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绷謬[鳴抱住他，生疏地安撫著陸燼朝，他生著薄繭的掌心輕輕擦去陸燼朝臉上的淚，很快也變得一片濕濡。

    就看到陸燼朝眼淚流得更兇了。

    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哭足夠把幾個月來的茫然和憋悶徹底發(fā)泄出來。

    明明知道坐標卻無法抵達的神圣家族，受阻的神經(jīng)官能實驗，時刻身處危險中的e7，需要在和瑪嘉莉的制衡中奪取權(quán)力，不知道是否會站在自己這邊的朋友們……

    太多太多的事情擺在陸燼朝眼前，他想要一件件的去處理，偏偏所有事都交織在一起。陰謀和算計，明明是他之前最討厭的，現(xiàn)在卻也要成為他應(yīng)對未來和危險的武器。

    林嘯鳴只能看著他哭，不斷為陸燼朝遞上紙巾，也許……也許能發(fā)泄出來是件好事。

    趁著現(xiàn)在自己還在，趁著還有能夠依靠的人，稍微釋放一下身上的壓力。

    他曾經(jīng)也懷疑過，帶著陸燼朝來到這紛爭漩渦的中心是不是件好事，陸燼朝的性格更適合平靜的生活。

    但隨著事態(tài)發(fā)展，林嘯鳴意識到他沒有做錯，陸燼朝有那種能力，他被埋沒太久的卓越天資正逐漸顯露出來。

    就像自己激發(fā)了他沉寂太久的天賦覺醒成為向?qū)В謬[鳴同樣想要看到陸燼朝在他的身邊，一步步邁上那登神長階。

    陸燼朝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放肆的哭過了，上一次流淚到腦子缺氧還是養(yǎng)父去世，那段時間他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完全變得像具行尸走rou，但沒過幾天，就在漲水的河邊發(fā)現(xiàn)了重傷的林嘯鳴。

    人在傷心絕望的時候，還是需要一些事情轉(zhuǎn)移注意力的。

    曾經(jīng)林嘯鳴將他帶離了痛苦，如今又成為了他另一種痛苦的來源。

    這是他們兩個必須要面對的，他有自己的道路和希望，林嘯鳴同樣也有自己的事業(yè)，雖然從來沒敞開說過，但陸燼朝知道，哨兵從一開始就志向遠大，目標明確，林嘯鳴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心中的那個目標。

    “我沒事?！标憼a朝深吸口氣，他強忍住眼淚和抽噎，接過林嘯鳴遞來的抽紙用力擤完鼻涕，鼻音一下子輕了許多：

    “放心去處理你的那些事吧，我在家等你回來?！?/br>
    ……

    9月12日。林嘯鳴離開了。

    執(zhí)行任務(wù)用不著攜帶行李，甚至不能在星站進行送別，陸燼朝站在玄關(guān)處，用一個很長時間的擁抱和親吻，和林嘯鳴告別。

    他把那瓶之后再也沒用過的花露水味向?qū)叵闼o了林嘯鳴，這樣一旦哨兵想念他，或者有陷入狂暴的危險，就可以使用。

    雖然不在林嘯鳴身邊，但陸燼朝仍然希望自己能盡到身為林嘯鳴向?qū)У呢熑巍?/br>
    送走林嘯鳴，陸燼朝在沙發(fā)上獨自坐了會兒，徑直出門去到實驗室。

