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鐘凌渾身酸痛,提不起力氣,但他又實在不肯就這么躺在顏懷舟的腿上,漲紅了臉掙開他的手。顏懷舟怕他再撕裂了身上的傷口,只得黑著臉將他扶到一旁,讓他靠在山壁之上。 鐘凌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其他人呢? 顏懷舟沒好氣道:其他人都在外面,正在稱頌你的偉大。 鐘凌被他說得臉上一熱,半晌后才低聲道:你犯不著如此取笑我。 顏懷舟嗤道:我取笑你?清執(zhí)安天下,聽瀾定九州。神君真不愧是你們仙門的榮耀。 見鐘凌被他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才肯放緩了語氣: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鐘凌嘗試著吐息一番,搖搖頭道:無礙。 顏懷舟也知道他傷的不算重,只是靈力消耗過大,加上禁咒反噬,身體有些吃不住,這才昏了過去。但面上還是難掩不虞:我說了千百次讓你不要托大,你總是一句也聽不進去。 鐘凌安撫他道:真的沒事,下次我會小心的。 顏懷舟哼了一聲:你先前還說,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出手。除了騙我,你還會做什么? 鐘凌自知理虧,又實在沒氣力同他爭論,只得四下打量一番,轉開了話頭:我們現(xiàn)在是在哪里? 顏懷舟道:我們斬殺了九嬰之后,便回到了安頓其他人的地方。你一直未醒,附近又只找到這里勉強可以留宿,我們便在此地先住一晚。 鐘凌又問:花道戍呢?他可有什么異常? 顏懷舟揚了揚下巴:也在外面,并沒有什么異常。見你人事不知的被我抱回來,還很是哭天搶地了一場。 鐘凌瞠目結舌:你說什么?抱抱回來? 顏懷舟面不改色道:不然呢?難道要把你拖在地上拖回來,還是叫人一起將把你抬回來? 鐘凌啞然,一時說不清楚到底怎樣回來才更加丟臉。 顏懷舟見他一副苦惱的神情,未免暗自好笑,這才覺得出了胸中一口惡氣,又想起眼下要與鐘凌說的那件那事來,便揚手設下了一個結界。 他對此道不甚精通,結界也設得很小,只能容納他與鐘凌兩人。鐘凌還以為他又要鬧什么幺蛾子,剛要開口斥責,便見顏懷舟端正了神色:阿凌,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看他不似玩笑,鐘凌也不由坐直了身子:什么事? 我在轉運閣的幻境里仔細觀察過那個大妖云極,他的衣擺上繡著九嬰。 鐘凌倒抽一口涼氣。 不止九嬰,還有窮奇與梼杌。 鐘凌又抽了一口涼氣。 其余的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 鐘凌猛地站起身來:你怎么不早說!他他到底是什么來頭! 顏懷舟攤了攤手:之前我怕你憂心,所以并未告訴你,又哪里能想到居然真會遇上活著的九嬰。 鐘凌思忖片刻,沉聲道:那還等什么,我們立刻就去找到他,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顏懷舟卻嘆了一聲,示意他先冷靜:阿凌,這種事未免太過聳人聽聞,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況且只出了一個九嬰就讓我們手忙腳亂,如果真對上那個云極,又有幾分勝算? 鐘凌不認同他的觀點,正色道:不管有沒有勝算,總要一試!妖族蟄伏數(shù)百年,若是在此時興起風浪,那 顏懷舟道:這一切都不過是我的猜測而已,未必就有你想得那么嚴重。 況且他抬起頭,似貪戀,似不舍,屏息靜氣凝視著鐘凌的臉。 已經有人下山傳訊去了。過不了多久,你兄長,你父親,便都要來這里找你了。 他臉上竟帶著一抹溫柔的微笑,聲音放得極輕:阿凌,我是不是該走了? 鐘凌一凜,幾乎不假思索道:不必! 顏懷舟臉上的笑意,終于慢慢散至眼底。 山間星火璀璨,明月高懸當空,兩人一番密談之后,顏懷舟又再三確認了鐘凌的確已無大礙,這才肯放他出來。 今日連生異變,修士們都已經精疲力盡。但他們此時仍舊片刻都不敢放松,只得強撐著精神聚攏在一起。 遠處古怪的紫霧又自山中徐徐蔓延開來,比之前的詭譎之感更甚,直令人心中發(fā)毛。 有不少人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決定明日一早便下山去。這聚靈山里縱使藏著再誘人的寶貝,那也要有命消受才行但也有人仍不死心,圍著篝火低聲商討明日要如何登頂。 花道戍最先聽到這里的動靜,抬頭望見鐘凌出來,立刻跳了起來驚喜道:清執(zhí)神君!你醒了? 鐘凌朝他淺笑頷首,花道戍卻十分激動,一個箭步沖上近前去: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你知道么?