以了。

    時愈察覺到了空氣中逐漸彌漫的Alpha信息素味道，暗罵一聲，趁著身體還沒有生理反應(yīng)，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九零膝蓋上。

    兩個人在房間里對峙片刻，時愈漸漸落于下風(fēng)。

    停下，時愈跌坐在地上，輕喘著氣，惡狠狠瞪他，我叫你停下！

    九零沒有出聲，走過來的腳步也沒有停頓。

    時愈暗道糟糕。

    九零果然不受控制，那個所謂的控制程序根本不起作用。

    之前時愈幾次故意激怒他，九零盡管不爽，卻都沒有表現(xiàn)出異樣，他才放下心，沒想到會在這種出人意料的時刻出岔子。

    九零也沒有控制程序，言淮91號也沒有控制程序，時愈咬牙，原主都造了一堆什么危險分子？！

    時愈抬手捂住后脖頸，隨著九零信息素的散發(fā)，那一小塊敏感的肌膚已經(jīng)開始發(fā)疼發(fā)癢，在一片混亂中，時愈竟然還能記起來，那位Beta醫(yī)生曾叮囑過他：

    如果在Omega的腺體成熟前被迫強制發(fā)情，后果將會很嚴重

    九零站在他身前，語氣冰冷：如果我做了什么很壞的事情，伯爵也不要生氣。

    這是你應(yīng)得的。

    時愈身體緊繃。

    眼看著九零要抓起他，不遠處的房門突然一聲悶響，隨即嘭地被人暴力踹開了。

    門外言淮穿著寬松的棉白睡衣長褲，一手隨意搭在門沿上，另一只手慢吞吞舉起玻璃杯，給里邊二人展示了一下，平淡道：路過，找水喝。

    時愈：

    三人在詭異的氣氛中對視了半晌，言淮往里面看去，望見那全息投影，上面剛好播放到他自己洗完澡圍著浴巾出來的影像。

    言淮：？

    第6章 宴會

    時愈悄悄挪動腳步，試圖用身體遮擋后面的全息投影。

    房間里的氣氛有些沉滯。

    終于，言淮開口了，他問：在做什么？

    時愈：看電影。

    言淮：什么電影？

    時愈：帝國上將的榮耀紀錄片。

    言淮：。

    空氣中Alpha的木香信息素還未散去，時愈下意識去看言淮的臉，卻見他神色淡淡，仿佛半點影響也沒受到，和先前臥房里虛弱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91號。九零緊攥著時愈的手腕，眼神冰冷地看著門口的人：回你的房間待著。

    言淮：嗯？為什么？

    九零：這是我和伯爵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

    言淮凌空點了點房中央的全息投影，上面已經(jīng)播放到了他站在鏡子前換軍裝的場景，問：這上面的不是我么？

    時愈：不

    九零打斷時愈的話：不是。

    你和我一樣，不過是個小丑般的替身。九零說完這句話，盯著言淮，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一種高昂又廉價的玩具。

    要不是手被抓著，時愈甚至想為他這番發(fā)言鼓掌。

    原主造出來的AI可比他自己清醒多了。

    言淮沉默幾秒，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這樣。

    那你們繼續(xù)看吧，他收回目光，語氣淡漠，走了。

    時愈：？

    眼睜睜看著言淮離開，走之前還順手貼心地帶上了門，時愈覺得三觀盡裂。

    小黃文里的男人果然一個個都靠不?。?/br>
    *

    言淮關(guān)上房門，從走廊盡頭往回走，隨手把拿著的玻璃杯扔進了垃圾桶。

    在轉(zhuǎn)角處遇到了二七，言淮瞥了他一眼：做什么？

    二七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他很害怕言淮：有信，元大公爵寄來的。

    言淮沒有再問，只是道：莊園的控制室在哪里？

    二七：我不知道。

    言淮看了看他。

    二七萬般不情愿地開了口：地下一層，沒有權(quán)限你進不去的。

    言淮直接繞過他離開。

    避開守衛(wèi)到達地下一層對言淮來說不是什么難事，他散漫地走到控制室前，低頭看了眼亮著瑩綠色光芒的cao作板。

    修長的手指點在上面，界面跳出提醒：

    【警告，您沒有進入權(quán)限】

    時愈逃跑無果，被九零按在陳列柜上，深吸了一口氣，鎮(zhèn)定道：咱換個地方吧。

    九零皺眉：什么？

    時愈敲敲陳列柜的玻璃，無辜又可憐地開了口：這里硌著我，好難受。

    九零：只是個臨時標記。

    時愈的腺體還沒完全度過發(fā)育期，九零當(dāng)然記得，他想要標記時愈，卻也不想真正傷到他的小伯爵。

    不料九零微一低頭，就看見時愈眼圈紅紅的，連睫毛上都沾了水汽，神色戚戚。

    九零：

    他松開了手。

    時愈從陳列柜上滑下來，吸吸鼻子，正計算哪條路徑方便再次行動，忽然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尖銳的聲響，直刺得人耳膜發(fā)疼。