    照例是晚上才回到家。

    耳邊有e7的聲音，倒也不算太孤獨，陸燼朝在門口換鞋，看到林嘯鳴已經(jīng)放進鞋柜最里面的拖鞋，動作頓了一下，胸前雪豹紋飾的芙蕾雅紫晶掛墜在空中搖晃。

    林嘯鳴臨走之前他們互換了吊墜，陸燼朝戴著雪豹，而林嘯鳴戴著白隼，他們把彼此的精神體帶在身邊，仿佛不曾分開。

    陸燼朝回到臥室，手邊放著一摞厚厚的書，在電子設(shè)備無比發(fā)達的今天，陸燼朝仍然在房間里擺了書柜。

    桌子正對面的墻上掛著相框，里面是一份平平無奇的植物標本。

    林嘯鳴公園里給他用狗尾巴草編織的小兔子在還沒干枯之前，就被陸燼朝做成標本，掛在了墻上。

    植物會枯萎，記憶會褪色，美麗也會消逝，他以標本的形式凍結(jié)時間，以此紀念那些回憶。

    陸燼朝翻開手邊的厚書，那其實是一本相冊，忙起來之后他照片拍的很少，但曾經(jīng)在前來首都星的飛船和在學校的第一學年里留下了很多張。

    他翻著相冊，里面有景有人，但一直看到最后，也沒找到有關(guān)林嘯鳴的相片。

    許多照片林嘯鳴都和他一起在鏡頭后面，陸燼朝記得自己有很多次想要偷拍林嘯鳴，但每次都是在得手之前被哨兵發(fā)現(xiàn)，不了了之，唯一成功的只有飛船上隨手拍下的那張。

    除此之外，整整四年他就沒有林嘯鳴的其他照片了，陸燼朝這時才驟然意識到，林嘯鳴竟然會習慣性地躲鏡頭。

    除了畢業(yè)典禮上留存的紀念照，林嘯鳴基本上沒有留下過任何影像。

    這是什么時候留下的習慣？

    陸燼朝皺起眉頭，一般人可不會這樣做吧，就算現(xiàn)在正在軍部就職的路德維希也沒有類似的習慣。

    而且林嘯鳴躲避鏡頭的手段十分高超，陸燼朝翻了社交軟件上學生會成員空間里的照片，發(fā)現(xiàn)就連合照里面林嘯鳴的臉也都是被遮擋狀態(tài)，從不露出完整的正臉。

    他來到床頭，拿過抽屜里放著養(yǎng)父母一家合照的相框，背面存放著那張飛船休息室里拍下的林嘯鳴，當時才只有十八歲的少年。

    這可能是自己手中林嘯鳴唯一的照片了。

    e7見他對著林嘯鳴的照片發(fā)呆，還以為他在思念哨兵，試圖用插科打諢讓陸燼朝輕松一些：“怎么啦？這才剛走沒一天就開始想你親愛的哨兵了嗎？”

    “沒事?！标憼a朝放下相框，將猜測暫且放到一邊，嘯鳴已經(jīng)離開了，他的想法也無從驗證，就先別給自己在心里留石頭了。

    實驗室遭到不明人員的闖入和破壞，大家都變得更加警惕起來，丟失的結(jié)果很快又重新獲得，只是器官再生秘密實驗室里的上百大腦再也無法恢復(fù)原樣了。

    陸燼朝的秘密基地被清空，只有曾經(jīng)e7攛掇其他人拿來的各種做腦花的調(diào)料還存放在柜子里。

    在和陸燼朝長談過后，溫榮兮讓其他人分擔了陸燼朝在團隊中的職能，現(xiàn)在陸燼朝雖然仍處在核心人員的范圍內(nèi)，知曉全部進度和細節(jié)，卻不負責主要的研究。

    秘密的精神力研究不能擱置，塔那邊也需要他cao心，和大家族的幾個朋友之間的聯(lián)系也不能斷，導(dǎo)致陸燼朝的時間非常不夠用。

    更別說在溫榮兮的引薦下，他還加入了科學理事會。

    陸燼朝都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個，或者覺醒不用睡覺的天賦，成為向?qū)е笠驗槭褂镁窳Γ钠骄邥r間比之前要多一兩個小時左右。

    轉(zhuǎn)眼就過去了近一個月，真正忙到腳不沾地，就沒有時間用來思念了，而如今塔的首席向?qū)?，哈利特女士終于結(jié)束了長達數(shù)月的圣所巡查，回到了首都星。