我聽過你的許多故事,一直對你都十分敬佩!可是先前怎么就沒能認出你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顏懷舟懶洋洋地跟在鐘凌身后,對他招了招手:嗨。 花道戍忍不住打個哆嗦,毛骨悚然的后退了半步。 顏懷舟正心情大好,因此絲毫都不在意眾人齊齊向他投來或憎惡或忌憚的眼光,大剌剌的伸出手揉了揉花道戍的頭發(fā),笑瞇瞇道:怕什么?我又不吃小孩。 花道戍好歹也已經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還不至于被嚇得拔腿就跑,膽戰(zhàn)心驚的支吾道:真、真的么。 鐘凌一露面,便少不得有人聚攏過來與他見禮。只是眾人面色各異,唯有祝余真心實意道:今日多虧了神君,我們才能全身而退。修寧在此謝過。 他言語間誠懇親近,顯然已將鐘凌當做了自己人,還極為和顏悅色的對顏懷舟致意:挽風公子。 顏懷舟漫不經心的笑意僵在嘴角,心中一時間百味陳雜。這個稱呼,還真是久違了。 趙子易與祝余同氣連枝,見他出言示好,自然也跟著表達了一番謝意。如此寒暄一番,其他人都各自散去,沈星馳才施施然向他們走來。 他看也不看顏懷舟,只對鐘凌生硬道:多謝。 雖然語氣十分冷淡,但這對他來已是極為難得。顏懷舟不禁咦道:阿凌你看,太陽今天打西邊出來了。 鐘凌目色坦然,不卑不亢:不必言謝。不周山職責所在,這是我應該做的。 幾人便一起圍著篝火坐下,祝余望了一眼那越來越濃的霧氣,不免憂心忡忡:如今山中的情勢已非我們所能控制,也不知北斗仙尊有沒有接到消息,趕來此地。 沈星馳斜了顏懷舟一眼,語氣不陰不陽:何須勞動北斗仙尊,天塌不了。這聚靈山里,可多的是大有來頭的人。 顏懷舟噗的一聲笑出聲來。 沈星馳不悅道:你笑什么?! 顏懷舟無辜的看著他:想知道?那你叫我一聲好哥哥,哥哥就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沈星馳勃然大怒,拍劍而起,鐘凌看他吐息都尚且不穩(wěn),生怕他一不小心被氣暈過去,忙攔下了他,對顏懷舟恨聲道:現(xiàn)在都已經是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胡鬧! 顏懷舟這才收斂幾分,無聊的聳聳肩膀:唉。這里正坐著一位最有來頭的人,你們卻有眼不識泰山。 他明明是在與沈星馳講話,眼神卻幽幽落在了花道戍身上:摘星神君還不知道吧,這位小兄弟,可正是轉運閣那位云極大人的道侶呀。 祝余和趙子易還沒聽明白他在說些什么,沈星馳卻是神色驟變,噌的一聲亮出了吾皇,毫不猶豫的向花道戍刺來! 他雖然身受重傷,但花道戍不過只是個長生境的小修士,如何能避過他的一劍?若不是顏懷舟眼疾手快將人扯到身邊,恐怕花道戍當場就要被他穿個透心涼。 沈星馳刺了個空,怒目圓睜道:顏挽風,你竟還帶著這等妖人在身邊!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顏懷舟搖頭嘖嘖:你修道修了那么多年,怎么還是如此沉不住氣?來來來,坐下慢慢說。 花道戍被沈星馳嚇了一跳,又驚又氣,回過神來連眼圈都泛紅了,帶著哭腔吼道:摘星神君!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憑什么二話不說就要殺我! 沈星馳在轉運閣中見過云極,自然與鐘凌他們先前一樣,認為花道戍絕不是簡單角色。但沒想到他靈力如此低微,連躲都不會躲,并不像是裝出來的。此時又見他一張稚氣的面龐上幾欲滾下淚來,不免一陣無語,只對顏懷舟惱怒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鐘凌便將他們在疾風城遇見花道戍與云極、又在聚靈山中把花道戍撿走的經過講了一遍。這事的確令人匪夷所思,不僅沈星馳,就連祝余和趙子易都面面相覷。 顏懷舟最后對他們總結:這位小兄弟如果不是被人騙了,那就是個缺心眼兒。 他看似說笑,鐘凌卻明白他這即是要提點其他人花道戍的身份,又暫且不打算與花道戍徹底的撕破臉,于是便認真接過話頭:是的。我們一路同行下來,他除了有些招災,其他地方都挺好的。 眾人: 花道戍: 第14章 聚靈封山 顏懷舟氣定神閑地撣了撣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邀功似的沖花道戍眨眨眼:你看,我方才又救了你一命。作為交換,你得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花道戍被他繞的云里霧里,抽噎道:什么問題? 我想知道你道侶的那件袍子上,都繡著哪些妖獸? 