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死對頭兜里》

    作者：佐潤

    作品簡評：

    葉唐一夜之間變小，還到了曾經(jīng)與自己決裂的死對頭傅臨風的兜里，原本說好了兩不相干，現(xiàn)在只能為了隱瞞秘密不得不被迫同住一個屋檐。五年的時間兩人都變了太多，原本沉默寡言的少年也換了一副模樣。在日漸相處中葉唐終于明白了當年那一段負氣決裂的過程，少年心氣最終釋懷，而他們都會迎來更好的以后。文章以主角體型變小為切入點，一些變小后的互動生動有趣，又不乏新意，還能一點一點從互動中揭開往事。這是一個關(guān)于理想與現(xiàn)實的抉擇，也是少年的自我釋懷與和解。文章筆觸幽默，文風細膩，亦有自己的理解與想法，是一篇值得一讀的好文。

    第1章 他好像……變小了。

    三月的南舒市已經(jīng)有了春天的氣息。

    盡管風中仍殘存著未盡的料峭寒意，但大地和空氣早變得清新鮮活，用于裝點城市的綠植生機勃勃。

    葉唐終于結(jié)束了漫長而痛苦的飛行，回到這座闊別數(shù)年的城市。

    兩個發(fā)小說什么都要替他接風洗塵，落地不過一小時，葉唐就已經(jīng)踏進了某家裝潢考究的飯店里。

    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現(xiàn)在葉唐回國了三人才聚齊。

    “包間是2318吧？”盛嘉扭頭對郁軒吼了一嗓子。

    盛嘉還在讀研，本科時組了個樂隊在里面當鼓手，放下樂器是話癆十級選手，拿起鼓棒就能瞬間化身沉默搖滾青年，精分得十分清晰。

    現(xiàn)在他正絮絮叨叨轉(zhuǎn)頭對葉唐說：“知道你剛下飛機肯定沒什么胃口，特地選了家清淡的。”

    葉唐剛想感動，結(jié)果踏進包廂直接眼前一黑。

    原本素雅的中式包廂此刻被布置得十分喜慶，大氣磅礴的宴客桌正自動旋轉(zhuǎn)著，中間擺了一盆精美的微型盆景，有山有水有樹，底部邊上還放了一朵嬌艷欲滴的牡丹，上書四個大字：花開富貴。

    除卻桌子，每把椅子上也別了幾支清馨的水仙，碗筷上還系著絲帶，看著又盛大又土。

    關(guān)鍵正中央墻面上還掛著一幅讀都讀不通順的紅底白字碩大橫幅——

    “熱烈歡迎葉唐少爺回國接風洗塵大會暨不知道第幾屆三人蹭吃蹭喝大會圓滿成功?。。　?/br>
    葉唐：“……”

    這他媽哪是接風洗塵，這是中年領(lǐng)導(dǎo)迎接會。

    他拔腿就要走。

    “別啊！這是郁軒剛才來接你之前火速布置的，說是要搞得隆重點，不賴我哈?！笔⒓渭泵Π阉椿刈紊希w速開始甩鍋，“畢竟程序員的審美你也知道，品味頂呱呱……”

    郁軒不愧擁有網(wǎng)上盛傳的程序員一切特質(zhì)，在盛嘉說完話一分鐘才反射弧極長地皺眉不滿：“你侮辱我？”

    重新坐下后葉唐看著菜單上的圖片和文字，在異國被草草對待的腸胃終于生出了一點懷念的溫暖。

    他這才發(fā)覺自己饑腸轆轆——長途飛行對他來說完全是煎熬，一起飛就開始吐，到最后被折騰得沒力氣了，就找空乘要了條毯子可憐兮兮地在座位上縮成一團，根本什么都沒吃。

    認認真真點了好幾個菜，環(huán)顧四周，葉唐才有了些回國的實感。

    玻璃杯上映出他的模樣——毛絨絨的圍巾遮了白皙素凈的半張臉，有些旅途顛簸后的憔悴，不過眉眼依舊明亮生動。

    三人太熟，開了酒，不需要寒暄就開始各自聊起來，郁軒滔滔不絕抱怨甲方和公司ui，盛嘉原本還在搭話，過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什么，對葉唐說：“對了，我想讓你幫一個忙……”