    這天陸燼朝專門從實驗室請了假，來到白塔，剛剛來到三樓，就迎面撞上了哈利特女士。

    還有諂媚跟在她身邊多拉·阿克賴特。

    哈利特正是十五年前上一個在哨向?qū)W院實訓(xùn)模擬中破解咪咪喵喵嗚嗚卡的向?qū)?，今年三十六歲，她的結(jié)合哨兵功勛卓越，在軍部身居高位，不到四十就即將成為元帥。

    她身量不高，棕色長卷發(fā)披在身后，保養(yǎng)得很好，時間在眼角留下淡淡的細紋，卻無損她的美麗，哈利特的性格就像大多數(shù)向?qū)б粯?，溫和而細膩?/br>
    陸燼朝之前也跟她見過幾次面，哈利特停住腳步，對陸燼朝露出微笑：“陸先生，好久不見?！?/br>
    “哈利特女士，阿克賴特女士?！标憼a朝向她們打招呼，他對哈利特的印象還不錯，成為首席的這幾年，她始終都在忙碌，探訪各地的圣所，改善剛覺醒向?qū)兊氖芙逃h(huán)境。

    比起哈利特的溫和，多拉阿克賴特就遠沒有那么友善了，陸燼朝第一次來塔內(nèi)評級時，她看不起高齡覺醒的向?qū)В`規(guī)cao作卻差點被陸燼朝的精神力碾壓，之后陸燼朝又在她最討厭的瑪嘉莉介紹下成為介紹人，區(qū)區(qū)兩次見面，就把梁子結(jié)下了。

    “陸先生見到首席就這個反應(yīng)？”多拉冷笑一聲，“是不是被叫著未來可期久了，就真覺得自己能和首席平起平坐了？”

    “沒有的事，只是覺得哈利特女士可能不希望我用故意做出的奉承笑容對她。”陸燼朝實在懶得理會多拉，他對哈利特點了下頭，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按照塔內(nèi)規(guī)章，無論情況如何，始終只有一位首席向?qū)?，自從陸燼朝被稱為未來首席的那一刻，就表明了和哈利特存在競爭關(guān)系。

    陸燼朝和哈利特嚴格意義算作同齡，也不存在什么傳承的可能，只要陸燼朝想要成為首席，就必然需要去挑戰(zhàn)哈利特。

    這同樣也是陸燼朝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

    他來到介紹人的辦公室，瑪嘉莉也在，正對著虛擬屏不知道處理些什么。

    陸燼朝收拾著辦公桌抽屜里的文件，狀似隨口問道：“兩年過去了，我們的進度如何了？”

    瑪嘉莉抬起頭，知道他在指黎明計劃，輕聲道：“現(xiàn)在的力量還不夠，塔內(nèi)現(xiàn)在的掌權(quán)者都是老牌向?qū)?，那些老古董們可不是能輕易撼動的，我們需要更多盟友，在沒做好萬全準備之前，不能貿(mào)然動手?！?/br>
    “兩年時間聽起來挺長，但對于一個大計劃來說，只是起步階段罷了，我們得沉住氣才行。”

    陸燼朝點點頭，果然瑪嘉莉什么都沒做，所謂阻止黎明計劃，就是個拉他入伙的幌子。

    “我知道了，既然你還需要一段時間準備，就先交給我來吧?！?/br>
    瑪嘉莉徹底停下了手中動作：“交給你？”

    “我剛剛遇見哈利特女士了。”陸燼朝重新將辦公桌鎖上，他從來不在塔內(nèi)放置任何重要文件，“多拉什么時候又湊到她身邊了？”

    “她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誰的權(quán)勢地位高，就削尖腦袋往誰身邊湊。”瑪嘉莉頓了頓，“你是想……”

    “嗯?！?/br>
    “有幾成把握？”

    “對半開吧，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首席的實力究竟如何?！标憼a朝擺弄著窗臺邊瑪嘉莉照料的植物們，道，“不過試一試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br>
    第169章