    九零也轉(zhuǎn)過頭往窗戶看去。

    房間的窗簾厚重，半垂在地，只能隱隱看見透過玻璃映進來的，逐漸增強的藍光。

    我去看看。時愈說。九零沒有阻止。

    時愈拉開窗簾，爬上臺面，往下看了看。

    出乎意料，他看見言淮站在下面的花園中。

    男人身姿清雋，單手插兜，正低頭用目光巡視著滿園盛放的鮮花，片刻后，他確定了一個位置，懶洋洋地把自己手里的外套扔到了那叢花束上面。

    時愈：？

    而后，時愈看見言淮抬起眼，準確無誤地看向自己的位置，做了個口型。

    下來。

    時愈：？？？

    緊接著，他發(fā)現(xiàn)莊園上空原本透明的防護罩，已然變成了極深的熒藍色，警報聲刺耳，時愈茫然地望了一會兒，突然睜大眼睛。

    我！

    九零正等得不耐煩，要把時愈從窗臺上抓回來，倏然間眼前身影一晃，時愈推開窗戶，竟然從窗臺上跳了下去。

    時愈跳下去的時候完全沒擺好姿勢，幾乎是以一個連翻帶滾的方式跌下了二樓。

    與此同時，他聽見自己原先的房間處傳來一聲不大的炸響，是防護罩的攻擊激光波。

    他一頭摔進言淮早就鋪在花叢里的外套上，分毫不差。有了這么一層近似于無的遮攔，時愈總算沒有狼狽地臉著地。

    花園里的鮮花被砸碎了一地，好在下面的土壤松軟，時愈沒受什么傷。

    他猛地將自己頭上的外套扯下來，對言淮喊：你瘋了？！

    言淮維持著之前的站姿，清冷貴氣，毫不在意道：不是要我救你？

    時愈看了一眼二樓，房間滾滾濃煙冒出，一時間莊園內(nèi)大亂。

    九零怎么辦？時愈坐在地上，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言淮這番saocao作：不會被炸死了吧。

    言淮上下打量了時愈幾圈，蹙眉說：我發(fā)現(xiàn)你變傻了。

    時愈：？

    原來真的有人，會在短時間內(nèi)智商降低這么多。言淮若有所思：你自己造出來的AI，自己不知道他的安全防護級別？

    時愈一頭霧水，漂亮的鳳眸里滿是疑惑，甚至讓他過于盛氣凌人的外表都顯得呆滯了許多。

    言淮：這點東西還炸不死他。

    時愈總算反應(yīng)過來了：可是你炸了我的房間！

    言淮嗓音淡淡：我以為你應(yīng)該慶幸，我沒有炸死你。

    有道理。時愈：但我怎么總覺得你是故意的。

    言淮轉(zhuǎn)開頭，淡淡望向遠處。

    時愈：。

    明明就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卻一定要這么簡單粗暴地直接開炸，說言淮91號沒點私心，時愈自己都不相信。

    但他回想起房間里那幾乎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樣的全息投影，瞬時閉嘴，不敢再問。

    已經(jīng)瘋了九零一個替身了，要是再瘋一個，時愈估計自己命不久矣。

    下次先告訴我。時愈拍拍衣服上的泥土，站起來，嚴肅教育自家特立獨行的AI：不然傷到人了怎么辦？

    言淮不以為然。

    他侵入程序后已經(jīng)設(shè)定了智能識別，時愈家的防御系統(tǒng)雖然不如軍部的好用，但辨認出人類并屏蔽小范圍攻擊還是能做到的。

    也就時愈這腦袋不靈光的小傻瓜，才會整天cao沒用的心。

    *

    時愈坐在花園里的小白桌旁，別墅里煙霧彌漫，機器人和護衛(wèi)隊正在里面滅火清掃，暫時是進不去了。

    言淮從里面走出來，看了看坐在搖椅上發(fā)呆的時愈：

    那AI被護衛(wèi)隊關(guān)起來了。

    他指的是九零，時愈先前下令把九零關(guān)起來，言淮還小小地詫異了一會兒。

    他本以為時愈很喜歡九零這個AI，所以才會賦予九零那么高的權(quán)限。

    唔，時愈心不在焉應(yīng)了一句，忽然又說，他沒斷胳膊斷腿吧。

    言淮伸手從時愈頭上摘下了一根草，淡淡道：放心，比你好得多。

    時愈：行。

    言淮拉開椅子坐下來，聞言輕笑了一聲，語氣聽不出情緒：真是善良。

    帝國若是重建圣母雕像，理應(yīng)把你的名字印上去。

    時愈垂眸想了半晌心事，才遲鈍地反問：你在嘲諷我？

    言淮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眼神平靜：有點意外。

    他確實感到意外，以至于忍不住出言試探。

    這次回來，時愈有了一些變化。

    如果是曾經(jīng)的他，估計在九零舉止冒犯后的一刻鐘內(nèi)，就已經(jīng)命人將這種不聽話的AI暴力拆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