    葉唐喝了他遞過來的酒，聽見他說：“是這樣，這次我們爭取到了在一個新的livehouse演出，結(jié)果現(xiàn)在我們鍵盤手家里有急事來不了，找不到新的頂上……”

    說到這里，葉唐大概就懂了他的意思。

    “葉少爺，不是，葉哥哥，”盛嘉生怕他不答應(yīng)，自顧自把杯子里的酒喝了，繼續(xù)說，“我知道你在國外主修的是古典樂，但這場我們鍵盤演奏的量不大，就三首，跟吉他貝斯墊一下音，絕對不難，給你排一遍就能上。”

    葉唐看他一眼，沒立刻答應(yīng)，但還是說：“你先把譜子給我看一眼，到時候再說?！?/br>
    都是發(fā)小，盛嘉一聽葉唐這么說就知道有戲，瞬間恢復(fù)元氣，一激動話就多了起來：“我跟你說你簡直就是天降救兵！當時第一時間冒出來的人選里就有你，但沒想過你能回來，郁軒那個死宅男也不認識這方面的人?！?/br>
    郁軒不滿：“也不是沒有，那個誰，傅臨風不是也學過音樂？”

    葉唐喝酒的手頓了頓。

    盛嘉趕緊推了一下郁軒。

    葉唐之所以會被戲稱為葉少爺就是因為從小到大都這副脾氣，什么都寫在臉上，但來得快也去得快，不記仇——除了現(xiàn)在提到的這個名字。

    盛嘉還記得葉唐剛出國那年兩人給他踐行，本來氣氛很好，就因為提到了傅臨風的名字，惹得葉唐喝醉了大鬧，還把酒店的鋼琴給摔了，從此就沒人敢在他面前提這件事。

    不過郁軒很明顯沒有接收到這個提醒信號，繼續(xù)說：“畢竟當年都認識，后來你跟他鬧掰了以后我們就不好再跟他聯(lián)系了……哎所以過了這么多年還不能說嗎？”

    葉唐手指停在杯沿，不冷不熱道：“掰了就掰了，有什么好說的，提他干嘛？”

    沒有想象中的大發(fā)脾氣，盛嘉有些驚異地看他一眼。

    以前一提就炸，現(xiàn)在居然進步了？

    不過他還是沒敢說話，剛想再提醒一下郁軒，沒想到單純的程序員并沒有領(lǐng)會他的意思，英勇無畏地繼續(xù)說：“對啊，你倆曾經(jīng)好得穿一條褲子，之前葉叔叔不是就想要緩和你倆的關(guān)系嗎，后來不是……”

    盛嘉開始在心里循環(huán)播放流浪者之歌。

    “咣當——”

    杯子落地的聲音打斷了郁軒的話。

    壞了，盛嘉想，果然沒變。

    帶了點醉意的葉少爺還是炸了。

    郁軒這才反應(yīng)過來，“cao”了一聲，立刻噤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郁軒知道犯錯，立刻墻頭草開始道歉，“我的不對！讓小葉不開心記這么久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盛嘉找誰也不會找他！”

    “對！不找！”這種時候幫腔比較重要，盛嘉閉著眼睛接話。

    “而且現(xiàn)在那人也沒干這行了，新聞雜志上看著表情皮笑rou不笑的，說話還陰陽怪氣……理他干啥！”

    “對！理他干啥！”

    酒精能讓人變得幼稚，葉唐也跟著哼了一聲：“行，那你不找……不找那個……”

    他舌頭打了個結(jié)，發(fā)現(xiàn)說話說不順，下意識皺著眉大聲了一點：“你不找那個！人模狗樣的混蛋！我就答應(yīng)幫你彈！”

    “沒問題！”

    “那以后都不許，不許提他！”葉少爺借著酒勁兒宣布，“不管我爸他們又說什么，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他再有什么交集的！”

    說出來舒爽了些，葉唐正要坐下，包廂的門卻被敲響了。

    “誰啊……”

    葉唐不滿地嘟囔一聲走過去開門，結(jié)果酒精作祟沒能站穩(wěn)，握著門把的手一滑，門剛打開就要往地上撲——

    “先生小心！”門口傳來服務(wù)生的驚呼，不過葉唐沒摔下去，在往下滑的時候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