    陸燼朝將要挑戰(zhàn)哈利特首席位置的消息一出，整個塔都驚動了。

    類似的挑戰(zhàn)行為已經(jīng)很久沒出現(xiàn)過，哈利特的上一任首席屬于年邁后主動辭去職位，她挑選了當時最優(yōu)秀的哈利特，成為自己的接班人。

    哈利特確實很強，不然也不會是多年來除了陸燼朝外，唯一破解咪咪喵喵嗚嗚卡的向?qū)Я耍恢睕]有其他向?qū)вX得自己能夠和她掰掰手腕。

    直到陸燼朝出現(xiàn)。

    從第一學年被學校評選成為牧人，未來首席的標簽就被貼在了陸燼朝的身上。

    他是多少年來實訓(xùn)中唯一取得過第一名的向?qū)?，是無數(shù)哨兵學生們渴求疏導(dǎo)活動能成功配對的向?qū)?，是星蝕災(zāi)難中參與救援，和特派小隊一起深入星蝕空腔里的向?qū)?，也是在醫(yī)學方面有著建樹，年紀輕輕就加入科學理事會的向?qū)А?/br>
    很多人都覺得他未來必定成為首席，卻沒想到這一天竟然會由陸燼朝主動提出，并且來的這么快。

    現(xiàn)任首席哈利特·戈德史密斯16歲成為向?qū)?，迄今已?jīng)覺醒二十年了，按部就班的在圣所接受兩年適應(yīng)教育，才進入向?qū)W院，一步步穩(wěn)扎穩(wěn)打表露出強勁的向?qū)熨x，最終從上一任首席接過位置。

    而將要對她發(fā)起挑戰(zhàn)的陸燼朝24歲高齡覺醒，先前一直作為普通人生活，雖然在向?qū)W院里取得了打破記錄的成績，展現(xiàn)出絕對驚人的天資，但不管再怎么說，他成為向?qū)б膊胖挥卸潭趟哪辏?jīng)驗和資歷嚴重不足。

    況且和陸燼朝相比，哈利特已經(jīng)結(jié)合，精神力比起未結(jié)合的向?qū)б臃€(wěn)定。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現(xiàn)任首席都占據(jù)著絕對的優(yōu)勢。

    但陸燼朝仍然堅定地保持想法，挑戰(zhàn)函被送到手中時，哈利特還吃了一驚。

    短暫的震驚后，她對陸燼朝露出微笑：“我接受?！?/br>
    于是萬眾矚目的挑戰(zhàn)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陸燼朝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去做準備，他推了手頭的所有工作，專注平靜心情，將三塊屬于他的芙蕾雅紫晶制品戴在身上，在冥想中溫養(yǎng)精神力。

    “你肯定可以！”

    e7對陸燼朝的水平相當有自信，研究所里那么多向?qū)У木窳Χ紱]能將它喚醒，只有陸燼朝讓它感到了被滋養(yǎng)的溫暖和深海的寒意，真正意義上的活了過來。

    每次被陸燼朝的精神力包裹，e7總會覺得自己好像都就此升華了。

    “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叫你一聲首席了！”e7嘿嘿笑了兩聲，“不知道等小林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成為首席向?qū)?，會是什么反?yīng)呢？”

    林嘯鳴在的時候還一口一個林哥，這剛走沒多久，在e7嘴里就變成小林了。

    “他應(yīng)該能知道我這邊的消息，只是我們現(xiàn)在無法聯(lián)絡(luò)而已?！?/br>
    “小林肯定會特別有壓力吧，你都成為最強的首席向?qū)Я?，他得過多久才能站到和你門當戶對的位置上啊?！眅7嘖嘖了兩聲，“不過誰又能想到你這么厲害呢？才短短四年，就有挑戰(zhàn)首席的能力了。”

    “嘯鳴他也很強。”

    “我知道，但是強大的哨兵一抓一大把，哪有向?qū)н@么稀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