鐘凌屏息望向花道戍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但花道戍的神情卻極為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顏懷舟為何突然要問他這個。 他愣愣道:有好多啊。我照著書上最厲害的妖獸幫他繡了一遍。 顏懷舟挑眉:哦?那你又是為什么要幫他繡這些東西? 花道戍迷茫道:因為他是我的道侶啊。而且他是妖修,衣服上繡上這些豈不是會顯得更加威風怎么了嗎?? 顏懷舟與鐘凌都沒想居然還能有這種答案,愕然對視一眼,皆是滿臉古怪。 沈星馳聽了半天,一句都沒能聽明白,反而更加滿頭霧水,不耐之至: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 顏懷舟剛要答話,不遠處的人群突然一片sao動。 有人大喊:你們看,那是什么? 南面也有! 北面也出現(xiàn)了! 花道戍慌亂地站起身來:是不是又出事了?! 顏懷舟與鐘凌齊齊向他喝道:你閉嘴! 舉目望去,只見聚靈山自四面八方投射出道道紫色的光柱。那些光柱似為霧氣凝結而成,在夜空中逐漸交織成一張遍布蒼穹的大網(wǎng),正在迅速的聚攏,漸漸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拱形簾幕。 趙子易定睛一看,頃刻臉色煞白:這是逆天法陣!修寧,快走! 他手忙腳亂地抓住祝余,朝上空疾射而去。 飛痕齋對各種陣法最為精通,趙子易更是個中高手,看他如此聲色俱厲,眾人都紛紛手忙腳亂,或御劍或掐訣沖天而起,卻無一不狠狠的撞在那道看似薄弱的屏障之上。 趙子易一連丟出了數(shù)十道符箓,急得滿頭大汗,卻始終沒有任何用處。那光幕終于完全凝結成了實體,隨著最后一絲空隙的閉合,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沉重的悶響。 聚靈山封山了! 趙子易絕望道:完了,我們出不去了。 祝余還被他扯著胳膊,滿臉焦急:念之,這又是什么東西? 趙子易失魂落魄地松開了手:逆天法陣,聚集天地靈氣,非人力可破。這種法陣一旦開啟,除非它自己停下運轉,不然聚靈山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了。 祝余不免大驚: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們都被這法陣困在了山里? 顏懷舟亦對鐘凌搖頭,冷笑道:這要是聚靈山傳聞中的天成之陣也便罷了,若是有人有心為之,當真好大的手筆。 鐘凌嘗試過后,發(fā)現(xiàn)的確無法破局,只得先努力安撫住一片混亂的人群:大家都冷靜一下,不要硬闖! 正在四散亂撞的人們聽見他喊話,這才想起還有不周山這位盛名遠揚的神君在場,立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齊齊朝他圍攏過來,七嘴八舌道:清執(zhí)神君,這可如何是好? 是啊神君,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神君 鐘凌的眸光掃過一片惶惑的人群。這里有他的舊識,有許多聽聞過他名字的普通修士,他們紛紛望著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其實就連鐘凌自己,也還不曾遇上過這樣的情況,但他依然鎮(zhèn)定道:無妨。我們既然來了,就沒有打算輕易離去,明日便按照原計劃登頂就是,不會出不去的。 清執(zhí)神君的身姿一如既往,挺立如松,令人望之便生不由出了幾分安心之意。 既來之,則安之。況且這里的消息已經有人送出去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不要再在此時耗費靈力,也不必太過憂慮。現(xiàn)在都先安心去休息吧,我來守夜。 他朝身邊一個眼巴巴望著他的少年溫和的笑了笑:不必慌。 鐘凌眉目沉靜,語調沉緩而篤定,在場的眾人畢竟都是修真之人,驚懼過后被他這一番寬慰,也都慢慢冷靜了下來。 低聲商議片刻后,祝余率先開口道:清執(zhí)神君說的有道理,眼下唯有如此。我提議,今日受了傷都先去休息,其余的人輪番守夜 顏懷舟抱著刀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行了,都少磨磨嘰嘰的!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我陪他留在外面就是,用不著旁人。 沈星馳自知還有無數(shù)硬仗要打,他必須抓緊一切時間療傷,因此不加推諉轉身便走。祝余見眾人陸陸續(xù)續(xù)都進入山壁之間,趙子易又再三喚他,這才不再堅持,對鐘凌誠懇道:那就有勞神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