    這只手把他扶穩(wěn)了就很快松開。

    “謝謝啊……”葉唐被自己蠢到，有點不好意思地道謝。

    結(jié)果剛一抬頭就怔住了。

    敲門的服務(wù)生沒留意到葉唐的表情，又尷尬又抱歉，硬著頭皮說：“預(yù)定房間的是郁先生對嗎？不好意思，您的包廂應(yīng)該是2316，您可能沒注意，布置的時候就進錯了……”

    三個人的表情凝固了。

    服務(wù)生還在一邊道歉一邊繼續(xù)說：“現(xiàn)在2318原定的客人到了，我們領(lǐng)班已經(jīng)溝通過了，但他們好像不太愿意換房間，您看這樣行嗎，我們給您換一下包廂，再給您一些補償……”

    “算了，”服務(wù)生話沒說完就被一個男聲打斷，“好像都布置過了，我們還是換吧。”

    葉唐還死死盯著開口的男人：“怎么是你??？”

    剛回國就碰上，晦氣。

    郁軒和盛嘉這才反應(yīng)過來，朝門口看去。

    出聲的是個年輕男人，一身得體的銀灰色西裝把身形襯得筆挺頎長，五官立體，眉骨略高，看過來時便有一股英氣。不過男人看向這邊時是笑著的，于是原本有些凌厲的線條就被削減了，透出一股清爽氣質(zhì)，乍看上去比起商界精英，更像個矜貴優(yōu)雅的藝術(shù)家。

    他站在門口，饒有興致地看著這間布置得十分符合中年老板審美的包廂，以及中間那盆華麗的“花開富貴”。

    盛嘉心道這算什么孽緣，而郁軒已經(jīng)一臉震驚地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傅、傅、傅……”

    傅臨風看完裝飾，又抬眸掃了一眼上面掛著的那條喜慶富貴的橫幅。

    葉唐追著他的視線回想，這橫幅上寫了什么玩意兒來著？

    ——熱烈歡迎葉唐少爺回國接風洗塵大會……

    傅臨風沒開口，但看完了橫幅，目光又落回到剛才突然嗆聲的葉唐身上。

    “看什么看！”葉唐被他這個探究的眼神弄得更煩，不滿地嚷了一聲，“不換了就回去！”

    剛灌下去的兩杯酒現(xiàn)在被傅臨風的這幾眼給看醒了，關(guān)鍵還不知道剛才他們說的那些話有沒有被聽到……葉唐越想越煩，他臭著一張臉，往前跨了一步想去關(guān)門。

    對方?jīng)]退后，于是葉唐不可避免地聞到一點他身上殘留的木香尾調(diào)。

    葉唐不想抬頭看他，只瞥了一眼對方扶在門上的手，說：“放開?！?/br>
    傅臨風似乎也沒生氣，臉上的笑斂了幾分，把手移開以后低聲說了一句：“回國了？”

    “接風洗塵？”傅臨風重復(fù)了一句橫幅上的字，語速放慢。

    其實他的語氣不逾矩也不過分疏離，是很有禮貌且讓人舒服的聲調(diào)，但此刻兩個朋友不敢說話，葉唐越聽越覺得臉上燒得慌。

    他們就這么面對面站著，葉唐死死垂著頭拒絕看他，傅臨風也就跟著低著頭，看葉唐。

    葉唐就是不抬頭，悶悶地頂了一聲：“關(guān)你什么事？”

    空氣依然凝滯。

    郁軒和盛嘉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么，是該緩和氣氛還是靜觀其變。

    “也對，”過了片刻，等尷尬又微妙的沉默傅臨風像是才想起什么，“你上次好像這么說?！?/br>
    他看起來一點都沒生氣，唇角仍然是勾起來的，只是葉唐不抬頭，也不想看他的眼睛。

    “你說……”他頓了頓，看著眼神游移的葉唐一字一句，“你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我。”

    “過了這些年還記得，不錯?！?/br>
    “知道就好。”葉唐手掌用力抓著門框，終于抬起眼瞪他，“你走不走？！”

    完了，造孽。